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瘦尽灯花又一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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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尽灯花又一宵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采桑子》
夜雨凄凄。 “沙沙沙”雨水轻轻敲击着青翠的竹叶，发出极有韵致的响声，似是谁在呢喃，又谁似是在叹息。尘埃洗却，那抹似淡却而浓的青色，泛着微光，似乎流动起来，真是应了那青翠欲滴四字，雾气迷离、竹影班驳，好一片赏心悦目的凄凄林色。
这雨，反倒给林子添了些景致。
顾不得欣赏沿途风景，清歌暄飞身轻纵，点足轻掠过竹叶，片刻，人已及至一家客栈前。
“幸是赶得快，否则可要湿透了。”她瞅瞅自己的衣服，淡淡的笑着。似乎丝毫不疼惜这身绣功炉火纯青的苏制极品绸缎，微抖宽袍广袖，并将之反卷，揩干脸颊上的雨水。
这儿地处偏僻，生意极为冷清。两三天也不见一个人影。
小二也猜不透，如老板的作风，老板的精明，怎么会在这儿做只赔不赚的买卖。以前他常问老板这个问题，讳莫如深的老板只是笑而不答，缄口不言。时间久了，他也懒得研究，或许世上就有想要赔钱的人，干他何事。反正客人再少，自己的工钱也是一分不少的。
或许是闲得慌的缘故，小二见着这个冒雨赶来的姑娘，高兴得不得了。
“客官，里边请。”小二殷勤的将清歌暄迎了进来。
“客官，是住店吧。”
清歌暄环顾四周，瞧了会屋子。这竹居虽说有些简陋，倒也别致清静。
在柜台上放了些碎银，她颇为满意的笑了。
“不错，开间上房吧。”
“好勒，客官这边请。”
拖着曳地的月白色长袍，清歌暄随小二走到楼上客房。
吱呀的一声，小二推开有些古旧的门，径直走入，点燃铜质烛台上的蜡烛，便笑吟吟返身。
“客官，便是这儿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
清歌暄径直走入，她掌心向后，挥了挥手，示意无事。
小二轻合上门，下楼向老板汇报整日的收入其实客人少得可怜，自然帐也简单得要命，汇报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是夜，清凉如水，漆黑似墨。淅淅沥沥的春雨悄然停了。竹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调皮的滚动着，被微弱的星光映着，骄傲地闪着一种奇异神秘的光芒，恍若璀璨的宝石。
离了繁华的苏杭，她又得何去何从，死鱼，心思缜密如你，总不会不替我铺后路吧。罢了，既然心事扰人，那干脆就不睡了。
这样想着，浮躁的心思渐渐平静下来。忽然听到一阵忽远忽近，似有若无般的箫声。今晚还有人如她一般夜不能寐？真是巧了。
那箫声没有丝竹之细细，却有一种言语所不能形容的意韵。低迷，凄楚，寂寥，却有一种铿锵，峥嵘，雄浑，虽清灵飘逸，却有一种哀愁，沉重夹杂其中。屏气凝神，细细推算那吹萧人的位置。那吹萧人绝不简单，如若她没猜错，这般的质感，应是将，剑气和箫声御为一体，并且能够达到如此行云流水般的流畅，应该极通音律，更擅剑术。
听声辨位，应该，应该，在屋顶？
不是不诧异的，那种遥不可及的声音就在屋顶！
按奈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匆忙披上月白色长袍，又怕打扰其它人，索性从窗外跃出，及至地面，又纵身一提，跃至房顶。
提起十二万分小心，她缓缓在被雨水打滑的砖瓦上向前走，生怕一个趔趄，给自己制造一些事故。
果不其然，一黑衣男子独立屋檐，吹箫。夜雨凄迷，黑衣若隐若现。孑然独立的身影愈显遥不可及。
恍若不曾听到她的脚步声，箫音依旧。见那人不理会自己，将倾泻于周身的如瀑长发挽到耳后，她索性拣了一处地方坐下，细细欣赏，好不惬意。
余音渐歇。
他将玉箫系于腰间，冷冷默然转身，似乎不愿吐露一字一句。
微弱星光下，她瞅清了这个身着利落劲装黑衣男子。丰神俊朗，只是那双深瞳过于冷冽，足以让盯着他的人直冒冷气，简直是冷彻心扉。那种形于外的危险气息，逼得她也不敢靠得太近。
清歌暄只好先行启口：“在下对前辈的音律之术实在佩服得紧，敢问这曲子是？”
“采桑子。”
听他口气，颇有些不耐烦。看来，他脾气也怪得紧。
未待她继续追问，的黑衣人已有如鬼魅的消失，遁入这无边的如墨夜色中。罢了，和江湖中人有所牵扯，也不是什么好事。
“采桑子。” 秀眉微皱，她微微一哂，倒也记起了那首词。
谁翻乐府凄凉曲？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想了个通透，她倒也明了几分。
扬起手臂，指间触到袭袭夜风的微凉。
怅然，若有所失。
思乡么？
可真是自欺欺人。
终归实质只是思人罢了。
原来，繁华彼端亦有自己的牵挂？
原以为自己早就模糊了亲人的概念——
那时，自己还是个不及书桌高的孩子。
萧府后院。
阳春三月，初春料峭的寒气早已消散殆尽。正是草长莺飞，百花争放，群芳斗艳的时节。
母亲是极喜欢侍弄这些花草的，也是深谙此道。一有时间，就自个儿扛着花锄去种花了。那时候，自己也觉的把土这么翻来捣去，甚是有趣。索性整日在静言居粘着她，一来而去，她也禁不住我这般磨人，终于允了我。
“子筱要种花花，漂亮花花。”奶声奶气的娇憨着。
自己小小的身体扑进母亲的怀里，笑呵呵的说：“抱——抱，子筱要抱——抱。”
有些学舌的说着，母亲听着我算不上字正腔圆的话，不禁莞尔，欣然应允。
我扛着母亲特意命木匠为我做的小小花锄，每日随母亲早出晚归，可是乐呵了。虽然每次都是卖力得紧，弄得浑身脏兮兮，粘着土，粘着汗，可都是帮倒忙，越帮越忙。
日薄西山。
月上柳梢。
月华如练。
缜密似水的月光静泄在花草树木上，伴着夜风，花影摇曳，树影斑驳。母亲轻柔的将我揽入怀里，用水袖拂着我脏脏的小花脸。她的周身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檀香，令人舒心不已。
安静的躺在母亲怀里，暗香萦绕，自是惬意至极。闲不住的我伸出青葱小指，点点母亲拂着我留海的柔痍，遥指那些花草。示意母亲告诉我那些花草的名字。
母亲淡淡的笑着，耐心的为我一一讲解：“子筱，这是百里香，这是罗勒草，这是岩兰草，那是丝柏，那是茉莉。。。。。。”
小小的孩童哪能记着这般多，听了半晌，就晕晕忽忽，转过身来看母亲，可她仍旧如痴如醉的讲着。
那澄澈无波的秋水，醉人的笑颜，母亲，该是江南最美的女子吧，一颦一笑都这般动人心魄，我痴想着。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那秋水对上我的眼眸。她宠溺的笑着：“呀。呀。子筱又不认真了。羞羞的子筱。”
“母亲，漂亮，子筱，漂亮。”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母亲愣了一晌，倒也听明了我的意思——子筱要像母亲一样漂亮。
“傻子筱。”母亲瞅瞅我红得似熟透番茄的脸，浅笑着。
而我却不曾瞥见那双明眸中一掠而过的寂寞。
记忆的深处又是什么，她努力搜寻着脑海中的画面。
那一切的一切让她知道何为悲，何为恨。
白色。铺天的白色，有如严寒北国的苍茫，压抑着她所有的情感。
“子筱，莫要胡思乱想，乱了心神。”她的堂兄，语气竟是这般关切，成为当时心底最温暖的慰藉。
忽然记起萧雩的叮嘱，她凝住心神。回忆就像旋涡，将她拉走，然而时间的钟声响起，她又怎能停留？
她苦笑，原来即使不睡，也会梦魇。缘何啊。
这一宵，灯花陪她瘦尽。
“我的筱儿，我怎么会放开你呀，我又如何舍得下你。” 萧雩默念着。
筱儿，他的筱儿，就算是天涯浪迹，他也会陪着她。
“主子，小姐已经抵达客栈了。”他的下属看着端琴而坐的主子，低声禀报。
“下去吧。”他扬了扬手。
单衣白襦，乌发及膝，素衣女子垂首敛眸，细读医书，调配着治疗心悸失眠之症的药。
方名：琥珀合欢白芍汤药物：琥珀1钱 (研末冲服)，合欢花两钱，白芍两钱。
方解：思虑过度则伤脾，脾血亏损，血虚无以养心，心虚则神不守舍；肝失条达，郁而化火，上扰心神，阴液亏耗，无以上承于心，五志之火无制，而君火更亢，阳不入阴，致使心神不安而产生失眠、多梦、神疲、舌红或淡红、脉细弱或细数诸症。本方琥珀安五脏，定魂魄，镇惊安神，为君药；辅以合欢花安神解郁，入脾补阴，入心缓气而令五脏安和，神气舒畅；再佐以养血柔肝益脾之白芍，用其苦入心，微寒泻心火，酸入肝，收敛肝阴。
有安神解郁之效。
“子筱。”她不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偌大的萧府，或许，只有他不曾忘记自己的字——子筱。她专注的看着医书，背对萧雩。冷然，唤了声“堂兄。”她的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他的筱儿出落的愈发美丽了，那种秀气，与她母亲有几分相似。
可是，他与她之间也有这般隔阂了么？
“堂兄，弹一首醉卧红尘吧，这首曲子或许以后很少有机会听了。”
原来，她早是等着了，那把伏羲式古琴九霄环佩早已被置放在案几上。
原本他的琴声如水，悠远沉静。可今日，若弹一首醉卧红尘，他又如何。。。。。。
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端琴而坐，细抚琴弦。然琴声起于心而形于外，悠远沉静之中竟暗暗有些悲怆，激越。
只是单纯如她，却不曾听懂。
她轻念那早已在心中默念了千万遍的词，以和琴声。
终日凝眸处流不尽弱水三千
红尘不问相思苦 良辰美景奈何天
不爱不想谁将流年暗中换
回首只怕相对却忘言
。。。。。。。
情深酒浅 一梦又是千年
指下一顿，按息了余音。
自小，她就喜欢清响大师的醉卧红尘，词曲别具一格，简明而不隐晦，相较之下，古曲或单调或繁复，自是不能和此歌相题并论，合该此歌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情深，酒浅 ，一梦又是千年，若是就这般失去你，我又怎会甘心！
我的筱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
“死鱼，你知道么，自母亲死后，我再也靠不近谁了。那种孤独，仿如在人海中竭力呼喊，却无人听到，于是，只能愈发孤寂。”
他又何尝不知，可她怎么可以。。。。。。
“那你，在跟父亲怄气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现在可是高兴得很，步母亲后路，我只是想到那时，父亲定会后悔莫及。”“反正，我再也靠不近谁了,找个人嫁了就好了。”
她恍若自言自语着。
她怎么能这般任性，用自己的一切去赌！
“啪” 的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怎么能打他的筱儿！
她垂眸不语，泪水涟涟，子筱啊，难道你真是错了么？怎会伤了自己最亲的人么？
她的睫毛被泪水沾湿，我的筱儿，我该怎样，我该拿你怎么办？为何你只是把我当成自己最亲的人？
为何，一切还从未开始，就要结束么？或许，连开始都没有，一切，根本算不上结束。
不，筱儿，我又怎么能这般任你的发香散去！
轻抚那张秀气的容颜，他低下头，轻吻她的眉心。
“如果要让你父亲后悔，那让他现在就后悔吧。”
她不懂萧雩的意思，抬起泪水盈眶的眸子，怔怔看着萧雩。那眸光似惊，似疑，似惑，或者是一种她前所未有的情感。
“我会带你走。” 萧雩把玩着她千丝万缕的青丝，淡淡笑着，温润如风。
“我的筱儿啊，即使你靠不近我，我也会靠近你。”他默念着。
虽不曾听懂其中深意，她也淡然的点头。
“明日办妥事情，就能见到你了呢。红尘醉卧，你定要陪我。”用手细细触摸这把伏羲式九霄环佩的纹路，他淡笑，嘴角勾勒出一丝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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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瘦尽灯花又一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