《漂流者》偶尔停泊的岛屿

11、第 11 章

　　无论她身在何处深山老林，回城远不似来时辛苦要劳动自己的11路。“三千世界”有一样饱受万民敬仰爱戴的回城工具叫“炉石”。只要预先定位在随便哪座城的客栈，想回家时只要念起“芝麻开门”，下一刻就安安稳稳站在先前炉石绑定的位置上。使用方便，冷却时间只有游戏时间一小时——最重要的是，它免费。

　　慢悠悠漫步在夜光城久违的大街上，那柳条还是随着风，那落花依旧随水流，倒是几处民居内的桃花已经渐渐淡了颜色，今春再难及出墙红杏那一抹娇羞。

　　换了装备后，红月澪身上所着再不是那身蓝色旗袍。一袭冷光流转的黑色轻软丝唐衣，衣面从左肩至右膝上、前胸后背，别出心裁的刺绣者以金红、朱红、橘红诸种极浓艳的繁华色调勾勒出一幅布局由密转疏的落樱随风入夜图。少女穿着它，耳旁斜插一朵红椿，腰间随意绾着一束金丝流苏，任衣襟半掩，隐约露出内里兜衣的银色绣边，就这么檀扇轻摇晃过男男女女身前，迤逦翩飞的裙裾下玉足步步生莲，生生把原本冷到骨子里的黑，穿出了神秘艳色。

　　“妖孽呀……”少年缩在裁缝铺子前，有些同情、更是幸灾乐祸的遥望少女来路上不时上演的“人与树干不得不说的故事”，刻意忽略掉自己乍见少女那瞬间的惊艳。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约在丹凤门见？”一对上他，少女眉头就下意识打了个结。“少年，忽悠我的罪可是很重的。”

　　西曼指了指身边的裁缝铺，“我其实只比你早几步离开客栈，走到这里就发现你招蜂引蝶一路招摇跟来，又恰好想起身上有几件布衣需要修理，干脆就站这儿等你。小红月还不快谢谢哥哥？”

　　“你觉得我长得很像小白？照你性子，遇上这等热闹会老实看戏才怪。趁我不备溜到我身后，捏着嗓子调戏一句‘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似度日如年’才符合你一贯作风。老实交代，这明显属于脚踏两条船狗血剧场的第三者是谁？”

　　气势汹汹的少女与囧囧有神的少年对瞪三秒，少年苦着脸自觉竖起白旗。

　　“记得我曾提过的那个长线客户吗？”

　　“嗯，会下金蛋所以不能宰的鸡先生。”

　　“……分贝调低点。”他有些无奈地拍拍那从来不晓得“口德”两字怎么写的女孩脑袋，发现水滑的发丝手感很好，又装作不在意般多揉了几下，才开始把情况娓娓道来。

　　“他在夜光城第一大帮会‘图南之翼’里面担任财务总监职位，前些日子我到AH清存货，正好碰上他高价收装备，一来二去就搭上了线。还记得我们那场FD的DEMO吗？我传到论坛上后，托你的福，点播率一直高踞不下，我们还被人热捧为猥琐流代言人，走在路上没准还会有人讨要签名……今天他忽然联系我，说他们帮会计划推一个30级左右的隐藏FBBOSS，该FB属于团队模式，参与人数越多难度越高，以小队组合参加则是最稳妥的方法，偏偏他们现有高端玩家职业配置不合理，因此他就想到了我们。我跟他约好了在这里碰面详谈。”

　　这里谈？红月澪瞅瞅眼前布帛横陈的裁缝铺，再瞄瞄千里飘香的隔壁酒楼——正巧是上次召开武林大会那家——最后从眼角斜睨少年，意思很明显：小受你自虐？

　　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西曼一把拽过少女小手就往裁缝铺里走。“约的就是隔壁！我不是说了来这里是为了修理装备兼等你吗？就顾着吃，你猪哇？”

　　少女的手小而素净，十指尖尖、纤巧细长，握在他带着点薄茧的掌中柔若无骨，软软的触觉像可恶的猫爪子，不住在他心底似有若无地轻挠。

　　少女低着头看路，丝毫不觉自己小手握在一名男性手中有何不妥。不得不说，纵然她平日里贼精似鬼，有颗千回百转七窍玲珑心，只要撞对时机，她比木头人还粗神经。她略有些委屈地扁扁嘴：“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去试试每日饥饿度保持在70以上并连续一周，能坚持不喊一声饿我喊你姐姐！”

　　“……谁稀罕你喊姐姐？！”用空着的手把储物空间里待修理的装备一件件掏出来递给铺里的风骚老板娘，回头仔细瞧少女神色，确实是饿得惨了，忍不住又有些心疼。好气又好笑地问她，“你走前不是学了烹饪？怎么还像难民一样忍饥挨饿？”

　　脸红了！他敢用他左右眼各2.0的视力发誓，红月澪腮边那层淡粉绝对是羞出来的！

　　她挣了挣手，人家不肯放，她只得恨恨地撇过头，用蚊呐之声嘀咕了一句。这句话，要不是两人站得颇近，他又全神贯注收听，恐怕就直接被空气回收了。“做出来的东西里，50%被系统判断为不明物体，10%判断为需要回炉再造，还有30%是剧毒物质……这叫人家怎么吃？”

　　“噗……”顶着少女誓要将其千刀万剐的火辣视线，西曼情不自禁喷了。一个险些将自己饿死的厨师——哦，她应该还是学徒，烹饪升级也需要熟练度，以她厨房终结者的手段，估计很难拿到晋级经验值。

　　“乖，别气了，来试试衣服。”自绣娘手里接过修补好的三件装备，转手交易给红月澪。

　　红月澪确认了一遍，三件都是接近20级的精良品质装备（蓝装），于是神色倏然冷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肯点确认，直接关闭了交易。“什么意思？无功不受禄，平白给我这些做什么？”

　　即便对少女那点斤斤计较的固执已经了若指掌，少年依旧生出仰天长叹的冲动。不就是嫌弃人情难还不想拖欠嘛，不就是怕来日起争执时欠人情的没底气嘛，不就是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嘛！瞧瞧，人家是知交好友为抢装备翻脸成仇，就她怕被装备咬一口似的拼命往外推，多标兵？多模范？

　　说白了这其实就是一种待人接物的态度——我绝不连累你，所以你也栓紧了自家麻烦离我越远越好！老实说，他本质也是主张亲兄弟明算账的人，但遇上这么个恨不能随身用账本计帐的主儿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他在这头风中凌乱，红月澪却被屋角一人影吸引了心神。

　　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身鹅黄衣，独自倚坐榻前，手轻轻滑过绣花绷新蒙的素白布面，眼角眉梢似透着无限欢喜，又似隐了一丝哀愁，面容上忽尔晴、忽尔溟，将一番小女儿心态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写在了脸上。

　　患得患失间，竟不顾客人尤停留店中，或者说早已把两人遗忘到九霄云外，径自咿咿呀呀低声唱起歌儿来：“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两张机。月明人静漏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

　　人似三月桃花娇，歌如五月清溪流。可叹人再美歌再甜，也藏不住此人头顶“顾云岫”三个金光大字。

　　NPC呀……观此情形，怕是遇上隐藏剧情了。不由纳闷地偷觑西曼少年一眼，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两人凑在一起便跟隐藏剧情那么有缘。少年显然也注意到这头情况有异，递了个询问眼神过来，她摇摇头，表示勿轻举妄动。

　　要是现在只有她一人在场，碰到隐藏剧情肯定避之唯恐不及，就如初出新手村那日。可是现在西曼少年也在，她可以毫无顾忌糟蹋掉自己的机会，却不能容许为此连累别人，为此少不得要废些心思了。

　　听旁边已经唱毕“三张机”，她立刻启口接上。“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顾云岫仿佛此刻才发现屋内有其他人存在，一时羞愧难当，居然以袖将脸一捂，娇滴滴来了句“哎呀！羞煞奴家也！”

　　你毛线的哎呀，早干嘛去了！

　　硬生生挤出一个亲切和善的笑容，红月澪赶上前几步，温柔执起对方玉手，软言安慰。“姑娘莫怕，是我等唐突了佳人。本当在姑娘失神时悄悄退出，是我贪听歌声留下，失了礼数，还请姑娘见谅则个。”

　　闻言，小佳人才像小乌龟般一点一点探出头，回以羞涩一笑。“哪里，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哪有不许客人进店的道理，是我精神恍惚，让客人们撞见了笑话。”

　　你丫有完没完？文言文绕得她舌头都打结了，就不能快点进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