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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 ...

  •   章一

      二月二,龙抬头。初初过了春节的江南尚带阴寒,远山青黛,湖清水澄,花香飘熏,正是游人如织的季节。

      俗话说,“惊蛰过,百虫苏。”不动声色向前踏了一步,脚底悄悄挪了挪。

      “小哥儿去游湖倒无妨,只是小心些,别扰了龙爷安宁,如今虽是二月初,湖里的锦鲤此时正上来吃食,饿了个冬天,得些暖意,正是清甜嘞。”坐在板车上磕着烟袋的于伯笑眯眯的搓着烟丝。

      一旁嚼着草梗朝街口张望的小夏不奈的翻了个白眼,指指天色,“爹,得了,翻来覆去唠叨不停,一路您老都叨了几回了,公子不厌我耳朵也出茧啦,人家还要去游玩的,您留人吃饭呐。”

      “小兔崽子,就数你手快腿长,家里头怎么也搁不住。耳朵倒聋。”一掌拍下去,于伯朝我微微摇头,“罢了,人老了就唠叨些,小哥儿你自去吧,别白误了你的兴头。”

      我忍俊不禁,行礼,“有劳您老引路了,小生告辞。”昨夜不过是赶不及入城借宿一夜,倒麻烦他们今日捎我一程,侧身引小夏注意一旁巷子口——只顾路口,没看到那头小姑娘等急了跺脚嘟囔了。

      下次再见面,怕是会看到三代同堂吧,转过街口,眼角余光瞄见那金晃晃的被某人握了一路的钗子应着阳光摇曳,一笑,果然快手快脚呐。一旁眯眼晒太阳的于伯在鞋底敲着烟杆,似乎瞄见那滩绿,咧着嘴直乐。

      ……

      没办法,我对昆虫类实在是不怎么看待。虽在山里待了十来年头,这些习惯依旧无法养成,嘲笑就嘲笑吧,苦笑,转身快步走向前身子却撞上一个刀鞘。

      “酸书生,走路不带眼呐!”一个黑黝黝的粗臂推了一下,得,这下不用道歉了,踉跄退后。

      虽然是热闹喧哗的杭州,街上人来人往的,但携刀佩剑的江湖客却不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果然不错。

      走不到百步,已经碰到五六位了,比先前的小镇多了不少,果然是大城市。

      人流梭行,锦衣金钿,店铺如林,熙熙攘攘,西湖那头正做着庙会,夹着吆喝喧哗,越显热闹。依山伴水,天色清宇,阳光懒懒照着人,舒适无比。

      这次应是我头回接触如此热闹场面吧,也隔了许久没沾这么多人气了,山上生活清幽怡淡与热闹无缘。渐渐的脚步慢了下来,四处张望着,一方山水一方热闹,我可是赶上了,祭龙神呐,原来是这般模样,夹在人群里看了半日热闹,直到肚子叫了声,才发现竟已日上中天。

      一抬头,楼外楼,三个金漆行书张扬无比。

      ——好熟悉的名字。

      迟疑了会,把背后的长长布卷托了托,决定好好慰劳一下自己,走了进去。

      不愧是以后名誉海外的酒楼,此刻早过了午膳时分,依旧人满为患,原本打算坐大堂里听多些八卦的,现在看来,左右瞄瞄,跑堂的小二已是端了笑容上来,把肩上的白帕一搭臂上,“公子,二楼有雅室,可要上去?”

      点头,上去,果然比楼下略少些人,布置也更为细致,除了靠窗那头还有两张红木方桌,就没位置了。

      倒了茶,随着小二唱菜点了几样镇店小菜,窗外正正对着庙会,此刻热闹得很。虽是雅座,但也不过是隔了花格子的小厅,里头坐的都是锦衣公子富豪商家与携剑嚣然的江湖客,各自细细碎碎的交谈着,喝着茶,听些旁人言语。

      “怎么,猫不是爱吃鱼的?我好心请你吃,猫大人却不赏脸?”

      “白兄,展某可以自己走,你不须如此。”

      “你喵一声五爷就放手,如何?”

      “……”

      真真是人未到音先闻,伴着冷冽略带愉悦的声音一个白衣少年从楼梯那头走了上来:

      玉骨雪魄,一袭白衣耀眼而不刺目,斜挑凤目,眉梢含煞,此刻却带着玩笑的戏谑拽着身后之人,而他身后缓步上楼之人,只有四字可以形容:君子如玉。

      霎时,酒楼静寂一片,好奇,疑惑,惊艳,及猥琐和妒忌各种眼光交集成网,空气里流动着诡谲气氛。

      一口茶差点喷出,虽然老头说过越是热闹之地就越是容易找到人,可,可,这也太快了吧。

      摸摸桌上长长的布卷,快些就快些吧,于我于他都没大碍,所谓意外,本就不在预料中。

      不过,猫大人——猫——这个世间会有人被称为猫吗?而且入了那据某人评论素来心高气傲的白玉堂的眼,能让他特特出言调侃之人世间绝不会多,细细想了会最近听来的八卦,啊——是那个猫啊,不觉抬眼多看几眼。

      南侠展昭去年年末方入了朝堂,还被赐封御猫,一石激起千层浪,江湖此后事多,不屑诽谤挑衅找茬的自然多了不少,那小心眼的老鼠怎么不去闹个腾,一番激斗,后来听说凡有猫的地方白老鼠必定出现。人家都自报名号了,我却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怪不得觉察不到厅内气氛变得如此古怪。

      不论白道□□抑或皇道,道不同则不相为谋,怕是展昭会因此受不少气吧。

      尤其自诩清高的江湖客,怎么看得起那入朝堂的人,一看出两人身份,当下冷语便添了不少,更有拍桌离去以示不同合流之笨蛋。

      “哼!小二,有好吃的上来,别拿些浑的扰了五爷的兴,爷爷今日要好生喂猫!”白玉堂直接往窗台那最后一张红木桌走去,剑横于桌上,大剌剌坐下,一记冷眼淡淡横扫厅内。

      分明窗外阳光明媚,此刻竟是森煞入骨,

      不明所以的小二只是躬身不断陪笑,暗自却嘀咕好好一个酒楼哪来的猫,忍不住,噗哧笑出来。马上招致一记森寒眼刀,缩肩,立马敛容,端杯赔罪。

      这话,他是在安慰人么?

      展昭却仿如没听到旁人杂言,自顾坐下,先是倒了杯茶喝口,抿嘴,放下,随之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木盒从里头挑了些什么入另一个杯子,再倒茶,然后递给白玉堂。原本阴郁堆满眉梢的人看着那茶杯,撇撇嘴,还是接了过来,抿一口,转头望向窗外。

      由此至终,那温润的少年神色丝毫没改,眉眼流动的光华如澄清碧空。

      不愧是南侠。

      菜刚上,还没吃几口,楼下一阵纷乱喧哗已是隔着薄薄的木板吵了上来,不须下楼,就能听清里头的缘故,不过是老套的公子调戏姑娘戏码,不过这次稍微改为有钱有势的官家公子调戏贫困孤女。

      随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主角登场,一个十三四的布衣少女拉着十来岁的妹妹直往楼上窜,身后是三四个着紧身武衣的粗膀高大家仆冷眼看着她们,不紧不慢的左拉一下右扯一下,摆明是戏弄,自然,他们主子看上的,又怎么会真的下辣手呢?

      不过这位做姐姐倒聪明,知道往雅座上奔,行侠仗义的不都是江湖客么?再不然就是书生意气的锦衣公子——当然,若不幸遇上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之徒就得不偿失了,幸好那样的情况总比较少的,评书上都有演。

      “劈里啪啦——”果然,戏码才开演一个绿衣携剑侠客已经忍不住出手了,三五下就把那纨绔公子连带家仆打趴,得意洋洋的走回座位上,接过一旁友人递上的酒杯,仰头饮尽,朝窗台那头冷笑,“我辈行走江湖,原就该行侠仗义,哪能比同那些朝廷鹰犬只顾升官发财不顾别人死活!”

      一旁捂着血淋淋断臂哀嚎的官家公子大口抽着气,狠狠的瞪着他,“阁下好手段,你就等着吧。”丢下几句,由着家仆抬走。

      一番英雄救美好戏自然引得周围人叫好,尤其是在如此特殊情况下,敬酒,赞誉,起哄,厅内越加热闹。那绿衣剑客自也更加得意,不住的瞥眼看着桌边自顾喝茶吃菜的两人,意志满得。

      真是江湖啊,我嗤笑,叫来小二结账,如此作为,根本就是不懂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入了江湖,怕是死得更快。

      小二微微皱了眉,从一片赞誉声走过来,看着木板上那数滩血迹,微不可闻叹了口气。

      失笑,果然是如此,递过去一枚银锭,在他瞪大的眼睛下轻声问方才那两位姑娘的住所,他会意的点头,手一伸一缩,收了银子,左右快速瞄一圈才小声嘀了几句,收拾桌上残羹。

      那边,垂眸不语的两位依旧对这场戏置若罔闻,惟有深邃的眼底闪着奇异的不明光芒,耸肩,下楼,看来,今晚有好戏看了。出门,深吸口气,摊开掌,看着明艳的阳光跳动,树影婆娑,果然,春天的太阳不会太烈。

      我该去看戏吗?

      麻烦的事不想惹,但是,手上的长长布卷提醒着:言出必行——不是必行,而是拒绝不得,叹气,好吧,能脱身就脱身,若是不能——就把麻烦引开吧。

      ——

      夜凉如水,月勾中天。

      呃,如果,如果,我说是巧合,这两位相信的概率会有多高呢?

      看着搁在脖子下的杀意森然的剑刃,小心咽了咽口水,这个是要人命的东西呐,白五爷,请你手紧些吧?面无表情的少年星眸深邃沉郁,冷意刺骨。

      而脚边蹲下查看尸体的展大人却是微微拢了眉,手上不知拨弄什么,站起,看着墙角良久。

      在他身后的是两具尸体,今日酒楼上恰恰逃了侮辱的那对正好年华青涩如梅的姐妹花,惨白的脸上尤带几分暗色,血丝凝成褐色顺着嘴角滑落在地,异香的洁白栀子花一边一朵挂在黑黝黝的发梢,越显丽人清秀,入画。

      夜寒沁骨,风过,不禁打了个寒战。

      “请问兄台尊姓大名,为何深夜在此呢?”展昭转过身来,看着我,声音淡然温和。

      这是我对鼠猫最初亦是最深的映射,在这个月夜。

      冷艳如霜。

      清华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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