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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如果真的有什么是永恒的,我希望是,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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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杨天涯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浸泡在回忆里。直到他伸出手在我面前晃了几下,问:在想什么。
我给他一个温柔的微笑。
他握住我的手,在我额头上烙下一个浅吻。
恭喜啊,我的程大小姐表现不错。杨天涯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对他撒娇:那你奖励什么给我啊。
他捏了一下我的鼻子:还想要奖励啊。改天我去弄个牌子挂在你脖子上,上面刻着“杨天涯的正牌女友”,怎么样?
哼。弄个“程海珊的男人”挂在你脖子上还差不多,我才不要挂那破玩意。
心里却在偷偷地乐着。
十六岁,我收获了我人生的第一份爱情,俗称初恋。
由于高中部离杨天涯的家比较远,他也在学校住宿了。他还坏坏地对我说:以后三更半夜去女生宿舍找你偷情。
我踩了他一脚,他立即痛得抱脚:你不要想歪了,我是说我半夜一起去看月亮。
这个城市哪里有月亮?月亮都被污染过的天空藏起来了。
在新生入学的那天,纪藤羽作为师兄接待了我和杨天涯。但是我没想到居然在青城中学看到了苏执音。
以她那优异的成绩和高傲的性格,我以为她一定会去市实验中学的。
想不到又狭路相逢了。
只见她走到我们面前打招呼:我们又见面了。
我冷着脸不应她,站在我旁边的杨天涯生硬地说:你怎么会在这?
苏执音一脸造作的笑容:因为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偷偷瞥了一眼杨天涯,脸色真阴沉。苏执音啊,你就是个自作多情的娃。我家天涯可没说喜欢你,你在这里卖弄什么风骚。
更加让我惊讶的是,苏执音居然跟杨天涯一班!我下意识握紧了一些杨天涯的手。
与我一起留在青城中学的,还有我的死党叶宁。恰巧她也被分到苏执音那班,回想起她那次的“光荣事迹”,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叶宁会不会在班上和苏执音大打出手?
我上高一的那一年,纪藤羽上高二。高二级的课室就在我们的上面,所以纪藤羽喜欢有事没事就往我班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和纪藤羽是情侣,杨天涯是我哥哥。
纪藤羽看得我很紧,不许我和杨天涯有过多的亲密动作。我反驳他:哪对情侣不牵手不接吻的。他还是蛮不讲理地干涉我和杨天涯之间的爱情。我和杨天涯在拍拖,却弄得像是三角恋。我多次向杨天涯抱怨,他却表示非常谅解纪藤羽的做法。他说,你哥他也是为了你好。
有时候我真怀疑杨天涯和纪藤羽是不是从另一个星球来的同类物种,连这种事也会为他辩护。但是我和杨天涯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是在谈一场柏拉图式的爱情。我们接吻的次数用五根手指头都能数得完。大多时候他喜欢牵着我的手,大街小巷地逛。他说,我想把你放在手心,那里是最温暖的地方。
纪藤羽做电灯泡的时候,我们就用四目交流,彼此面对面微笑。眼里的暧昧,一览无余。
有时候纪藤羽看不下去了,于是就丢下我们,自己跑去打篮球。
暗恋纪藤羽的女生很多,却从来没有见过纪藤羽和哪个女生牵过手。和他一起玩的女生倒有很多,都是以朋友或者哥们相称。纪藤羽跟我说,那些都只是朋友而已,别无其他。我逗他说,哥,你怎么还不找个女朋友啊。
他每次都以“以后再说”为理由搪塞了过去。
他第一次带我去参加朋友的派对。在KTV里,所有的人都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着我们,他只解释:这是我妹妹。
几乎没有人相信。
难道我们站在一起很像情侣吗?
我曾经问过叶宁这个问题。叶宁回答我,不是像,是很像。不过你们可不能玩□□,更何况你有了杨天涯。
我愤怒地瞪她一眼。
其实我与杨天涯的爱,一直都以小溪流水的姿态向前的。没有轰轰烈烈的过程,一步一步沿途走过来。我想,我不过是习惯了他在我身边。在我孤独的时候,他可以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在我哭泣的时候,他会陪我一起难过;在我开心的时候,分享我的快乐。
又或者太年轻的爱情,本来就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热烈。不过是两个人相互扶持,走过一段寂寞的时光。
我从不问杨天涯为什么喜欢我。
我只问,你爱我吗?
他说,爱。
于是我就相信了,他是在爱我。
但是很多时候醒来,却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抑或我看过太多的爱情故事,被繁华的剧情所折服,不免觉得自己的恋情太过于平淡,所以有点不甘。
爱,是这样的肤浅,又令人难以抗拒。
当两个人紧紧坐在彼此身边的时候,不可否认,那一刻,我感到我是幸福的。当他离开的时候,我又是那般的失落。我多想跟他走,无论是去哪里。我多希望他的温情可以像麦当劳那样,24小时营业。
每当在夜里惊醒,我总是趴在床上给纪藤羽发短信。我知道他也经常失眠,一个人寂寞,不如两个人寂寞。其实很多时候,我更宁愿把纪藤羽归为我这一类人。纵使我与杨天涯有过再亲密的接触,也不过是皮肤的摩擦。亲吻、牵手、拥抱,这些都是恋人用来表达爱的姿态。
而我和纪藤羽,是灵魂上的接触。可能是因为我们来自于同一个家庭,我们心头刻下太多忍辱负重的过往。我从不与杨天涯谈及家庭。
你爱我,无须爱我的全部,也不必试图窥探我的过去。我亦会用同样的心态待你,尽管无意在他人心中得知你的家境。
杨天涯跟我说过,我会陪你到世界的尽头。
那时我没有把这句话当作是一个承诺。承诺和永恒一样虚无。
我想起了苏珊,那个我认识了九年的女子,在我们还没有去日本之前,已经是很好的朋友。
我们时常挤在同一张床上说很多很多的话。有一晚,她突然跟我说起永恒一词。她说,我想和你和纪藤羽一起去世界的尽头。
我说,世界没有尽头,我们永远都无法到达。
她嘴里轻轻地说出“鹅銮鼻”名字,像那些教徒诵念圣经般,带着敬畏。东经120°50′,北纬21°53′59′′,台湾的最南端。她兴奋地跟我比划着,那里可以看到海与天延伸到尽头合并成一线。后来我翻了地图才知道,那里往前就没有陆路。
如果海的尽头还是海,天空的尽头还是天空,我们人生的尽头也是否还是人生?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们计划好的旅行变成无疾而终的空话。
但是我突然明白了苏珊要去世界尽头的原因。我也在期待着那天的到来。从赤道以南。到北极圈以北,寻找的不过是永恒而已。
苏珊已经离开我们去了别的地方,原来的电话号码已经停机了。有时候我还是发神经地给她发短信,而手机上显示的永远只有四个字“发送失败”。很多人问我苏珊哪里去了,我很冷漠地回应他们,不知道。
但是苏珊,无论你在哪里,我希望你可以过得好好的。
如果哪天你从世界的尽头走回来,我依旧会敞开怀抱与你相拥。
如果真的有什么是永恒的,我希望是,爱。
这件确确实实在你我之间发生过的事情,我不知日后你如何能做到干净利落地将它丢弃在岁月的垃圾箱里。与你相识多时,听过你的心跳,抚摸过你的双手。我想我对你,至少并非一无所知。
杨天涯,纵使你日后会离我而去,我也不后悔当初把自己的真情交付与你。给我一双手,对你依赖到天明。梦醒后,你走你的天桥,我走我的地下道。
那天我拒绝和杨天涯一起去电影院,一个人在繁华的街道上慢慢地移动着脚步。上车下车,走进了地铁站又从另一个出口走出来。
想一个人走走,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嚣张。
但是我没有想到会与林熹薇重遇。有些人,你以为她在你生命中彻底消失了,却又会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重新遇见。
她在街上认出了我,并且大叫着我的名字,海珊,海珊。跟少年时的声音一样,全世界也只有她会用那种语调叫我的名字。她戴着一副很大的太阳镜,遮住了她的半张脸。直到走到我面前才摘下来。
在我去日本之前,她就随着她父母迁到了哈尔滨。每年的冬天她都会在电话里对我说,海珊,快来哈尔滨看冰雕。我怕冷,所以每次都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她显得有点不高兴,听了我的理由后会一下子挂掉电话。不搭理我两三天后又开始给我打电话跟我扯天吹地的。
她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很想念青城,我很想念你。
后来我去了日本,便渐渐失去了联系。
这次她回来并没有提前告知我,是偷偷一个人回来的。我看到了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我想他必定是有故事的男人。
她说:海珊,不见你的这些年,你一点也没有变。然后像往日一样挽起我的手,混在千千万万的行人里。那个与她同行的男人走在我们后面,沉默不语。她不说,我也不去问。
熹薇,不见你的这些年,你却改变了很多。
其实我也并不是一点都没有改变。起码,我的心,已经不似过去那么完整了。
我们在星巴克里坐了一会,说起这些年发生在各自身上的遭遇。
熹薇跟我说起那个男人,是在酒吧认识的。那时她还没满十八岁,故意打扮得成熟妖艳,和同学偷偷混了进去,急切地想去窥视成年人的世界。
她说,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安静地抽烟。就是那个姿势,让她爱上了他。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很笃定,并看了一眼那个男子。他就坐在她旁边,紧握着她的手。
我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了对彼此的深情。忽而地想起简祯的一句话,深情即是一桩悲剧。
但愿他们的人生,从此幸福美满。
零零碎碎说了很多。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我只像是机器般偶尔发出“嗯”“然后呢”“是吗”之类的话。
两个小时过去后,她向我要了电话号码,起身说再见,然后拉着男人匆忙地消失在路口。似乎没有遇见过,迅速不见了。留下一个还在梦境中挣扎的我。
熹薇,我不知道这些年你是如何过来的,过得好还是不好。但是我想问现在的你,跟着这个男人,你真的觉得幸福吗?
也许我的眼界不该那么狭窄,不应该把年龄当作是衡量爱情的唯一标准。
但是我确实无法理解你如何能够接受一个比你大十岁的男人作为你的伴侣。以前你跟我说,你喜欢我哥。我还生气地跟你说,纪藤羽比你大两岁呢,你怎么也得找个比他年轻的。想不到你依旧喜欢比你大的男人,你说他们成熟稳重,可以给你安全感。我想,大概是在你十二岁的时候,你哥哥的突然离开让你心有余悸,所以你急切想要一个人来填补那片空白。
安全感这种东西,不过是心灵上的慰籍。你认为有了就有了,没有就是没有。
那日见过了熹薇,我更加沉默了。
杨天涯问我怎么了,我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害怕他会像熹薇那样,匆忙地出现又匆忙地消失。
彼时,关于杨天涯和苏执音的流言四起。据长期在杨天涯身边做卧底的叶宁说,杨天涯和苏执音都是班长,所以接触的时间很多。两人可能是在工作的过程中擦出火花了。
但是这些,杨天涯从不对我说,待我如往日。
我也不想自作多情地问。
我们曾经约定要信任彼此。
但是事情似乎往糟糕的那个方向发展去了。某天我路过学校的小树林,居然看见杨天涯和苏执音抱在一起,苏执音的眼里还有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只听见她用娇嗔的声音说:杨天涯,我爱你。
杨天涯并没有推开她,因为他是背着我的,所以我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我像是做贼心虚似的落荒而逃了。一路奔跑,泪从眼里涌出,坠落在身后。
等到杨天涯再来找我的时候,我跟他说:我们分手吧。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说好,只是站在原地,忧伤地看着我。逆光中,他的脸庞藏在暗处。我不敢去看他的眼。当初就是因为多看了他一眼,才会掉进这口井。现在我好不容易才爬出来,重见天日。我不想又掉进去了。
我想走,他拉住我的手。
心底掀起了万千的波澜。他的沉默让我窒息。
我大声吼,杨天涯,你解释啊,解释你跟苏执音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一潭死水的沉默。
心中的怒火已经熊熊燃烧起,我甩掉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没有看到在我离开之后,他的脸才缓缓流下第一滴泪。
我们的感情,只维持了两年。脆弱如纸,一捅就破了,谋杀我们爱情的那个刀,叫苏执音。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得知真相。杨天涯和苏执音的父母已经约定要他们结婚了。是为了增加双方得到的利益,强上加强。杨天涯本来打算要与父母对抗。但是苏执音威胁他,如果他不和他结婚,就叫人修理我,让我没有好日子过。
可是就算我知道了原委,我们也走不回去那段路了。我对他的爱,早已风轻云淡了。我曾把它双手捧到你面前,你不要。我只好收回囊中。
有的人的一生,必须跌跌撞撞爱过很多人,才能找到对的人。我以为你是我的终点,却不知道我的生命还那么长,你不过是一个陪我走了很远的路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