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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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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
子时过半。
枝叶茂盛的树林里,一片略为开阔的平地上。
“白玉堂,跪下。”
“你叫爷作甚?”小白挑眉看我,眉宇略带冷冰意。
松开一直缠着的布卷,月光下,一点一点现出原型,通体雪白的冰色长剑,冷冷月光下越显莹白透彻,如霜凝雪洁,幽幽闪烁,横在半空,戾气四溢。
白玉堂瞳孔骤然紧缩,“画影!”
脸色立即缓和下来,本是听得他语气中的冷意正欲开言的展昭此刻也停下脚步,朝我手上的剑瞥了瞥,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敛容,掠裳,白玉堂端正朝正南方跪下。
画影乃是他师门至宝,相当于掌门号令,虽说如今他们师门就只有师徒两人,小白到底是个明白人,不急着问我为何会突然出示此剑,大概也猜到了我此刻有所为。
淡淡一笑,朝小展微微点头,“小展,麻烦你为我们护法。”
展昭眼眸微微一敛,点头,抱剑立于右方树下。
“气定神自闲,心清目自明,思定心自沉,追风剑辅以自在心法,方为逍遥游之真意。我如今就代你师父传你追风最后三式,因为我只是空有招式,无法随心所欲,你能学得了多少就只能尽力而为了。”
追风剑虽然自小看着大,到底身体因素所限我无法学习,然那年师伯上山后却莫明硬要教我最后三式,为的就是替他传艺。原本并不想趟这样的浑水,他的招式自己不教徒弟,非得让我这个挂名师兄教,安的什么心?!姜到底是老的辣,如此被设计一番,不教也不行了。
望着星空,叹气,小白点头应了声,起身,眸底却是隐了几分骄傲。
追风剑以狠戾绝快闻名天下,自没有任何防御招式,剑法刺,挑,点,钩,撩为主,剑随身意,意附剑行,若能练得炉火纯青便能随心所欲,人剑合一,无剑无人,畅游天下。可惜我徒有招而无剑意,回剑,展势,提气,起招,疾如风回,寒星点点,冰意四溢,银光幻动,夜色中,如幽灵飘忽不定,诡奇狠辣,变幻万千,绵绵不惜。
虽然只是三招,一旦舞动却是连绵不绝,初始还有些手生,很快就被剑气带动,掌心也隐隐发烫,久违的疼痛再度侵来,湿润感一点点沁出。
咬牙,死活也要撑下这三招!
——
“你……可看明白了……”总算全部剑招使完,也顾不得狼狈,任画影从手上无力掉落,微微喘息,定定看着他。
“师……师兄,你的手!”小白愕然看着我的手。
无奈笑笑,微微伸手,虽然鲜血淋漓,有够骇人,到底掌心纹路还是清晰可见,一条横贯,没有竖的线,就是平常人所忌讳的断掌。“无妨,只是流血。”瞅瞅他眼里的担忧,忍不住又是一笑,少见小白如此情感明白流露啊,居然对象还是我,嗯,荣幸万分。
“放心,还不会废了,不过是旧患而已。”
小展走了过来,手上拿了个翠色的瓶子,已经打开了盖,往我半摊半伸在空中的手上洒着药粉,虽然略有清凉,但到底伤到筋骨血管,被药粉一刺激,忍不住抖了抖,白色的药粉落了大半在地上。
他脸色依旧不变,用一手掠起衣裳,撕下内衣,清理着血渍,再匀上药粉,裹紧,才松开,低头看看转眼就变成个大粽子的手,无语。
难怪都说温和的人发起火来最厉害。
此刻小白已经把画影拣起,正用着手帕细细拭着上头的血污,瞅瞅我脸色,从怀里拿了个瓶子丢过来。
用左手接了,打开一闻,居然是宁心丹,我有必要吃这调气续脉的良药吗?
头痛,丢回去,“血止住就没事了。”我又不是受什么伤,不过是手掌旧患深久,不能施力,这双手早年筋脉尽断,指骨都是碎了再一点一点的接回来养好了的,所以师门上下七口人唯独我不曾学剑,只能习掌,尽管师伯高压硬逼我学了最后三式,基本只能使用一次,此后,至少要养上一个月。单是那三招也足足学了我大半年——学一招休息养伤一个半月。
小白眉一挑,趁他不悦前忙寻了个话题,“倒是你真的都看清楚了?我可不能再使第二次了。”
“嗯……仅此一次,爷爷足以。”
真强悍。
心内仰望一下,却在小展的目光下……咳咳,似乎有些心虚,这个话题,还是暂时避开为好,“小展,你们今日遇到的那个老头功力高深,没伤到你吧?”
如果无恙,为何出门时略略迟了步呢?
“小伤,尚不如君影兄。”小展又看了看我的粽子手,淡淡道,呃,还在生气?缩缩肩,我也不是故意挑这个时候授艺,如今事情演变越发复杂,连那些前辈都出来转上一圈,虽然他们二人武艺高强,到底敌不过那些曲曲折折弯弯绕绕的心思。
“旁观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无奈,只能解释一番了,想必小白也清楚为何他师父要我代师授艺,不过是想看看下山后他所为如何,再作打算。各人有各人行事待人立世道理,也各有做法看法,又何须旁人指手画脚,我又有什么能耐评判他人呢?之前没有一见面就授艺,固然是身体因素,同时也是他那时还在怀疑我,相处几日后,他也大致明白我心性,自然安心些,我授艺起来他也更专心了。
小白眸色一深,看着我,无语了一会,拱手,“白玉堂谢过师兄教诲。”
摆摆手,他如此正经道谢我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是心性懒,想着尽快把这事完结,尚惦记着到哪里游玩,又怎么当得起他的一礼。
“今日遇到的那个老头,是师父旧识,莫家之事不过是偶遇,所以稍微指教了下武艺就离去了。”小白抚摸着画影,看来颇喜这剑,也是,虽然戾气稍强,锐气却盛,正是适合他性子。说着抬头朝小展那边瞥一眼,“猫儿,那药吃了没?”
展昭点点头,脸色似乎好了些,也走过去,“你让展某吃的是什么?”吃了半天才问=_=
“天心丸。”
“哦。”小展抿抿唇,一笑,“味道不错。”
……天心丸?!!~~你个臭小白,拿我东西做人情,老头旧友虽说不是省心人物,到底手下不敢狠辣,用得着浪费这样疗伤圣品吗?居然还落得一句味道不错而已。翻了个白眼,正想说上一两句,那边两人却在看着画影,头碰头,指相交,轻言淡语,月色下,显得人如玉。
所以,到底没有开口。
也罢,这药给了小展吃倒好过送给莫府,反正,如今,他们也没这个心思。
月色清浅,黑夜中的树林到底有些暗色,想了想,走到旁边树下,靠着,微微养神,回想着这几日的事。
“猫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爷?”
“老鼠……你……”小展微微皱眉,神色却有些黯然,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咽回去,小白勾了勾唇,剑鞘朝他肩上一敲,“若是胆敢再说一句不用爷管,就让你再尝尝五爷的厉害。”
小展瞄瞄他,无语叹气,我莞尔,在他这样的威胁下谁敢说什么啊?
“若是你肯说,爷也就把今日在书房拿到的东西给你瞧瞧,如何?”好一个公平交易等价交换。小展瞟他一眼,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火漆封口,微微皱眉,“出京前,礼部侍郎栾大人曾让我把这信带给莫老爷,展某尚不及忠人之事就遇到如此惨祸,怕是这信有些蹊跷了。”话里有些未尽的语意,大概,是私下给的吧,或者,连遇到的时间地点都不是平常。任何朝代最忌的就是朋党私交,礼部侍郎是文官,而宋朝的重文轻武思想深远,怎么会莫明托付小展这样一件事呢?
边想着里头可能隐的曲折,边去看那信封,雪白的信封,一字也无。
小白伸手拿过,左右上下打量,又对着月光看了会,突然撕开,猝然之下小展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已经展信看去。
“白玉堂,你!”
“有什么关系,人反正死了,看看也无妨……”语音轻松,丝毫不在意查人隐私,眸色骤冰,冷冷一哼,话锋突转,“猫儿你过来看看。”
“展某……”话音未落,小白已把信往他面前一塞,“看清楚再说。”
好奇心起,我也凑过去看:
——山西临城八卦门与通元镖局有隙,可用之;雪山派与澜沧派结姻亲,可观之。
两人对视一眼,均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冷意,莫家,名义上是商贾大户,却如何与朝廷官家私下暗议江湖之事,况且,可用,可观,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他们到底暗地里做了什么事,或者要做什么事呢?
如果这封信真落到莫老爷子的手上,怕是真的会有事发生了——之前,难道也曾有些事不曾被人所察吗?而莫老爷子横死是否与此事有关呢?是意外还是偶然抑或别有内情?
小白微微敛眉,拿出一件东西,一方小小的砚台,方形,天青色,上头隐隐有丝血痕,已然凝黑。
“书房内并无异样,笔墨纸砚都普通,尚不及去检查有没暗室,就看到一个小厮悄悄摸了进来,对一室的珍玩字画熟视无睹,惟有这个,那小厮不知为何见着就面露喜色往怀里揣,虽是端砚,也不该如此,所以爷把那厮拎进祠堂。”说着把砚台递给小展,似想起什么,眉略皱,“莫家大公子,有些异样。”
的确,一个小厮如何能让沉稳淡定的莫大公子脸色微变呢?甚至,当看清是谁扑入自己怀里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是,惊恐。
或许,他知道些什么,即使不是关于此案,也是想要隐藏却无法隐藏的事。
与这封信会不会又有什么关系?
“确实他神态有些……”小展点头,接过墨砚细细看着,一时似乎也察觉不到有何奇怪之处,蹙了眉,翻看数遍,微微一叹,“不仅仅是他,莫姑娘也……”的确,如果没有莫凝的跪地祈求,众人也不致那么快把事情推到小展身上。而且莫大管家来寻小展的时机也未免掌握得太巧了,我们方入祠堂,甚至尸首尚没看清,马上就被人引出去。
小白身子一僵,微微惊讶,“猫儿你说莫凝她也……”
把个姑娘名字叫得如此轻松,莫非小白与莫凝是旧识?抬眼望去,眉宇打结,似乎话想说,却又咽回去,最后皱皱眉,微叹,“罢了,明日爷再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凝她——不该是如此莽撞的人,怕是内中有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