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千山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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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平林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看的微融心惊。他眼中空洞洞的，麻木而冰冷。
“他竟二话不说，直直到林箫苑来杀了她。”
“我在一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及阻止。他什么都没有问。五年相伴，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算。那天，下着很大的雪，我亲眼看着母亲倒在苑里的芭蕉树下，头发下渗出的血染红了那雪的白，白的纯净耀眼，红的不堪目睹。一笑倾城的扬州美人林萧，死的时候只得脑壳碎裂，面容扭曲。”
“她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美人，也是真正的美人。她死前不久我还对她说，‘娘亲，你好美’。她就笑着说，‘林儿才四岁，就知道何谓美人吗’。她笑起来真好看，她那时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那时她躺在那里，只得一口气，她不辩解，也不再看那个看了近一辈子的人，只看着我问，‘林儿，娘亲现在看起来很丑吧’。我喉咙里堵着，半天才能说，‘不，很美’。她苦笑了一下，闭了眼睛，两行眼泪流下来就去了。”
“不，其实并不是的，她死的样子很可怕，我只是想让她开心。”
“我只是想让她开心，但是……”梅平林疲惫地闭上眼睛，再无言语。
微融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砸到两人相握的手上。
梅平林像是被烫到一样抖了一下，睁开的那总是幽深地看不清的双眼少见地流露出迷惘的情绪。半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爱哭鬼。”
第二次看到他笑，而且是这么真实的开心，微融生气之余，心里却升起莫名的喜悦。一种因为面前人的展颜而幸福的感觉淹没了她。“取笑我就这么好玩？”
梅平林依旧兴致不错地答道：“是啊，真的很好玩。爱哭鬼，弱不禁风，纸糊人儿……”
“你！”
如果有个人因为他的悲伤而哭泣，因为他的快乐而微笑，那么，是不是，可以放下一切，仇恨，嫉妒，野心，欲望，杀戮，以最干净的赤条条无牵挂的自己，来爱她，许她一世的生死不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亮了。
微融坐起身，门外立刻响起敲门声：“雪大小姐。”
“进来吧。”
一个丫鬟打扮的人走进来：“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紫丁，派来服侍大小姐的。”
微融点点头，问道：“你家大公子呢？”
紫丁恭敬答道：“大公子去落日楼了。”
“落日楼？”
“是。落日楼是二公子的住处，因为二公子将要成亲，所以大公子一早就去道贺了。”
微融这才想起昨晚梅平林跟她说过这件事情，只是他半夜才睡，一大早又出门，不知道有没有休息好。
这些天一直和梅平林形影不离，突然他不在身边了，竟然觉得不知道做什么好，特别是在梅家这深宅大院里，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其实自己跟着他来到这里，他又没有加害的意思，差不多也可以让人将她送回去了吧，相信以雪家置身江湖之外的态度也不会多追究。但是他不发话，她又……
罢了，最迟今日，哥哥也该到扬州了，然后她会回到平淡的千山上，过完余生。
平淡？
这个词吓了她一跳。十几年在那里长大，从来没有嫌弃过千山上禁锢的生活，即使是不能出门，也只是小小的抱怨，何时生出这种厌倦？
似乎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有了丝丝缕缕的牵绊，缠缠绕绕的心思另一头，被握在一个人的手里，那个人，有着看不到底的眼眸，冷峻的面容，墨黑的头发，疏朗的身形。梅平林。
梅平林。
梅平林。
梅平林。每念一遍这个名字，心跳就加快一分，直到几欲破胸而出。
“微融，微融，微融？”
“嗯？…………哥哥。”
梅平林回到“墨香”的时候，看到恭敬地垂头站在门边的紫丁时，脸色变了。
“连玉！！”
白色的身影飘下。
梅平林打量了他一眼，极轻地松了一口气：“她还好吗？”
“是。”
“……退下吧。”
“公子。”
“？”连玉从不是拖拖拉拉的人。
“无尘公子来过了。”
“……”沉默过后，梅平林很快平静下来。这样也好，自己一大早出门，午时才回，为的，不就是这样的分别吗？确实会有一些不舍，但是那又如何。为了活着，他早已舍去了太多不舍。“退下吧。”
“是。”
连玉在白日下消失的无影无踪。梅平林是对的，连玉确实不是拖拖拉拉的人，所以如果梅平林不问一句“她还在吗”，他也不会说那一句也许会让他松开眉头的“是”。
梅平林走到紫丁面前，没有人看到，他弯下尊贵的腰，恭敬的语气一如紫丁恭敬的站姿：“紫丁姑娘。”
紫丁不疾不徐地回了一礼：“大公子。”
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一句，梅平林推开雪微融住过一夜的房门，走了进去。紫丁依然以那样的姿势站在门边，漂亮的杏眼没有动过一下。
也许她会留下什么字也说不定，也许她走前有过犹豫也说不定，也许……
“喂。”
那笑靥就像真的在眼前晃动一样。
“喂，林公子！？”
捉住眼前晃动的手，那熟悉的触觉：“……你没走？”
“嗯？”
那水灵俏皮的眼睛转动着。咬牙切齿：“连玉——”
“呵呵！”
走在扬州的街上，身边有那个人的陪伴，繁华的喧嚣的，依然感觉到内心的平和，这种感觉，就是她不愿意回千山的原因吧。
“那个紫丁……你要小心。”
让梅大公子说出这么慎重的话，紫丁……
也许将她的沉默当成了害怕，梅平林皱起眉：“不用怕，有我在。告诉你，只是让你多加防范而已。”
伸出修长优雅的手抚平对方的眉：“我没有害怕。我相信你。”相信你，有保护我的力量，所以不会害怕，放纵自己，像一个孩子般依赖。
轻轻地托起手中振翅的白鸽，雪无尘眼色莫名流转，终究是留不住，一个一个，总叫着要远走。
要远走，不强留。
时光温柔地注视，它不逝去，我们逝去。
心中有牵引，心外有审判。
束缚解除，白鸽终于扑向蓝天，向着千山，没有回头，不需回头。细细的腿上绑着几个字。
微融留。无尘书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千山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