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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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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次我试图离开这个树林,多少次我由原路返回。在一次次的挣扎中我选择了留下来。留在这片冷杉中,继续等待……
这是一片长满冷杉的地方,深入其中有一座白色的木屋,白顶白墙白门白窗,颇有将南风致。小屋的四檐下吊着黄铜铃铛,风一吹就算走到很远以外的地方也总听得到。站在白色木廊上,满眼都是开的绚烂的花,屋前屋后绽放着那混黄的淡紫。那些小东西可以延缓我的病情那是一种怪病,无法医治只能这样拖着。我喜欢这白色的木屋和那些能入药的花儿,因为这本就是我的家。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住了多久,只是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甚是熟悉。森林不远处的山崖可以望见下面依稀可辨的人家,在如血的暮色中一根根细细的烟囱吐着丝丝炊烟。有时我会在那儿坐一会,点一小把枯枝。我想也许有人会在不经意中瞥见这一点点微弱的火光。更多的时间我会在木屋里呆着,熬药,赏花,做饭,更重要的是等人。等一个本该来却迟迟未到的人。无边的森林给了我安静,也给了我无边的寂寞。
当马蹄声渐近,我有些慌恐又有些喜悦。欠身出门,便看到了他。一个白色的男人,一匹青白的瘦马。他那一身白衣让人觉得他是山间的一泓清泉。我笑了。虽然在那一刻我已明白要等的人并不是他。但我还是同意让他暂且住下来,权当是他陪我一同等待。一起的时候他会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事情,虽然这与我无关,我也总记不起他的名字。但有八个字我记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知道什么叫“江湖”,更不明白为什么他明知自己深陷其中却不知返。我经常会站在一边看他练武。他用刀,而不是剑。我分得出刀和剑,很喜欢剑的风雅。他的刀是奔放的,无羁的,武得令人愉悦,看着都那么舒展。他也把这当作乐趣,总在练功时笑,很灿烂的笑,恍若穿过冷杉叶儿间的太阳。
同住小屋的日子并不长,很快那间也有床的屋子空了下来。他留下了一块晶莹的石头,他说过那好像叫“玉”。我的颈间也有一块,缀着红色丝线很薄很小。他走后不久我开始想他,毕竟孤独了太久。我回想起很多事情,比如他孩子般的笑容,他莫名神伤的表情,他的刀,他的马,他的人。
马蹄声又那样的渐渐清晰,我知道,他又回来了。一日日中我习惯了他每隔一段时间的“造访”,习惯了他的白衣,也习惯了他的马蹄声。我们彼此习以为常,我会做一些林中的东西给他吃,帮他浆洗白色的衣服,为他包扎伤口。他回来时总是有伤。他不说,我也不问。只是每每他来我都会很快乐,看着他带着孩子般的微笑吃着未吃过的野味,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衣,那种神情是何等的自由,而我从未有过。后来我知道了她——是一个他爱的女人。在他口中,他是一个如他眼神般清澈的女子。还有一个词——“浪子”,他就是个浪子,要来便来,向走便走。他从不谈我,我亦不知在他的眼里我是怎样的。
此后经年,他依然是来得快走得也快。我的日子也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偶尔会坐下来写一些文字,有时他会带走一些,但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认出那些字,抑或读不读得懂其中的意思。虽然我会记挂他,但“等”还是要等,等那个该来的人。等那人把我带走,离开这片冷杉,去一个真正的江南——两个人的江南。因为那个人是个归人,而他是个过客。
等到他再来时已不是一袭白衣,也绝口不提他的女人。但我想,就算他放掉了洁白,清澈和他曾经挚爱的女人,他还是会来。因为这间小屋虽不值留连却尚可落脚。他大可以放下外面世界的一切,找回安静和恬淡,安然地睡去直到天亮。我摘下了铜铃,把两片玉的红线系在一起,挂在门上,门稍动与就会碰撞出一种不同于铃铛的声音,很是清脆,动听。
在这里的日子一天天是没有区别的,尤其是他不在的时候。但某一个白雪的早晨,朦胧地在朝晖中坐起。一边想着今天他会不会来,一边伸手推门。当看到与碰撞在一起时,我的心如被雪掩盖的药草。我终于还是听不见了。于是我决定离开这里,离开冷杉林,出去,去找他。
那样繁华的街市,人流不息。我听不到,也不认得这里。只是一直走,一直找。穿过了很多的小巷,经过了许多的人家。终于,在人群中我看到了他,他笑得很开心,周围不乏男女。他们一起笑,一起闹。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江湖”。只是原地站着,看着他。听不到他在说什么,笑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叫他。毕竟他是个过客,我怎样又耐他如何?于是我又选择了离开,离开那市镇,回到我的小屋。
没有声音,没有他,也没有花叶的寒冬是无助的。一个人的寂寞在这时显得格外明显。既已聋了也无须吃药,饭也显得多余。多数时候我想他,想他在做什么,想自己在他心中是什么样子,想那些和他在一起的红那绿女,想他的江湖。
铜铃又重被挂上檐角,虽然我听不到但他们应该响亮依旧。可以指引着这冷杉林中的归人或是过客。我还是会到山崖上去点火,只是常常一坐就是一晚,因为我盼着他能偶尔想起我,在某个闪念中抬头望向这里,看到这丛孤寂的火。
冬去春来,没有人来过,更没有人离开。我开始怀疑它是否来过,该来的人有是否会来。守着白色的衣衫,看鸟儿飞过渐绿的枝头。岁月如斯,而等待又何时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