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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一章 反间(3) ...

  •   平湖秋月一带的众家歌舞坊,每至华灯初上的时刻,都会呈现出一派花团锦簇的景象,悠扬的笙笛声半里地外清晰可闻。徐洪正搂着庆春院中的两个红姑娘,肆无忌惮地调笑吃酒,一个小喽罗沿着边溜进来,靠近徐洪嘀咕了几句话。徐洪皱眉问道:“真的进了怡情阁?

      “千真万确,我不错眼珠盯了他一路,从杭州监狱出来就进了怡情阁,守到现在也不见人。”

      “原来他喜欢怡情阁的婊子?”徐洪笑得极其暧昧。其实他非常不喜欢周彦这个人,总觉得他行事说话有些诡异,又和二哥的女人眉来眼去。可是不知为何,徐海就鬼使神差地和他对了脾气。

      怀中的女人撇着鲜红的嘴唇不屑地道:“怡情阁的女人只会装腔作势,一个个酸溜溜的,偏偏你们男人都喜欢那个调调。”

      徐洪在她脸上用力亲了一下,大笑道:“谁说的?老子就喜欢你这个调调的,骚得够劲!”

      他身边一个老成些的随从,倒是有些忧虑,“三哥,这胡宗宪捣什么鬼?缚献叶麻这么大的功劳,他一句实在话都没有。”

      徐洪有些烦躁,“我早劝过二哥,这些官儿不能轻信,他左右听不进去。明天见了胡宗宪再说。” 转过脸招呼那个喽罗,“算了,甭管他了,难得进回城,你也找个姑娘乐一乐。”

      他们没有注意的是,周彦就站在门外。屋内的说话声、唱曲声、划拳声,夹着女人的娇声细语,从大开的门内飘出来,乱糟糟地让他心烦意乱。他暂时没有进去,努力理着纷乱的思绪。一天之内发生的事,让他目不暇接,心脏如同浸在沸水里,松一阵紧一阵。

      傍晚从监狱中出来时,他心口象堵着一块石头,漫无目的地疾走一阵,心情才平复下来,原想立刻回提督府,却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他侧头瞄了瞄,便知是徐洪身边的跟班。

      那人见他回头,立刻装作路人的模样背转身。周彦忍不住冷笑,放慢脚步想了想,恰好心里也惦记着久别的人,索性一路把他带到了怡情阁。门口的小厮看到熟客,立刻一声高唱:“客人!” 有婢女笑眯眯上前让座,绞了毛巾泡上香茶侍候着。程怡风情万种地亲自迎出来,看到周彦登时愣住,随即换上一副笑脸:“啊呀,原来是周公子!您有多少日子没来了?也不怕姑娘们伤心!”

      周彦笑道:“我惦记着妈妈,这不是一回杭州就来了吗?”

      程怡掩口笑道:“几日不见,周公子的口才大涨,这油腔滑调的,实在不是公子的风格。难不成北京的风水,和我们杭州不一样?”

      周彦低头喝了口茶,“妈妈怎么知道我从北京来?”他在北京两个字上加重了口气。

      程怡闻言一愣,她在风月场中混了二十年,极能察颜观色的一个人,发觉不对,立刻转了话题:“哎哟,从哪里来没关系,周公子再不上门就太没良心了,让我们几位姑娘揪心扯肺地念着。”

      “妈妈,别开玩笑,翠姑娘在不在?我想见她。”

      程怡向楼上瞟了一眼,片刻之间心里已经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周彦回来,曹小侯爷也应该回来了,这笔烂帐可该怎么圆场?她眼里心头都有点冒火,很想甩手离开让翡翠自己来收拾场面,看看周围,这一进十六个房间,上下两层,都是自己年轻时吃尽苦头才置下的产业。忍了忍,还是叫过一个婢女,吩咐道:“小蔓,去楼上看看,翠姑娘是否从凤鸣苑回来了?”

      小蔓去了一会儿便回返,向周彦和程怡施了一礼回道:“姑娘还未回来,想是那边的青鸾姑娘留了吃饭。”

      程怡只能一脸歉意地对周彦说:“这丫头贪玩,实在抱歉。阁里新添了几个清倌人,极清俊懂事的,周公子不如留下听几支曲子,我还给公子留着一坛好酒。”

      周彦十分失望,这一离开,不知何日才能再见面,他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放在桌上,“不用了,请把这个交给翠姑娘,“”他站起身,“我走了。”

      程怡在他身后追着道:“周公子,你是否有话带给翡翠?”

      翡翠隐在窗口的竹帘后,沉默地看着他离去。她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那个宽肩细腰的背影,年轻的活力从轻捷的步态中喷薄而出,让人顿生无限遐思。

      当日他拿着那块翡翠找上门的时候,腼腆的笑容里有不加修饰的羞涩和纯净,她即刻被他眼睛里那点未经世事的天真打动。他和她身边围绕的人完全不一样,清澈干净,如同野地里刚刚拔出来的萝卜,虽然带着泥土的气息,却鲜伶伶的可爱。每次见到她,周彦小心翼翼手脚不知如何摆放的样子,都让她心疼。事到如今她能做的,只有放过他。

      程怡从楼下冲上来,一改往日温尔文雅的神色,气冲冲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还要搞这种玩火的把戏?我看你将来怎么收场!” 翡翠垂着眼睛,打定主意死不开口。

      “你既然一心都在他身上,索性让他给你赎了身,大家眼明心净。这不明不白地僵着,算什么事?”

      翡翠似笑非笑地歪歪嘴角,“妈妈,我的体己,已经足够给自己赎身了。”

      “我倒是忘了。” 程怡讽刺地笑,“请问赎身之后大小姐靠什么为生呢?凤鸣苑的青鸾,走的时候何等风光,半年不到千金散尽,末了还不是重操旧业?”

      翡翠沉下脸道:“妈妈比得好没意思,她是她,我是我。”

      “好好,算我白费一番心血。我告诉你翡翠,红歌姬有了恩客再被弃之若履,是行中大忌,一夜间就会身价暴跌。”程怡气得嘴唇发颤,冷笑一声道,“人家心里有没有你还在两可,你就上赶着把自己贴进去。”她把一个锦囊狠狠摔在她身上,一甩袖子下楼去了。

      小蔓吓得躲在一边,看到程怡离开才拾起锦囊。锦囊里是两颗光滑的椭圆形石头,鲜明的黑白花纹,象上了彩釉一样绚烂明净。她放在手心里端详了半天,诧异地问道:“这是什么?”

      翡翠回头瞟了一眼,心里百感交集,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把额头靠在窗棂上,低声回答:“产自大理的醒酒石。”周彦见过她醉得难受的时候。平日出宴主家对她都算客气,三杯之后即可由身边婢女代饮。但是那次布政使的宴席,她即使是海量,也被灌得人事不省送回来,床上躺了两天才消去宿醉。

      她在蒲团上跪下,望着观世音庄严的宝相,喃喃祝颂: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弟子骗过人,可没有害过人,请保佑弟子夙愿得偿……她在男人面前一向游刃有余,只有这一次,明知那是一个无情的人,平和的背后暗藏着任性和骄傲,却仿佛前世里欠了他,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周彦没有从正门离开,他趁无人注意,翻上后院墙,却无意中注意到院后的马车,那辆重彩描绘的新式马车,他再熟悉不过,是翡翠出门时的专用。他愣了一会儿,转身回望着二楼的某扇窗,窗后隐约有人影晃动,竹帘一点点卷起来,他觉得自己心口的温度也在一点点散失,那个翡翠挂件象一颗小小的心脏,贴着他的胸口扑扑挑动。王翠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傻兄弟,我们从小修习的,就是如何取悦男人。她想要的,你给不了。”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从墙头摔下去。

      ……

      “四哥,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小海寇出来找地方小解,差点撞在周彦身上。周彦启齿一笑:“我在想相好姑娘的名字。”

      徐洪听到他的声音,推开怀里的女人笑道:“进来进来,哥哥这个让给你。”

      周彦挑起帘子走进来,“你舍得吗?口是心非!”

      满屋的歌姬蓦然觉得眼前一亮,江南人大多儒雅文弱,少见这样强健的俊秀人物,简单的衣饰也遮不住他的出众气质,整个人犹如一柄普通皮鞘内光华灿烂的宝剑。

      “这是我兄弟,叫四哥。”徐洪攀着周彦的肩膀笑道。

      两个妖艳的歌姬一左一右在他身边坐下,娇声腻气地把粉面贴了上来,“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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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节中那段描述,就是风湿性心脏病。我还以为徐渭的某句话会因此收点砖头,想不到你们比我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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