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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爰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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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先生,好久不见。”
王翦站起来,走过去,却发现主人的态度不太好。不,是很不好。
走到跟前的时候,他刚想开口,就看到这位男主人一步晃开他,抄到他身后。王翦心头一紧,本能地背手护住背心,一面立刻转身。
而人家——
只是走过去抱走了自己的孩子。
场面一下子有些尴尬。
司马尚看到他那样子,哼了一声,推门进了屋子。
王翦思量着,司马尚隐姓埋名定居在这里,多半是因为有了家室的缘故。天下大乱的时候,本不该干这些事,可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事到临头,该怎么样的最后还是就这样了。
人生到了最后,多数也就是这般俗不可耐的尾声。
话又说回来,他若不是因为如此平淡的理由隐居在此,王翦倒是要怀疑他是否有怎样怎样的阴谋和计划了。
人要能够被人看透,才不会被猜忌。
白起,李牧,就是因为让人觉得太高深了,让为王者无端有了一种无法驾驭的恐惧感,干脆一刀了断,玉石俱焚。
其实,他们都是简单的人。就是因为他们太简单了,以凡夫俗子的心思来猜度,就显得太不简单了。
司马尚住的地方不大,进了门,一间房用帘子简单地隔了一隔,分了两间。王翦看着他将孩子抱进里间去。
那孩子是很乖的,王翦觉得比王贲小时候乖多了。
司马尚进去了好一会儿,王翦站在门外,也有些尴尬。
虽然说,人家的大门是开着的,但是总有一种吃了闭门羹的错觉。
良久,司马尚出来了。
看到他还站在那里,皱了皱眉,走到门口把门开直。
“里面说话吧。”
司马尚在屋里好不容易又找了一张椅子,如此,两人才落了座。
“贵驾此行,打算什么时候抓我走?”
司马尚劈头盖脸就直奔他以为的主题。
王翦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向着里间抬了抬下巴,道:“你家的公子?”
司马尚表扬自己真是进步了,居然能这样耐得住性子而没有一拳打上去。
“是。有何指教?”
“很可爱。”
司马尚手头要有把扫帚,真想把他扒拉扒拉扫进簸箕倒出去。
“司马尚早知会有今日,想杀就杀。”
不要打孩子的主意。
他就剩下这么点清苦的生活,真的被逼到了角落里,也不高兴再躲躲藏藏了。
死,他见多了。
“我不是来杀你的。我也不知道,居然真会找到你。”
王翦答得真诚,在司马尚看来,就成了老奸巨猾。
“那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字。”
“嗯?”
“这里是邯郸郡南部,却有人写着一手代地风格的赵字……我只是好奇。没想到你自己承认了。”
司马尚在内心暗暗骂了一句:老匹夫,你就爱诓人。
“如今你奸计得逞了,又要如何?”
司马尚是在说当下,但王翦听出来的,却是别的意思
他愣了一会儿。昔日的战场宿敌,仇人相见总归分外眼红,对方会耿耿于怀那个不光彩的阴谋,也是常理之中,意料之中。
“我不是想他死的。”
他只是想像长平一样,换个人来守,这样比较容易,牺牲也比较小。谁曾想,赵王要李牧死呢?
这么复杂的误解,一开始司马尚没明白过来。可是,随即就懂了,懂了就开始痛了,痛了就难免恨了。
“你!出去,不要逼我动手!”
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大概都不会那么愤怒,都不会用这样凶狠的眼神看着对方。奇怪的是,死去的分明是别人,而他却真真切切地切肤之痛着。
痛定思痛,还是痛。
李牧。像一个经年的老伤,反反复复,长久不能愈合。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倘若消失的人真的彻底消失,不留任何痕迹,倒也是件爽快的事情。可偏偏,偏偏就有些人,即使魂飞魄散、挫骨扬灰,却依然留了一个清晰鲜明的样子,叫人不能不去回想他活着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