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孟晴

1、楔子 梦中梦

　　风吹起薄纱的窗帘，细小圆润的珠子相互撞击，发出轻脆的鸣响，更衬得室内一片静谧。花的香味从窗外飘进来，暗香浮动。
　　一个小小的软软的身躯在她怀抱之间，稀疏黑发的小小头颅转过来，乌黑的眼珠望着她，眼中似乎氤氲着水泽，带着朦胧。
　　她的心中无限柔软，将小孩抱高，贴到脸颊边，感受到属于婴儿的柔软的皮肤……
　　温热的液体流下，沾染上她的脸颊，她低下头，发现孩子的眼中鼻中口中全都溢出鲜血，漂亮的小脸俱是血污。她吓得大叫一声……
　　“天行，天行，”一声声呼唤打破宁静，女子从床榻上猛然坐起，眼睛四处搜寻熟悉的身影。痛意尖锐的传入脑海，布满全身，甚至发梢亦不例外。
　　“孩子，我的孩子呢？”梦里的情景依稀还在眼前，心剧烈的跳动。
　　一道挺拔的身影从外屋转瞬来到床边，将她揽入怀里。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压抑的沉痛，“玉儿，冷静一点，你现在的身子不易激动。”
　　她像抓住了救星，紧紧攥住男子的手臂，道：“天行，孩子呢？”她的眼睛四下打量，“我的孩子呢？我怎么听不到他的哭声了？我梦到……梦到他满脸鲜血……”她抬起手来看，似乎要从中找出什么迹象来。
　　“玉儿，你忘记了吗？你师父那一掌，”他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那一掌，如此之重……我们的孩子活不下来的。”
　　是，孩子的身子是青紫色的，片片印痕如张牙舞爪的魔的眼睛，那么恐怖的印记……还未意识到，眼泪已是涌出了眼眶，大颗的泪珠砸在她的手背上，却是砸在他的心上。萧天行心中一痛，揽着她的手臂微微颤抖，但他只能保持冷静。
　　“玉儿，不要难过，孩子我们可以以后再要，来日方长是不是，嗯？而且，我爱的是你，有你足矣！你又何必拘泥于孩子呢？你要好好保养身子才是最应该做的，然后我们去看海，你不是一直想去吗，好不好？”
　　“天行，我……我就是觉得难过，他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而且师父的话，让我……”
　　“天行啊，在不在？”门外传来略带卷舌的声音，自有一股雍容的贵气在里面，亦含着慈祥。“你出来一下。”
　　萧天行轻轻拍拍她的脊背，应道：“娘，您稍等，我就来。”他低下头，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玉儿，等我回来。不要胡思乱想了，啊？”
　　她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听到他吩咐门外的丫鬟，“好好照顾少夫人。”
　　她百无聊赖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忽然，似乎想起什么，她披上衣服走下床来，走到窗边，推开虚掩的窗扇，天是如此明媚，似乎一切都好。风中传来谈话的声音。
　　“扶柳来了，你就一点不去陪陪人家吗？天行？”
　　习武之人，本就耳力非凡，何况在如此静谧的环境里。那是婆婆的声音，略带卷舌，一如既往的好听。
　　“天行，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能让我们萧家无后啊！一个江湖人人恨之入骨的妖女……哪里配得上我们……”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萧天行的语气里有点恼意。
　　“好好好，不说，我不是也没对她怎样吗？要不是碍于你。儿子，纪家小姐哪点不好了？人家对你一往情深，也不介意做小。”
　　“您不要再说了，我不能对不起玉儿，这对扶柳也不公平。这件事没得商量。”
　　“那你就让我萧家绝后了？大夫说了，她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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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变冷了，指甲已是深深陷进窗框里面，也未感觉到疼。耳边只有那一声声的回音“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不可能再有孩子……”
　　空旷的声音响在耳边，轮椅上的女子猛然从梦里惊醒，一身冷汗。梦中梦，梦几重。这么多年，梦到过多少次那个时候？
　　天行，曾几何时，这个名字就是她的全部。以为海誓山盟就是地久天长，以为两情相悦可以战胜一切磨折，以为爱就是生活，以为一时就是一世，多么愚蠢的人儿！
　　年少的感情，如一场梦，悠悠数载，往事可是早已成空？
　　来来去去，一春又一秋，草不知经历了多少枯荣，风沙也是唱过了几重，她一直以为故事结束了，却不知，原来，那才是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