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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第八章

      他果然没有猜错,绕过方尖塔后,他在垂条花墙旁的长椅上又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女人。

      今夜的月色比昨夜更清亮,她的脸如同一块儿上好的玉石,在月光下莹莹生辉。

      温婉的眉目细致的像一张绝妙的素描,干净利落的笔锋错落有致,一笔一划都扣人心弦。

      他躲在灌木丛后面,听她坐在长椅上,哼着一首曲调陌生又奇异的歌曲,然后用灵巧的手指,将洁白的花枝一点点编在浓黑茂密的长发中。

      夏虫唧唧而鸣,她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唇角一直带着浅浅的微笑,眼神沉静柔和,仿若圣母玛利亚投向世人哀赎的目光。

      在这一刻,享受惯世人追捧的艾德沃公爵竟然有一个荒谬的想法——他想在这澄净的目光中得到永恒的救赎,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一只斑雀从树杈间仓皇出逃,发出“嘎嘎”的怪声,两人隔着花影不约而同的望向高处。

      “咔哒”,是脚踩断枯枝的声音。

      艾德沃公爵蹙起眉头,身形还为动,女人轻柔的声音就追了过来。

      “谁在那里?”

      艾德沃公爵停了片刻,从树丛后走了出来。

      他垂眸站在远处,既不打算开口说话,也没有走过去的想法。

      沉闷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压着,他整个人陷入了一股阴暗的静默中。

      他不敢看她,如果说这是上帝对他匮乏生命的恩赐,那么请再给他一些启示吧,只要一点点就好……

      可当他触碰到她的目光,却只看到了满眼的戒备与警惕。

      艾德沃公爵愣了愣,才想起来要把脸上的铜制面具和头上棕褐色假发摘下来。

      “原来是你”,在看到那头金发后,女人眼里的防备慢慢软化,微微笑着,“这是你今晚的装扮吗?”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艾德沃公爵只觉得口干舌燥,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只好点了点头。

      虽然只过了一天,但女人的口语明显精进了不少,“这面具上刻的是什么,好像是一种动物。”

      他抬起那张铜制面具,向月光下一转,婉转的纹路如流星一般划出银色的光芒,“这是知更鸟面具,知更鸟是爱情鸟,也是上帝的信使。。”

      她歪头想了想,“我似乎在书上看到过。”

      他不禁一笑,问,“你看过很多书吗?”

      她温婉的低下头,“不多,我喜欢看书而已。”

      看她的手指挑动着发梢的花叶,艾德沃公爵突然心中一动,“莱森庄园有着这片大陆上最大的藏书馆,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里面看一看。”

      她突然笑起来,“那我得先问问庄园的主人,一个月都不曾露面的神秘的公爵大人。”

      艾德沃公爵哑然而笑,上前了几步,来到树影下,低声说道,“我和公爵很熟悉,或许可以帮你引荐一下。”

      她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似乎是没有料到才见了两次面的一个陌生人,竟然会跟鼎鼎大名的公爵相熟。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艾德沃公爵开口说,“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她说了几个极其拗口的音节,他尝试着念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舌头仿佛被下了咒,怎么也无法将那语调读出来。

      不但发音不正确,还特别滑稽,即便是慢慢读也不行,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她的语言天赋远比一般人要高得多。

      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睛,他局促的闭上了嘴,再也不肯发出一个音节。

      “是美丽的容颜的意思”,她解释道。

      “这个名字很适合你”,艾德沃公爵说。

      她却沉默的摇了摇头,“在我们那里,女孩子似乎只要有漂亮的外貌,温柔的性格就足够了,长大以后如果能再嫁个好丈夫,那这一辈子似乎就成功了,所以女孩子的名字,大多都附有这样的含义。”

      艾德沃公爵疑惑道,“难道这样不好吗?”

      世间众人一出生皆背负着苦难和罪恶,能够安稳度过一生最后升入天堂,是多少人一辈子的最终梦想。

      她的脸却渐渐暗淡下去,“可是我不喜欢,我不愿意被别人定义自己的人生,所以拼了命的读书,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这里的世界,是不是跟我们那里的不一样。”

      艾德沃公爵于是问,“那么这里的世界,你觉得怎么样,你喜欢吗?”

      她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迷惘,“我不知道,我还……看不懂。”

      但她还是笑了笑,“或许不一样呢,至少这里的女人可以参加舞会,还可以跟不认识的男人跳舞。”

      艾德沃公爵喟叹道,“我真心希望你能够喜欢这里。”

      “我会的”,她笑着说,“所以我给自己起了一个这里的名字。”

      艾德沃公爵好奇的问,“哦?是什么名字。”

      “伊丝拉。”

      “岛屿,象征着独立和自由”,艾德沃公爵看着她,“那我能用这个名字称呼你吗?艾拉。”

      “当然”,她的笑容像是甘甜的酒,“它现在就是我的名字了。”

      “艾拉……”他念着这个名字,感觉舌尖滚烫、炽热,“我真好奇,到底是什么把你带到了我这里来。”

      她似乎只听懂了表面意思,轻柔的回答,“是一艘很大很大的船,上面载着许多货物,每天只有到甲板上才可以稍微透透气,这艘船一共航行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幸好我带的书足够,不然我真不敢想象要怎么熬过去。”

      听她讲着这些无聊的事情,他竟然不觉得厌烦,相反,当看到她闪着灵动光芒的眼睛时,他的世界里似乎就只剩下了她那张娇艳动人的脸,周围的一切,甚至天上的月光,都开始变得暗淡失色。

      原来这些琐碎的、庸俗的事情,听起来也可以这么有趣。

      “那艘船一共有三层,我带的书都放在了船舱里,每次去拿书,都要穿过一条黑暗的通道,听船外面浪涛拍打的声音,冷冰冰的直让人哆嗦,好像那些浪花都隔着木板拍打在了我身上……”她突然停住了,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他,“我的话是不是有点多了?”

      艾德沃公爵却答非所问,“你的声音很像夜莺的歌声,非常动听。”

      她愣了一下,颊面微微泛红,想要礼貌的答谢,但错用的单词却透露了她的紧张,“谢谢你的恭维,先生。”

      他也不去纠正她,反而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这不是恭维,艾拉,我从不恭维别人。”

      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对,侧偏了脸,岔开了话题,“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艾德沃公爵看她躲避的姿态,愣了一下,忽的一笑,说,“我叫霍尔。”

      “霍……尔”,她认真的念着,称赞道,“是个很不错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如此郑重其事的读出名字,她初学这里的语言,每个发音都咬的异常标准、清晰,那些缓慢的音节好像灼烧着的岩浆,铺天盖地喷涌过来,将他烫得体无完肤。

      “能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吗?”

      如果弗莱德此刻在这里,他肯定要震惊的无以复加——生性傲慢的艾德沃公爵竟然会去请求别人!

      可惜坐在长椅上的女人在这门语言上只是个新手,无法敏锐的察觉到别人话里细微的语气变化,还以为是自己念错了音,于是小心翼翼重复着,“霍——尔?”

      艾德沃公爵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现在仿佛是苹果树上卑鄙的毒蛇,企图诱导面前的女人吞下罪恶的苹果。

      “是我念错了吗?”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艾德沃公爵睁开眼,他的声音有些喑哑,“没有,你的发音很正确,我只是……想让你记住我的名字罢了。”

      他眼神晦暗,眸子里的淡金色也似蒙了一层灰,远处欢快的歌曲到达了一个高丨潮,连这里都能听到那些放肆的大笑。

      因为这场假面舞会,所有人在今晚似乎都有些出格。

      她听见了那些笑声,目光望向远处,若有所思的说道,“也不知道今晚公爵会选择与谁共舞。”

      艾德沃公爵本人就站在这里,他面不改色的说,“你如果想知道,为什么不呆在舞会厅里面,呆在里面,或许公爵就会选择和你跳舞。”

      他的话让她觉得既不可思议又天真,忍不住笑道,“公爵又不傻,怎么会选择我呢?”

      艾德沃公爵低声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个傻子?”

      但这声音太低了,隔了那么远,她似乎没有听到。

      舞会厅里明亮的灯火照得四周如同白昼,她叹了口气,“那里面的人太多了,待在那儿我总感觉喘不上气,每次开舞前我都必须出来,或许我天生就不适合这样的场合。”

      难怪他每次遇见她都是在外面。

      “我也不喜欢这种场合”,艾德沃公爵附和说,“他们每个人都一样,愚蠢又乏味。”

      听到他的评价,她似乎有些惊讶,“所以,你不是出来透气的……”

      你是单纯的讨厌那里。

      她没将话说完。

      艾德沃公爵的回答不置可否,“当然,我出来是为了找你。”

      “找我?!”

      她还没来得及惊讶,高塔上的大钟又“邦邦邦”的敲响了。

      整点。

      舞会已渐入佳境,按流程接下来应该是自由舞的时间。

      她拿出胸前的怀表对了一下刻度,侧脸冲他歉意的微笑道,“对不起,我该离开了。”

      艾德沃公爵眼神一闪,“你要走?要去哪里?”

      她笑着说,“舞会厅里,我只能出来一个小时,现在必须回去了。”

      对面金色的眼眸慢慢转淡。

      她没有察觉,只是轻声对他请求道,“霍尔,你能过来,扶我起来吗?”

      发间的晚香玉衬着明媚的脸庞,呈现出一种任人采颉的美感。

      洁白无瑕的花朵如同面前年轻的女人一般,正茫不自知的散发着脆弱的诱惑力。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发出的邀请在这种情况下意味着一种讯号。

      一种许可的讯号。

      没人知道他脑海中此刻的翻江倒海,他只是注视了她片刻,最后走了过去。

      今晚的她仍旧穿着那种奇特的服装,只不过材质与那晚不同,今天晚上她身上衣服的料子更加轻柔,雪白的云朵一般,走到近处还能看到上面用银线绣的花纹。

      月光照上去,粼粼如水,又像披了满身星点。

      或许她真的是一条魅惑人类的人鱼,艾德沃公爵禁不住想,如果等一下她要逃走,那他一定要死死抓住她,或者让她把他也一起带走。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直到他的手搭在她的胳膊上,她都是那么安静。

      他垂着眼眸,俯身递上代表着权利与荣耀的左手,在半空中等待着。

      她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含羞带怯的搭上了他的小臂。

      艾德沃公爵呼吸一窒,指尖下冰凉、滑腻,像徒然穿过一条微凉的河流。

      虽然只有一瞬,但那感觉如此与众不同,是他从未抚摸过的触感。

      他一直以为女人的皮肤应该像一条丝滑的天鹅绒毯子,因为她们会将身上的绒毛用一种特殊的药膏软化,使之变得细白柔软,不像男人身上的一样那么粗粝。

      但她的肌肤却如同珍贵的绸缎一般,丝毫感觉不到什么绒毛,相反,它光滑的像瓷器,像打磨得圆润的珠宝,像一切一切轻易握不住的东西。

      有个微小的火苗从他小腹中簇然升起。

      “谢谢。”

      她的声音如刀芒一样切断了他的思绪,艾德沃公爵手臂一顿,她借着他的臂膀,缓慢的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如云的衣衫自然垂落,一股晚香玉的清香和着清冽的水汽扑了过来。

      他眼前一乱,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只觉得浑身仿佛被柔嫩的柳条轻轻抽了一下。

      “对不起”,那让人窒息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我的脚发麻了。”

      他五指莫名的痉挛了一下,却什么都抓不住,怀中的人便如风一般吹走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受一下那令人眷恋的温度。

      但、没有关系,他可以有一万种捕风的办法。

      只是这恶意的念头还没有从脑中狰狞的溢散出来,就被眼前的一幕景象生生冻僵住了。

      仿佛是一个被巫术定住的木雕一样,艾德沃公爵站在那里,即便眼睛睁到发涨也无法转动分毫。

      更无法改变面前的事实——女人柔软的衣衫下,是根本无法掩盖住的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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