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江湖》折竹知雪重

26、昭月殿

　　叶菱仰头看去，匾额上书“昭月殿”。
　　唐浔推开殿门，拉着叶菱的手迈步进了去。空旷的大殿四周均燃着火盆，殷红的火光照耀下，殿中立着的青色背影明明灭灭的不真实。
　　这时，叶菱心想，这对母子都喜好青色。唐浔，就一直是一身青衫。
　　没有人说话，殿中的气氛有些凝滞。
　　最后，望月终于出声，声音有丝微哑，却是道：“叶姑娘？哪个叶姑娘？”
　　叶菱一惊，答道：“宫主，小女子叶菱。”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菱和唐浔都感到了望月的震动和周围突然传来的强烈压迫感。
　　望月回身，目光平静，古井无波。
　　唐浔的手瞬间僵硬。叶菱的心抽的一疼，紧紧地握住了他。
　　望月的身型就像二十出头的女子，面容却有些苍老。想起雪晴唐云曦等和她同龄妇人的美貌，叶菱心里也有些凄然。十数年独居这深宫古殿，不知是何等摧残人心。可是，她当年抛弃唐浔，抛弃自己的丈夫，也本该料到这样的下场。
　　但当望月转身看到他们相握的手，目光倏地冷了，刻骨冰寒。
　　叶菱还没反应过来，望月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近了，阴寒的掌力，笼罩在四面八方，无处可逃。冷汗沁出肌肤，她要阻拦已经太晚了。
　　突听到望月惊叫一声：“浔儿！”竟是唐浔挡在了自己面前，受了那一掌之力。
　　而望月强行收力，真气走岔，瞬间脸色惨白地跌到地上。唐浔吐出的鲜血就在她青色的衣襟上，显出妖异的绿。
　　叶菱咬牙扶住唐浔，却因害怕的浑身发软而摔倒在地，只能将他护在怀里。
　　“浔儿！”望月哑声唤着，声音已有些哽咽。
　　叶菱颤抖着摸到他的脉，含泪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望月看到叶菱的神情，舒了一口气。
　　谁知唐浔却突然出声阻道：“先救她。”他一张嘴说话，又有血流出，叶菱急地拿衣袖去擦，可是抖的厉害，怎么都擦不干净。
　　望月的眼睛却倏地睁大，带着丝不可置信，那波澜不起的眼底却耀起了辉光。
　　就像那日唐浔深黑闪亮的像星空一样的眼睛。叶菱不甚清晰的脑海中突然想到，其实他们真的很像。
　　她没出声，立刻点了他胸前大穴，又掏出一粒紫色的药丸递到他唇边。
　　唐浔却不吃，虚弱地拿眼看她。
　　望月急道：“这是紫凝丹，浔儿，快吃下去。”江湖人都知道，紫凝丹是绝世的神药，护气养虚，几有起死回生之效。
　　叶菱却低声说道：“我还有一颗，你吃了它，我好拿那颗去给宫主。”
　　唐浔的眼神才有些变化，望月明白他原来是担心自己，不禁泪流满面。可唐浔最后还是微弱了摇了摇头。
　　叶菱明白，他还是怕自己是在骗他，想要她先把这颗给望月服去。可是，自己的确是在骗他。紫凝丹，天下只此一颗。但是她是想，这颗给了他，自己会去运功给望月宫主疗伤。因为，他的伤太重，没有这个药，即使用她的内功为他疗伤，她也没有把握。
　　可是他，真固执，叶菱微一沉吟，扬手将丹药劈为两半。
　　喂给他一半，他才终于肯吃了。
　　望月也松了一口气。叶菱轻轻放下他，正要起身把另外一半给望月，唐浔拉住她的衣角，喘息着说：“小……心……”
　　刚才一番混乱，她都几乎忘了望月本是要杀她的。她点点头，仍然走到望月身边，将那一半放到了望月唇边。望月不会再伤害她的，她相信，因为望月不会杀自己儿子愿意为之挡那一掌的人。
　　望月服了药，正要运功疗伤，突听得唐浔说：“母亲，其实你当年，是因为知道了父亲和……她……的事，才会做出背叛唐门的事吧。”
　　叶菱疑惑地看了唐浔一眼，将他扶起靠在自己怀中，握起他的手用内力为他调息。
　　望月却显得非常震惊，半晌，张了张嘴，看了叶菱一眼，却没有说话。
　　叶菱却突然全身一震，神情凝重的收了掌。
　　望月忙问：“怎么了？”
　　叶菱也看着她，问道：“敢问宫中，望月宫中还有内功深厚的人吗？”
　　望月一惊，道：“没有，即使是武功最高的萧玄，内力也远远及不上你。我又受了伤。你，浔儿的伤，你都治不好吗？”
　　叶菱抿紧了唇，点了点头。
　　望月眼中闪过绝望的光。
　　唐浔出声道：“叶菱，治不好就算了。”
　　他唇角扬起，又道：“其实我很高兴，在死前能知道，原来母亲当年抛弃我，是有这样的原因。”
　　望月流泪道：“那又如何，我终究是抛弃了你。浔儿，娘对不起你。而今，而今，你又伤在娘的掌下。”
　　叶菱忍不住提醒道：“我说我治不好，却没说没有人治得好，你们，不要太早伤心了。”
　　望月一愣，连忙问道：“你是叶适远的……传人，都没有办法，还有什么人可以治得好他？”
　　叶菱见她提到养父时的语气和古怪神色，心中疑虑，不过暂时却无心去想，答道：“只需内力高深，能助唐浔打通经脉便可。他吃了那半粒紫凝丹，还能支持些时日，若这期间能够找到合适的人……”
　　望月打断道：“能支持多久？”
　　叶菱想了想，答道：“不足七日。”
　　望月神色又变的有些古怪，不过这次她微微迟疑后，直接说了出来，道：“其实这附近确实是有一个高人可以为他打通经脉，只是，我不便去找，望月宫更不能出面。如果你单独带着他去，还有一丝希望。”
　　叶菱忙道：“是什么人？”
　　望月道：“云梦谷卫紫荆。”云梦谷卫紫荆，竟是，叶菱的外公，卫映之的父亲。
　　叶菱心中燃起希望，问道：“云梦谷在何方位？请宫主明示。”
　　望月叹道：“云梦谷建在望月宫附近，为了控制历代魔王出世。地址方位我都可以告诉你，只是，进谷之法，无人知晓。”
　　叶菱心头一凉，早该知道没有这么简单的。但是仍然要试一试。
　　望月唤了人进来，将唐浔扶到房间休息。又去书房给叶菱画了详细的地图。
　　叶菱接过图，也冷静了下来，想起事情前后，不由疑惑地问道：“唐浔提到当年的事情，只是，你们说的事情，与我有关？”
　　望月看了她一眼，叹道：“你这孩子并不讨厌，只是，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告诉你了。当年我虽然卧底在唐门，但是却对唐浔的父亲动了真情，有了唐浔以后，更是决定踏踏实实的做一辈子唐门的媳妇。只是，那年，我知道了你的存在。”
　　叶菱愣住了，隐约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将是个极大的秘密。
　　“唐云洲和雪晴本是情侣，但是我们婚后，我一直以为他们没有来往，可是，你，你是唐云洲和雪晴的孩子。唐云洲背叛了我，让我生不如死。所以才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你和唐浔，不能在一起，你们本是亲兄妹。”
　　这真像五雷轰顶，叶菱被震的头脑麻木，说不出话来。
　　她怔怔地流下眼泪，道：“这怎么可能，唐浔，竟然早就知道？”
　　原来知道她的身份后对她的呵护，宠溺，和让步，都是因为，她是他的妹妹。
　　他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