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同行（清穿)》字落成灰

25、第四章 虎狼之争（合并章节）

　　康熙三十四年，当石伶珈下了长途奔波地马车走进暌违近三年的京城石府时，都还以为石华善的病症只是上了年纪不可避免地气血不畅所致，毕竟早年的连年征战对身体的消耗难以估算。从而在接到石华善染疾的书信时，还安抚了因公不能即时归京的阿玛，说自己来看顾便好，无须担心。
　　可当看到大堂里列座的裕亲王、石依珞、胤禛、张廷玉还有位花翎蟒袍的长者时，她方觉悟到，事情远不是自己想得那般简单，而这人员组合，隐隐让她觉得恐怕头狼尚勇，那大虫就先容不得从狼栖身了。

　　石依珞看到她来似是舒了口气，只叫她先旅途劳顿，先去休息，这边自然无须担心，石伶珈给在座的列位见了礼，便随着仆役去换下满身尘土，却也没敢休憩，着好衣裳便往外走，还未到外院，就看到胤禛临湖而立，等在画楼飞廊间，脸色凝重，见石伶珈过来，有些尴尬的笑笑：
　　“阿玛已派了高先生看顾着这边，你务须太过忧心。”
　　石伶珈谢了恩典，终是没能耐住心中焦虑问道：“四阿哥可知玛父急症，因何而起？”
　　胤禛叹了口气，摇头叹道：“石大人与大阿哥就兵防问题在朝堂上起了争执，大阿哥出言不慎..”
　　看着石伶珈随着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颜色，胤禛不禁顿了顿才接着说道：
　　“石大人因此一时怒极攻心，阿玛已与朝堂上严斥了大阿哥，令其回府思过。”
　　石伶珈铁青着脸并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胤禛，直到意识到已经没有下文时才几乎难以相信的反问道：“严斥？思过？”
　　胤禛有些为难的点头，他不想非议康熙的惩处，不过即便如此，心中也忍不住腹诽这处罚确是太过纵容了。
　　石伶珈眯着眼越过胤禛看向远处，试图平复已然怒火中烧的心情，大阿哥是凤子龙孙，她的码父不过是天家的奴才，难道还想为君为父的康熙帝为了个为臣为奴的老人来严惩自己金贵的儿子？
　　怒极反笑，轻笑着说了句万岁英明，石伶珈绕过胤禛径直朝大堂走去。
　　却不想大堂里还有更荒唐的事情在等着她。

　　石伶珈还没进大堂，就听到了茶盏被摔碎的声音，接着便是裕亲王怒斥：
　　“莫要欺人太甚！”
　　不久就看到以穿着大阿哥府上服侍的仆役慌慌张张退了出来，转身欲走时正好对上了石伶珈。
　　那人手中抱着个锦盒，见了石伶珈便躬身行礼。
　　石伶珈看了看那锦盒问道：“这是什么？”
　　“回格格话，是大阿哥的致歉礼。”
　　石伶珈狐疑地从仆役手中拿过锦盒，打开一看——上好的野山参。
　　药是好药，若送给康健之人，可为大补。
　　但若送给病中之人，按这京中的习惯，却意指，此人命不久矣，这人参只为吊命！

　　那仆役自从出了大阿哥府知道这回送的是什么的时候，就知道这趟不好过，果不其然，先是被大学士斥责，接着又被裕亲王哪茶杯砸，最后终于被赶了出来，不想门还没出，又遇见了那位与大阿哥交恶的和硕格格，本想着大概又要承一次怒火，却不想那格格竟是接过了礼，还打赏了自己，只叫自己带一句话给大阿哥。
　　那话是好话，只是配上那格格说话的神情跟语气，却是让他在三伏天里，不寒而栗。

　　“这礼，伶珈就代收下了，烦请转告大阿哥，大阿哥今日所赠，伶珈他日定当礼尚往来。”

　　后来石伶珈再想起那个锦盒，想起那怒不择言的一句话，都不得不自省那大概是她最不该说的一句话，而为这个失误，她终是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因为她实在错估了大阿哥的作贼心虚。

　　这位大阿哥虽是戎马出身，又脾气火爆，但内里的性格却决计不像他外表那般强悍，外强中干——是最适用于他形容。
　　从送礼的仆役那听到石伶珈的话时，本在大厅为自己想出送人参这种轻蔑法子而有些沾沾自喜的大阿哥，惊掉了手中的青花杯。
　　如是平常时候平常人说这样一句话，他大可以大发雷霆然后着人将那人好好教训一顿，可此刻他心中与愤怒相比，更多的是不安，因为他隐隐的觉得，石伶珈的话并不是句绵里藏针的口头警告，而极有可能成为现实。

　　每次见着这个女人，虽然她一直都是恭谦有礼，但总给胤褆一种在暗暗盘算着什么的感觉，而且自从沙穆哈的事情后，他除了对石家越发敌视外，更担心的是石文炳怕是已经成了他不得不正视的潜在威胁。
　　朝堂上的事情，他现在想来也是有些后悔，不过是关于军中都统调配的问题，他那日心情本就不佳，那石华善又与他意见相左，两人意见不合他一时没按住脾性，拿石家当年在平三藩时之事言语讥讽了几句，没想到老家伙竟然一气之下当堂晕了过去，吓坏了满朝文武。
　　对于这样莽撞无礼的行为，胤褆最终得到的惩罚是闭门思过半月，而明珠对他的行为怒不可遏，连着数落了好几天，结果胤褆便把两相叠加的怨气又转嫁到了石家身上，想到了送人参这种咒人的阴损法子。
　　谁料，今天去的时间很不巧，正好碰上裕亲王、张家父子和代父探望的胤禛，看仆役转述的那架势，只怕又难收场。
　　胤褆正为着这糟糕的运气心烦，就见明珠急匆匆的进来了，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看样子刚从宫里出来，不用想，要不是裕亲王、要不是胤禛，把这事闹到康熙面前去了。

　　“你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还是嫌太子最近不够春风得意？上赶着让他逮着机会参你是吧？”明珠对面前这个侄孙已经失望透顶了，他已经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位在与太子嫡位之争中明显处于下风的大阿哥还总能这么马不停蹄的捅娄子呢？
　　“胤礽？他这回不装宽仁谦厚了？”胤褆不屑的反问道，这两年他跟胤礽越斗越狠，互有输赢，但与自己每每趁胜追击不同，胤礽总会在适时的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背地里把他逼到窘境，这假惺惺的做法胤褆虽看不上，但不得不说很能讨康熙欢心。
　　“也是，帮他心尖儿出气，责无旁贷嘛。”
　　胤褆这么一说，倒是把明珠说得一头雾水，问胤褆何出此言，胤褆便把石伶珈这个人大致跟明珠说了下。
　　明珠对石伶珈并没有什么印象，最深不过前几年从自家福晋那多多少少听说过那场莫名其妙的选秀，知道在宫里是得宠的主儿，倒没想到跟太子还似是有些什么，胤褆又把当年给高士奇通风报信的事情给明珠一说，明珠才意识到，虽是一介女流，倒还真有可能是个可以轻忽的人物。
　　可今天胤礽在康熙面前狠参胤褆一本的表现，如果单单说为了红颜知己出气，那也实在与这几年胤礽步步为营的作风太过不合了，而要让明珠相信这位看起来和善可亲，实则天性凉薄的太子，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情痴，那也是决计不可能的。
　　明珠还在这边掂量，那边胤褆却已然开始自我开解了。
　　“不过要闹就随他们去闹吧，只要石文炳没进京，他们家估计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胤褆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石文炳到底从那个漏网之鱼那知道了些什么又知道了多少，好在前面为了镇江的事，他们已经疏通过从江南往京中陈奏的渠道，一有风吹草动就可以迅速反应，除非石文炳亲自上京禀奏，不然所有的事情他们都可以中途拦下来，而江南那边治河已经到了关键时期，石文炳想要请假入京，几乎是不可能的。
　　至于京中这些姓石的，莫说他只是把那个本来就不怎么康健的石家老头，气病了，就算气死了，康熙那也估计只是小惩大诫，对于这位父亲的底线在哪，胤褆其实还是摸得比较透的。

　　但当时的胤褆没有想到的事，很多事情，你觉得它越不可能发生，它就发生得越快。

　　石府之中，石华善的情况很不好，石伶珈靠坐在石华善床头，眉关紧锁地看着这位已然满头华发、面容憔悴的老者。她已经这样呆呆的看好几个时辰了，她记得当年自己离开时，石华善还在身后中气十足的喊她停下来，即便是前几日她刚回来时，自己的玛父虽然很是虚弱，但仍是能是慈爱的看着自己，她以为这一次虽然看着惊险，但一定化险为夷的，她其实从未正面过自己亲人的死亡，曾经的一切，都是发生在她无法触及的时间与地点，所以一直固执的认为，只要能看护着，就一定能阻挡厄运的降临，而且这里毕竟是京城不是杭州，这里有最好大夫，最好的药不是么？
　　可不过是这几日的时间，石华善却是病来如山倒，御医来了一拨又一拨，连政务繁忙的高士奇都来了两次，石华善那在岁月中已然沉疴宿疾身体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每况愈下。
　　昨天甚至连太子都跟着高士奇来了，见她形容憔悴便好言安慰了良久，但言辞之中却也暗示着，生老病死，自己务必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月上枝头，石伶珈算着时辰，料想石依珞该来了，石华善病后，石依珞也住回了石府，玛嬷年迈，自石华善病后，忧虑过甚，身子时好时坏，姐妹俩便轮流两边照应，只有待二老都睡下后，才休息片刻。后来高士奇叮嘱石伶珈自己本就是个病秧子，切不可过度劳累的时候恰巧被石依珞听到时，石依珞便不再允许石伶珈守夜了。
　　果不其然，呆坐良久的石伶珈刚想起身舒展下筋骨，就见石依珞推门而入，催促她回房休息。
　　石伶珈拗不过她，只能回了自己的闺房，待到躺上床，才觉得疲劳一瞬间席卷而来，想着明日早些起，好让石依珞也好生休息一天，便睡了过去。

　　可天还没亮，石伶珈的睡眠，就被石府中骤然响起的嚎哭，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