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之国难》安娜塔西亚

20、二十.后宫

　　兰沁缓缓睁开眼，纱帐外灯火绰绰，人影憧憧，借着灯光她看清了自己的所在，阔大的床榻，身下是一小块一小块打磨得平滑圆润的紫玉用金线串联编织的夏天寝席，身上盖着的是用金丝银线缀绣着朱雀纹理的深紫色蚕丝薄被，高高的紫檀床架镂刻繁复的朱雀展翅图腾，紫色的纱帐沿着四角垂挂而下，这种样式的睡床寝具除了龙乾宫后殿的国君寝宫再无他处，看来，昨夜她在偏殿睡着后，君父回宫便又把她抱了过来。
　　掀起一角纱帐，澄黄的灯光下，最显眼便是兰希阳高大的背影，几个宫婢正训练有素为国君穿戴朝服，李简捧着朝冠垂首站在一侧。殿外天色未明，晨早的空气带着湿气和花木的气息，殿中安谧得只剩下窸窣的衣料摩擦声。
　　“不许有人来吵醒沁儿，让她好好睡着，吩咐厨子备着些熬烂的香米粥。”兰希阳压低了声音。“还有去把流光殿的绿衣叫过来伺候着。”
　　“诺。”李简答应着奉上了朝冠，抬头伸手正要去系上冠带，便看见纱帐一角露出兰沁有些睡眼惺忪的小脸。“啊，殿下醒了。”
　　兰希阳转过身来，揭开纱帐爱怜地揽住看起来还有些迷糊的兰沁温声地说：“吵醒你了吗？”
　　兰沁摇摇地头，小手轻轻地摸着兰希阳朝服上根根分明的金色朱雀翎羽，就在刚才，兰希阳转过身来的瞬间，背着灯光的暗色轮廓，像极了兰希彻，叔王二字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金线绣成宝石镶缀的神鸟朱雀纹像，深紫色的楚君朝服，她怎么有了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君父，沁儿为君父系冠可好？”
　　兰沁跪在床上，挺起腰肢，仰首抬手，小心地拉下白玉朝冠上缀着紫晶和金珠的紫色丝带，绕过兰希阳的耳后，在下颌处端正地系了个蝴蝶结。
　　兰希阳高兴地在兰沁的额上落下一吻。“再好好睡会，等君父下朝。”
　　“君父……”兰沁本想告诉兰希阳今日她就想回襄王府去，却忽然意识到说出来肯定让眼前正高兴的人不开心，便伏跪在床上，恭敬道：“沁儿恭送君父上朝。”

　　等兰沁再次醒来，殿外已经日光明丽，天色大好。
　　“殿下，可要起了？”帐外是绿衣的声音。
　　“什么时辰了？”
　　“已是巳时。”绿衣起身慢慢地卷起纱帐。
　　殿外有人轻声问道：“绿衣姑娘，可是殿下醒了。”
　　“是的林侍官。”绿衣拢好纱帐，俯身去扶兰沁。
　　外面的人便稍提声量吩咐着：“春霖姑姑你带着几个小婢进去帮着给殿下梳洗，夏露你去把一早备下的蜜水、香米粥并几碟小菜呈上来。”
　　兰沁站在床上，问正低头给自己披外袍的绿衣说：“外面是林内侍？”
　　“是的，殿下。”
　　“他今日怎么不用跟着上朝。”兰沁披好衣服便坐在床沿，垂下双腿。
　　绿衣蹲下身给她穿鞋子，还没回答，殿外便缓步走进了五个宫婢，为首一个年纪最长，梳着堕马髻，一身浅蓝镶银边纱衣，正是龙乾后殿的掌事姑姑春霖，她带着四个手捧着洗漱用具的婢女朝着兰沁福了一礼说：“春霖见过殿下，君上怕我等侍候不周，特地留了林侍官，还把绿衣姑娘叫来。时辰稍晚，请殿下梳洗进膳。”
　　兰沁也不说话，只朝春霖点点头，又用眼光示意绿衣。绿衣得了示意，便对春霖说：“劳烦姑姑了，便由绿衣净手后侍候殿下洗漱吧。”
　　春霖也不介意，叫了身后的婢女拿了手盆胰子给绿衣净手。“不愧是东宫调教出来的，绿衣能侍奉殿下真是好福气，又是个伶俐人，咱们龙乾宫的人都帮不上手了，真真宫里多少人都羡慕着呢。”
　　绿衣并没有答话，侍奉了兰沁洁牙漱口，又拿过微凉的面帕给兰沁擦脸。不过，兰沁听到春霖的话，倒是抬眼瞥了那人一下，扯过绿衣手中的面帕，掷到春霖的脚下，冷冷道：“姑姑未免话多了。”
　　春霖一怔，急忙跪了下来，垂首告罪道：“春霖该死，求殿下恕罪。”
　　“这是做什么？”殿门处缓缓走进一个宫装丽人，梳着朝天高髻，缀着白色珍珠，一侧插着孔雀屏开的翠色步摇，穿着紫红色镶绣金色碎花图样的深衣，外罩着淡蓝色的滚银边阔袖薄纱外袍，雍容贵气，粉面含威。
　　“奴婢叩见夫人。”绿衣和那几个捧着物什的婢女赶紧向一步步走来的岚夫人跪地叩拜。
　　兰沁下了床，走前一步微微一福道：“儿臣见过姨母。”
　　岚夫人挥退了身后的林内侍，走进来把兰沁拉到一边坐下说：“这是怎么了？沁儿？春霖惹你不高兴了？”
　　春霖跪行了几步，叩首道：“奴婢该死，请夫人和殿下饶恕。”
　　岚夫人扫了一眼跪着的婢女，淡淡开口说：“你们都起来吧，春霖你也起来，你是君上身边的老人了，又是个掌事姑姑，凡事更应谨小慎微，切勿叫人看了笑话。”
　　“诺。”春霖垂首站了起来，偷偷看了兰沁一眼，见她神色平常，才稍微定下心来。虽说自己是岚夫人的心腹，但这王宫中谁人不知道，嫡公主盛宠无极，是君上心尖的宝贝，不然，怎能礼仪不顾的宿在龙乾宫。
　　岚夫人看着兰沁说：“春霖伺候君上多时了，沁儿且看着她也有几分劳累，饶过这回吧。”
　　兰沁从小没有母亲，幼时又和兰希彻相依为命，这位宫中的姨母一贯对自己不冷不热，兰沁聪慧，私下里听来的便是当年母亲因生产不久的自己被贼人所掳忧心以致于病逝，她猜想姨母必是对此有了芥蒂，才对自己冷淡。虽说君父和叔王宠爱至极，她心里却也很是渴慕过母亲的温情，在王宫中见庶兄庶姐们都有母亲可以撒娇依靠，只有她和哥哥不能承欢于母亲膝下，由是她也曾奢望过姨母能象别人的母亲疼爱自家子女一般疼爱自己和哥哥。
　　“儿臣遵命。”虽是知道岚夫人对自己冷淡，但凡遇事，兰沁总不愿意真拂逆了岚夫人的意思。“姨母是来看儿臣的吗？”
　　“姨母有些话想和沁儿说说。”岚夫人拂手正想屏退殿中一干的侍婢，绿衣稍微上前一步低声说：“禀告夫人，殿下刚起身，还未进膳。”
　　岚夫人瞥了眼绿衣，轻轻一笑道：“是个有主子的丫头。春霖，叫人把膳食呈上来。”
　　“绿衣，本殿只要一杯蜜水即可。”兰沁抬头对着岚夫人灿然一笑说：“儿臣记得姨母常喝香片对吗？”
　　岚夫人微微一愣，随即对春霖抬抬手道：“就香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