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同行（清穿)》字落成灰

15、第十四章 一剑之任（合并章节）

　　等待结果的日子里，石伶珈便不再天天往慈宁宫跑了，这些日子她玛嬷身子有些不适，石依珞又随了裕亲王去了绥远，她便留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照看，好在这宫里的消息并没有传出来，她玛嬷自是不知石伶珈背着他们将石家整家的期望挪了方向，她也就乐得了几日清闲。
　　可纸终究保不住火，在那批要么撂牌子要么中选的八旗秀女中，石伶珈的结果实在另类得让人不得不注意。
　　石家的老两口拿到圣旨时全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哪有选秀女选出和硕格格来的？虽说承了皇贵妃义女之名是天大的恩惠，但这和硕格格的差事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竟是进宫陪伴那位苏嘛拉姑，这到底是赏是罚着实让人看不明白。
　　可再看不明白那也是圣旨，除了照办还能怎样？
　　老两口心里再怎么不悦，也不敢多言圣意，只能带着五分忧虑五分疑惑看着石伶珈打点了行装，想想姑娘年纪还小，三年过后仍有机会，倒时要再来这出，莫非再封个和硕公主不成？便也不再做多想，送人进宫。

　　离了慈宁宫的繁华，庵院的清净倒是挺合石伶珈的心意，有时想来，青灯古佛相伴一生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是她每每这般与苏嘛拉姑说起，这位兰心蕙质的老人总是笑着摇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石伶珈倒也不强求个答案，转头也就忘了。
　　刚来头几月，石伶珈还时不时被慈宁宫里的皇太后召见，但日子久了，许是皇太后也敬着苏嘛拉姑，想着这隔三岔五从她身边叫人，苏嘛拉姑虽自是不会说什么，但终是有些不妥，便也渐渐只剩下石伶珈按和硕格格的月礼去请安时，才偶尔叙叙了。
　　再说，其实这宫中从不缺七窍玲珑的可心人，这不，待到四阿哥带着新纳的嫡福晋入宫谢恩，老太太跟那乌喇那拉氏的甚是投缘，乌喇那拉宜容便取石伶珈而代之，成了慈宁宫的常客。

　　石伶珈每天陪着苏嘛拉姑诵经下棋，再时不时帮衬着带带偶尔小住的胤裪，日子便如流水般逝去无声。
　　这庵院中来的人不多，除了胤裪和偶尔来看望一下“额捏”和“义女”的皇贵妃佟佳氏外，石伶珈住进来的三个月里，便只有皇帝来过三次，看着皇帝的侍从都不入院门，每次奉了茶，石伶珈也退到屋外与那些侍从一道候着，很明显，万岁爷并不希望有第三个人听到谈话内容。
　　只是第三次的时候，自己却被万岁爷唤了进去。
　　“听额捏说你棋艺精湛，今日朕邀你手谈一局可好。”
　　石伶珈领命入席，执白。
　　一直听宫里人说太子胤礽琴棋书画多是康熙亲手调教，但今日一局，石伶珈却深觉这父子两人棋风大相径庭，在杭州时与胤礽对弈她尚可成败在心、游刃有余，可换到康熙对面这不赢不输的棋局恁是走得她心力憔悴才算涉嫌过关。
　　终局，两目负。
　　“额捏啊，你看这棋，果然是后生可畏，这再磨练几年，朕可就不是对手了。”
　　苏嘛拉姑帮着石伶珈收拾棋子，淡笑着说：“陛下说笑了，伶珈尚幼，许是侥幸。”
　　康熙却摇了摇头，看着低头累棋子的石伶珈说道：“朕看啊这姑娘心思之细密，莫说平常格格，就是朕的阿哥们，怕多数也是不及啊。”
　　刚摞好的棋子噼里啪啦的又散了开来，苏嘛拉姑拍了怕石伶珈的手，遣她退下，叹了口气，收拾好棋盘，为康熙续上了茶。
　　“那日皇贵妃带着这姑娘来时，我便觉得这姑娘虽是一副恬静面孔，心思却绝不似面上那般单纯，本想着若她虚言相求，我便是拂了皇贵妃的意也俱不能应，却不曾想她竟然顶着欺君的大罪，坦诚相待，后来陛下您来过，太子也来过，我才知道这孩子入宫前前后后一举一动都看在你们眼里，却无人去拆穿，说到底不过人心向善，她虽作了妄言，却与人无害，求的也不过只是个安生立命”
　　“朕现而今有意许她此时的如意郎君，将来的母仪天下，她还担心安生立命？”康熙似是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沉声说道。
　　“那日我去向陛下求这孩子的时候，也曾说过，人世艰难，老奴觉得能帮得她一时是一时，才应了皇贵妃娘娘，正因着伶珈天资聪颖，她无心于此，若是强求，以她的个性，定是孤注一掷，以求脱身，那时若起祸端，还不是空让佟佳再伤一次心，而且当时陛下不也说，老奴说的在理，机缘自有有天意么？怎又忽的心急起来了呢。”为康熙蓄满茶，苏嘛拉姑接着说道：“孩子们尚年幼，太子这些年来虽似偶有突进，但总归还是个好的，再等等看又何妨？”
　　康熙放下茶盏，叹了口气
　　“我能等，可有的人等不了，胤礽这孩子万般都好，唯有不知退让这点让朕甚是忧心啊。”

　　苏嘛拉姑又怎会不知康熙的忧虑，她如母亲般抚上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此时正为儿子忧心的万代明君的手安慰的拍了拍。
　　“太子是名器，便自有良鞘来配，只是操之过急，怕有剑伤鞘亡之虑。”

　　等不及的是明珠，这位大皇子的舅舅表面上虽然“则务谦和，轻财好施”，骨子里却与自己脾气火爆的外甥一脉相承。
　　曾经权倾一时的“明相”已经等不及了，不是不想等，而是已然没有等的资本了。于公于私，他的宿敌索额图都已经将他甩开很远了，如若再这样发展下去，不管是他自己还是大阿哥胤褆，势必都将再无翻身之机。
　　自从太子胤礽出学辅政以来，明珠的日子就从未好过过，二十四年余国柱想要勒索他，二十五年汤斌对他百般阻挠，接着本为他臂膀的徐乾学倒打一耙，到了二十六年更甚，徐高二人密谋“八大罪”，若不是沙俄那边尘埃落定，康熙念在他尚算得上“且用兵之时，有效劳绩者”的份上，放了他一码，不然别说此时还留着内大臣的官衔，脑袋保不保得住这都是问题。
　　徐乾学此人狼子野心，明珠倒是早就有所察觉，他看不明白的是高士奇，高士奇与索额图素来不合满朝皆知，而且当年索额图对于高士奇的轻慢，以他对高士奇的了解，断不存在前嫌尽弃的可能，但是为什么这位高大人在打压自己这件事情上，却好似比索额图还要起劲呢？这点明珠百思不得其解。
　　而明珠等不下去的原因，也正在这，下头有人来报，是说那位将他踹下高台后就挂冠而去的高大人，要回来了。
　　眼下光应付日趋强势的索额图已然让他如履薄冰，要是再加上个高士奇，纳兰明珠还真不觉得下一次的两面夹击下，他还能有上次的好运气，所以也唯有在这喘息之机，孤注一掷。

　　康熙三十年十月，有人密奏朝中重臣党同伐异、窃弄威福。
　　随后康熙连日密招大学士索额图、太子胤礽入乾清宫，自康熙二十七年年底大学士明珠落马后，沉寂多时朝堂，再度暗潮汹涌起来。

　　而这一切，已久居庵院的石伶珈自是不知道的，这些天她正跟着苏嘛拉姑学习满文，虽然而今都是满蒙汉通文，她家又是汉军旗，这满文学不学其实都无大碍，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是？
　　这日她才送上午过来看望苏嘛拉姑的十二阿哥胤裪回了阿哥所，刚回到庵院准备继续去认上午没认完的满文帖子，还在院中，却听见身后一声咳嗽——紫貂裘，杏黄锦。
　　石伶珈都觉得眼前这面容有些生疏了，毓秀宫与庵院相隔甚远，石伶珈很少外出，而太子今年又是会盟又是辅政，还随裕亲王一道去了趟绥远，更是无暇他顾。两人自上次慈宁宫外不欢而散后，竟是差不多大半年未见。
　　“我今年诸事繁忙，抽不开身，今偶得闲暇，便来探望一下苏麻。”
　　石伶珈闻言行了礼，便要引胤礽去见苏嘛拉姑，却不想竟被胤礽赶前一步，挡了去路。
　　胤礽思忖再三，从袖中去取出一方闲章，交到石伶珈手上。
　　“这也算是报了上次伶珈妹妹提点之恩吧，近日令尊恐会入京听勘，若想全身而退，可拿着这个去琉璃厂的悦笔轩找那的拓书先生。”
　　说完便了进了庵堂。
　　石伶珈四日前才从石府返宫，那时府中风平浪静，并不像会发生“入京听勘”这般祸事的征兆，可太子势必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寻他开心。
　　一边努力的回忆着历史上这一年到底会发生什么一边猜测着实际情况，石伶珈接下来的这天过得有些心不在焉，苏嘛拉姑看出她的忧心，问起，石伶珈只大致说了下是忧心家中，苏嘛拉姑便遣她回石府，顶的名义是帮她送份经文给石伶珈玛嬷。
　　待石伶珈次日上午回到家中，果见玛父玛嬷满面愁容，再一细问，竟是收到消息有御史要参她父亲与朝中重臣结党营私，还若有似无的搭上了一条依附皇子，更有甚者把杭州时太子和四阿哥的私访一道参了上去。
　　四阿哥和太子的事，知道的人不多，石伶珈不得不心中苦笑，想她家与那大阿哥还真是宫内宫外朝上朝下都是龌龊不断啊，斟酌一番，也不敢拖延，连忙修书一封去了杭州，又把太子的提醒跟是石华善说了下，却隐去了闲章一节。
　　待到下午，便趁着石华善去裕王府的空，换了男装偷跑了出去。
　　琉璃厂悦来轩不难找，算得京中书墨斋里比较有名的，石伶珈雇了轿夫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借着纸笔向掌柜的禀明来意后，那掌柜的有些狐疑的打量着她，问她姓名，石伶珈拿出那闲章，看了看上面的“保成”，便提笔落下了戎翊二字，掌柜这才因她去了里间。
　　拓书先生是个干瘦的老头，站在园中把笔刷拍得虎虎生风，掌柜的把石伶珈引进来后便退了出去，顺手关了院门，石伶珈静候在一旁待他拓完一副颜氏家训，顺手递上了一旁的湿巾。
　　这老头精神矍铄，一看便知是有大智之人，较那邬思道都要精上三分，石伶珈恭敬的拱了拱手，递上闲章，老头愣了愣，又打量了石伶珈一番，便问起这朝中又起了何事。
　　石伶珈想这人即是太子所托，应无大碍，便以字代言一一道来，待那拓书先生看完，便那书笺折起来拿在了手上。
　　那老头见她如此举动，忽的大笑开来。
　　“久仰戎公子大名，果是心思缜密之人，只是不曾想戎公子连艾公子竟也是信不过啊，难道就不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石伶珈也不恼，只是用书台上的笔沾了水在白宣上写道
　　“白首相知犹按剑，晚生与艾公子仅萍水之交，实在不敢拿家父安危作儿戏”
　　那老头满是赞赏的点点头，去内间搬来个火盆，把那浸水白宣和石伶珈手中的书笺一道烧了。
　　“今夜老身便会往杭州修书一封，令尊之事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危险，请公子忧虑过甚。”
　　那老头送石伶珈出门，便又关了院门，不久里面又听到了笔刷的“啪啪“作响。

　　待到石伶珈回到石府收拾妥当准备入宫时，才想起自己竟忘了问那拓书先生姓名，不过转念一想，到时候问太子也是一样，便也没再多管，急急收拾了进了宫去。

　　等她终是赶在宫门关闭前入了神武门，又赶在日暮之前回到了庵院，却不曾想，庵院之中，有一位特殊的客人，正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