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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正义之名 ...

  •   从律师事务所里出来,天已经黑尽,我打电话回去,电话几乎是立即就被母亲接起,问过情况后,母亲说父亲和沫沫都没回去。
      我担心沫沫,却得先去接父亲。
      父亲果然还坐在派出所的椅子上,刺眼的日光灯下,几只飞蛾纠缠扑闪着。
      父亲满身是汗,双肩微微颤抖。见我去后,他什么也没说,跟着我离开了。
      我走在父亲身边,父亲腿有残疾,却坚持走得很快,一路无言。叫出租车,为父亲开门,父亲没坐惯小轿车弯腰进车的时候头砰的一头碰在了车头上,我说爸当心,父亲却一声不吭。
      心下绞痛。
      进了小区院子里,父亲突然开口:“我看见公治晨了。”
      “什么时候?”我惊讶。
      “我一直守在那,审讯三个小时就结束了,他们把晨晨移交看守所,上车的时候我见到他一面。戴着手铐,离得很远,我叫他,他没听见。我追过去,还是慢了一步,车开走了。”父亲低沉的说。从记事以来父亲很少一次说那么多话,从他寥寥数语的形容下,我可以想象我这腿有残疾的父亲,在烈日下满头大汗,一声不吭的追逐警车的情景。
      我一时找不到话宽慰他。
      父亲进家门时母亲立即上前,抱住父亲哭了起来,父亲轻拍她的背。
      突然发现小时候,眼里无比伟岸的父亲,老了,矮小了,岁月无情的在他身上留下堆积的沉淀。
      小时候觉得父亲是个铁面无私的人,钢铁一般不通人情,我和哥一旦犯错,屁股免不了要遭殃。那时曾在心里暗暗祈祷过,要是没有父亲该多好。
      无论父亲老到什么程度,母亲眼里,他永远是顶天立地的依靠。
      安抚二老休息后,我连夜赶到沫沫的家,沫沫走了一整天了,她一个人挺着个大肚子还能去哪?
      她家和花店都一团漆黑。沫沫不在。
      第二天一早我就催促李律师去看守所见见我哥。我给李律师打电话时,父母就眼巴巴的看着我。母亲眼泡肿得跟核桃无异,紧拽着我的衣服等待我的答案。
      母亲一辈子都是安分守纪的良民,一遇到衣服镶着国徽的人就紧张发抖。父亲老了,却牢牢记得以前关系不错的几个大人物,打电话去给几个曾经一起吃过饭的老干部,人家一听父亲微小而平凡的名字,客气点的说已经退休了,不客气的直接说打错了就挂了。
      父亲指望不上,于是母亲只能把一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猛的发现,二老一夜之间,头发齐刷刷的白了大半。
      父亲坚持要上门去找他曾经的“关系”疏通,母亲说那买点礼物去吧。思前想后提了一盒脑白金。我每天上班,和律师交流,寻找沫沫,深夜回家,就能遇到比我更晚回来的父亲,提着他那盒早上提出去的原封不动的脑白金,气呼呼的对母亲嚷:“人家说了,现在不兴收礼!”
      母亲哀怨的望着父亲,小声嘀咕:“不是说收礼只收脑白金么?”
      我想起电视上常年轰炸人们视觉听觉,对广大人民进行强行洗脑的脑白金广告,想笑,却笑不出来。
      沫沫又失踪了,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遍了。
      我一提起沫沫,母亲便痛心疾首的指责她是个养不家的白眼狼,但一想到那对还未见过面的双胞胎孙子,母亲又想念得很。
      李律师说我哥一进去什么都坦白了,态度出人意料的好。还揭发了几个打黑一时找不到证据于是没敢拿下的关键性人物。
      “由于他表现良好,法院宽大处理也说不定。”律师说。
      “怎么个宽大法?”
      “□□少女,故意杀人,潜逃七年,原本足以叛个死刑。”
      我一背冷汗喷薄而出,失声问:“那宽大处理呢?”
      “但是他态度好,我猜测应该是个死缓或者无期徒刑。我会尽权利为我的当事人辩护的。”
      我瞬间浑身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之后检察院向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法院将在九月中旬公开审理我哥的案子。
      始终没有沫沫的消息。我每天都处理强大的事务,公司,律所,家,几头跑,忙得天昏地暗。家里只有我一个儿子了,我由一个什么都躲在父亲哥哥身后的懵懂青年,一夜成长为一名处变不惊的男人。不容我倒下。
      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忙得无暇去寻找沫沫。只在夜深昏然入梦前,猜测一番,那女孩现在过得怎样了,肚里的孩子是否安好……还有我们的那些过往,她是不是早已忘记。
      法院开庭那天,全家都去了。我让父母就在家等结果,母亲不同意,母亲说无论结果怎样,她都保证不在外人面前失态。我知道她的意思,毕竟在旁人眼里,哥是个□□杀人罪大恶极之徒。
      而法律无论如何狠狠的处置这样一个恶人,都是大快人心的。
      隔三个半月了,终于再见到哥了。
      他瘦了,剃成平头,憔悴不堪,满脸胡碴,戴着手铐,我几乎要认不出他来。老实不动的被按在被告席上。哪里还有一点三个月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母亲看见哥的第一眼,便失声喊出,随后意识到失态,赶紧用手捂住嘴,浑身颤抖,拼命克制住眼泪。
      哥远远的看了我们一眼,便转过头,没再多看。被告席上站了十来个人,少数几个女人。穿着统一的黄褂子。一律低着头。丝毫看不见他们在正常生活中是美是丑。
      观众席上居然意外的看见了婉仪!就坐我前排。
      我轻轻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哥今天开庭审讯?”
      婉仪转过脸哀怨的看了我一眼,大大的黑眼圈,使她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如何变得这般颓废枯瘦。她没回答我的话,只对我妈轻声叫了声阿姨。
      我妈点点头。她便转过身去,不再理睬我们。
      突然一个熟悉身影走进我的视线,正是失踪一个多月,已经大腹便便的沫沫!她面色苍白,目不斜视的走进来,在门口一个角落找位置吃力的坐下,额头已经汗水密布,小手握着前拍的靠背,握得手指关节发白。
      我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不让父母看见她,我怕母亲因为我哥,而把怨恨转嫁给她,沫沫产期接近,我惟恐父母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吓到她。
      但她今天实在不该来的。
      审讯开始,检察院陈述被告人“公治晨”在八年前犯罪经过,“2001年,8月20日犯罪嫌疑人公治晨参与绑架□□未成年少女艾沫,事后,纵火烧死其母亲艾灵灵,并毁灭证据,制造出意外事故假像……”
      我在听到这句宣读后,大脑哄的一声炸开了,心脏的痉挛一次强过一次。我回头看了眼沫沫,她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哥,脸色青得吓人。
      陈述完后,法官面无表情的问哥哥对刚才检察院指控的罪名有无异议。
      我哥突然往后看了一眼,与沫沫对视半秒,带着无尽的内疚。然后缓缓转身,对着庄严的国徽说,“没异议。”
      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我哥一提到去自首就畏惧,他不是害怕坐牢,他是怕沫沫知道真相,当年他杀害的那名女子就是沫沫的母亲!如今沫沫却和杀母仇人相爱,生子……叫她情何以堪。
      母亲喃喃自语:“原来当年那个被晨晨糟蹋的孩子就是沫沫!是我家欠她的……是我家欠她的啊……”
      接下来各个律师们开始了激烈的辩护。李律师尽守其责,动之以情,将当年一个理科榜眼,北大骄子,如何一念之差,误入其途讲得声情并茂,父亲认真的听着,浑浊的双眼悔泪长流。
      这件案子一时在本城造成巨大的轰动,涉及高级官员、□□团体若干。大家为了争取宽大处理,相互揭发,很快真正的幕后黑手便水落石出。
      真正控制那帮□□的,竟是市高级人民法院院长陈瞳的夫人!也就是陈婉仪的母亲。
      那股□□在本市嚣张跋扈,组织□□□□,拐卖少女,黑赌场。而官官相护,他们真正的幕后庇护伞竟是高院院长夫人,黑白两道也都有所忌惮。陈瞳曾在年轻时期包养了一名情妇,名叫艾灵灵,有一私生女艾沫。陈瞳官运畅通,当上高院院长后,怕以前生活作风问题影响仕途,便任由其妻子指派手下,将情妇艾灵灵杀人灭口。私生女艾沫下落不明。而我哥只不过是他们借刀杀人的一个傀儡,却稀里糊涂成了刽子手。
      原来他当年入会被迫杀害的第一人,就是艾沫的母亲!
      原来婉仪和沫沫竟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最后经过法官一审判决,判公治晨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判陈瞳死缓,六个月后执行,剥夺政治权力终生;判陈瞳的妻子枪决。
      陈瞳及其夫人均向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只有我哥沉默不语,对法官的判决毫无异议。
      哥被带走时,向我们望了一眼,性格柔弱的母亲,只是含泪朝哥挥了挥手,果然如她保证那般,没做任何失态的举动。那一刻我想敬重的叫她一声:母亲大人。
      休庭后,一时间失去了双亲的婉仪,由原本的千金小姐,转眼沦为恶贯满盈的杀人犯之女,她趴在靠背上痛哭不已。在外人眼里,被告席上那两个神情泰然的中年人是穷凶极恶之徒,但在婉仪眼里,他们是她的慈爱的至亲,此刻,曾给予她全部厚爱的父母,是不是刹那间变得苍老……
      过了会大T来将她接走了。
      我转身寻找沫沫,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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