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江湖》折竹知雪重

21、落日楼

　　却说扬州素来是花柳繁华之地，叶菱第一次来扬州，自然免不了逛一逛。
　　不想竟遇到了熟人。
　　“木姐姐！”叶菱虽不熟悉这个称呼，但对方唤了好几声，也终于反应过来。转头看去，却是习秋屏。她旁边那位白衣公子，却是习秋崖。
　　待他们走进来，凌霜冷斥一声：“怎么是你！”红衣右袖中飞出一片绯光。竟是向着习秋屏。
　　变故陡升，叶菱还没反应过来，习秋崖已挥刀挡住。
　　凌霜剑法清丽，绯光炫目，习秋崖刀意轻怜，水光潋滟。
　　碎梦刀一出，江湖为之失色。神刀门虽已不复当年，但余威尚存。
　　梅平生微震，却忍住没有出声。
　　雪无尘向梅平生问道：“梅二公子，这是……”
　　梅平生却目光深深，注视着他们的交手。
　　叶菱不意梅平生竟不阻止，看向唐浔，却见他也如梅平生一样凝神观战。她只好问习秋屏道：“玫红，这是怎么回事，你和凌霜有什么仇怨吗？”
　　习秋屏看了一眼梅平生，那话在嘴边，却难以说出。
　　唐浔的声音传来：“叶菱，可知君山在青州？”
　　叶菱看去，只见唐浔的目光仍跟随着碎梦刀的流动。
　　她心中大致已明白，必是与凝霜去君山采龙舌草之事有关了。
　　见二人仍缠斗不休，暂没有人落于下风。突然碎梦刀刀身一旋，刀身的水飞溅而出，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绚丽耀眼，众人如置梦境。
　　凌霜剑法一滞，眼见碎梦刀已近左肩。突然一阵墨黑的光斜里飞来，迎上刀锋，神兵利器一相击，“铮”的一声，碎梦刀几欲脱手。
　　唐浔还刀入鞘，揖道：“多谢习公子手下留情。”
　　他是指习秋崖只取凌霜左肩，不伤其要害。
　　习秋崖也收起刀，风度翩翩地还礼：“唐七公子？”
　　唐浔点头。实际上本不用他出面，只是梅二的武功，万不得已还是留待防身较好。
　　梅平生看向凌霜，道：“凌霜，这件事，你想要如何？”
　　凌霜冷淡的声音回道：“禀楼主，凌霜自己结下的恩怨，当然由自己来了。今日不能，改日再战便是。”
　　习秋屏上前一福，当是谢过。
　　凌霜却不再看她。
　　习秋崖点头，复看向叶菱，目光含笑：“木姑娘，此番相见不便相随，改日再聚。”
　　唐浔嘴唇微抿。
　　叶菱想着今后既已决定留下，还是把身份与他说清，便道：“习公子，其实我姓叶，当日不欲踏足江湖，隐下姓氏，还望公子和玫红莫怪。”
　　习秋崖却是对这身份之事不感兴趣，只是问道：“当日不欲踏足江湖，却不知今日是为……”
　　叶菱不料他会这么问，脸一红，不知如何作答。
　　唐浔却不帮他，好整以暇地立在一边。
　　习秋崖俊脸一白，却听到雪无尘答道：“习公子该知道愚妹认亲一事罢？”
　　习秋崖点头道：“神医叶菱拜入雪家，在下也略有耳闻。”他观叶菱神态，已猜到十之八九，当下只是装作不知。
　　叶菱感激地对着雪无尘一笑，心中对唐浔沉默一事觉得苦涩。
　　习秋崖笑笑，携妹告辞离去。
　　习秋屏临走时在叶菱耳边嘱咐道：“叶姐姐得了空，一定要到习家来一次啊！”
　　叶菱没有多想，只道：“好，我一定去。”

　　回去的路上，叶菱都不搭理唐浔，凌霜也紧闭双唇。众人觉得无趣，也无甚谈性。
　　唐浔摸摸鼻子，不说话。
　　晚上叶菱正要宽衣就寝，突然闻到一阵香醇的酒味，凌霜翻窗进了来。
　　叶菱笑着看着她。
　　凌霜道：“陪我喝酒吧。”

　　叶菱第一次知道喝酒是可以到屋顶上喝的。夜晚的三月扬州，桃花开遍，嫣红的桃色被夜色笼罩，如泼墨山水画，浓淡适宜。迎风而立，从扬州最高的落日楼顶看去，薄雾环绕下，远处的岱山楼台，近处的小桥流水若隐若现。
　　凌霜道：“你还站着干什么，过来坐吧。”
　　叶菱依言坐在那黛瓦青砖上，心里流过一阵奇妙的感觉。接过凌霜递过来的酒。
　　凌霜见她嗅着酒香，道：“这是醉花阴，保证一醉解千愁。”
　　叶菱皱眉道：“可是我不会喝酒。”
　　凌霜已喝了两碗，面色染红，含着淡得可以忽略的笑意着去指她的额间，道：“女孩子不要总是皱眉，你皱起眉来和唐浔一个样子。”
　　叶菱陡听得她提起唐浔，心里一阵郁结。按她的性子，原知他对自己没有爱情，便不会留在他身边。而他却为了报恩，请她留下。而她竟也答应。他说他贪恋温暖。却不知真正贪恋温暖的，是谁呢。
　　她自父母在世时，一直性情冷淡。虽然叶神医夫妇对她悉心照料，却总是尊重过多，亲情不足。今日她才知，原是因为恩人之女的缘故。有了真正的亲人，却得不到真正的亲情。母亲对她并不用心，她当然能知道，而不知亲生父亲是谁，也让她心里不安。
　　唐浔想是顾念她的多次活命之恩，要带她融入这个江湖，融入这个新生活。她怎能不知，她的一番真心，只是空对朗月而已。她只见过养父母的伉俪情深，全不知若妾有情郎无心该如何自处。
　　想到此，不觉已拿起那碗酒饮尽。
　　听到凌霜叹口气道：“今日那习家小姐，是你的朋友吧。”
　　叶菱道：“当日在青州，有过一面之缘，谈话投机，是我的朋友。”
　　凌霜点头道：“你初出江湖，朋友不多，她即是你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我对她拔剑相向，你怎么想？”
　　叶菱笑道：“按我对你的感觉，你原不是这种会问出‘你怎么想’这种话的女子。”
　　凌霜一愣，也微微笑了，她慢慢道：“因为我已把你当做我的朋友。我虽然在江湖多年，朋友却也不多。”
　　叶菱不禁感动道：“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却不知当初为何事结下仇怨？”
　　凌霜喝下碗里的酒，又给二人倒满，方道：“我虽然不算豁达，却也不是一个心性小气的人。但她当年在我负伤盗得龙舌草时，觉得好玩，便将那有市无价的仙草毁去，后来即使她知道实情，采下龙舌草送至扬州，楼主却发誓此生不服此草，以至他……”
　　叶菱听罢一笑道：“你当梅二公子是因何不肯服此药？“
　　凌霜叹道：“自是因为此药受辱……”
　　叶菱道：“我看并不是如此。梅二公子对你情深，定是见你为此药受伤，才一怒之下发此毒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