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迷宫》寒轩扬

5、第二章（2）

　　我和阎岁手挽着手走出洗手间的时候看到阎岁的父亲阎钟。他站在会堂里表情严肃，穿着深黑色的西装，打着深黑色的领带，戴着深黑色的眼镜，乍一看像一个死神站在一个人的葬礼上。
　　我正疑惑为什么阎钟会来参加宁衡的葬礼，就看到阎岁突然惊讶的捂住了嘴巴，她的眼睛睁得巨大，像是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当然如果真的是什么妖魔鬼怪的话她其实是不怕的，她一定会镇定自若的画一个符直接贴到妖怪的脸上，大喊一声：“急急如律令！”而现在她满脸的惶恐，想必是发生了什么更加可怕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呢？
　　“阎岁你怎么了？”她的一举一动现在牵动着我心脏的跳动，她的一惊一乍都能让我可怜的脆弱的心脏漏掉几拍。
　　阎岁立马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不等我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直接把我拉扯着重新躲进了洗手间里。
　　洗手间干净的镜子反射出微微的光来。
　　我看着颓然把手垂下的阎岁，心里更加的慌了。
　　“怎么了？”我再次问。
　　阎岁把手抬起来，捂住自己的嘴，冲着我使劲的摇头，像是不能接受什么事实一样。
　　最后在我心脏快要被吓到停止跳动的时候她才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口道：“我今天第一次看到宁衡的母亲，我就觉得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我想不起来了，我当时想也许是因为宁衡跟她太像了吧。但是……但是刚才……我爸……你看到了吧？”
　　她的眼神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就像是个妖精要把唐僧吃掉时露出来的目光那样。看得我毛骨悚然。
　　“嗯。”我边毛骨悚然边点点头。
　　“我想起来……我想起来我在哪里看到过了。”阎岁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我在我爸的书房，我爸书房的桌上放着两个相框，一个相框是他和我妈以及我，另一个是他和……怎么说呢？”她捂住了脸，像是在思考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颤抖时候肩膀的耸动。
　　“我当时拿着那个相框问过我爸，他说那个相框里的女人是他的妹妹。而他的这个妹妹，就是现在，坐在轮椅上的——”阎岁重新抬起头看着我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泪花翻涌，却终究没有流出来。
　　我听了她的话，突然就明白过来了。我惊讶地捂住了我的嘴巴。
　　“对，没错，那么说的话，宁衡就是跟我有血缘关系的。”阎岁吸了一下鼻子，直直得看着我。

　　整个世界像是被关进了一个迷宫里，人们走来走去，缠来缠去，却终究走不出来。
　　阎岁就在这个迷宫里遇见了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宁衡。他们曾经都不知道他们体内翻涌着的血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瞒着父母恋爱所以没有见过彼此的父母更无法发现这被世人唾弃的伦理关系。而现在，在宁衡死后，在他的葬礼上，那一关系突然扯了出来。像养蛇人从笼子里扯出一条毒蛇来。那条毒蛇吐着满是毒液的信子，那些毒液可以置人于死地却伤害不了它自己。

　　阎岁苦笑：“我最终不过是和亲戚谈了一场恋爱啊！”
　　我笑不出，我不知道为什么伦理道德就唾弃有血液关系的恋爱，只因为他们结合生下的孩子畸形的可能性很高的缘故吗？
　　所以我只能安慰阎岁：“亲爱的，没关系，谁说亲戚之间就不能有爱情啊，爱是不分血缘的。”
　　可是我的劝慰显然是淡薄的，起不了什么作用。
　　我看着阎岁讲双手紧紧握紧。我相信她修长干净的直接正在肆意的侵入她的手掌心，她用疼痛告诫着自己什么。我不忍心地伸出手与她相握，企图慢慢地将她的拳头舒展开来。可是还没有让阎岁的手得到放松，亲爱的夏日圣诞老人又给我们扔来了更大的礼物盒，里面放着一颗原子弹。
　　“董事长，里面……”我听到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尴尬的在洗手间外面响起，“里面是女厕所……”
　　“没事。”是阎钟的声音。
　　听到阎钟声音的我和阎岁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差点跳了起来。
　　“他进女厕所干什么？”我和阎岁用眼神交换了相同的问题。
　　接着洗手间的门把手就有拧动的声音。
　　我拉着阎岁赶快躲进了厕所的隔间里，关上隔间的门。我们像是落荒而逃的逃犯，蹲在厕所最里面的隔间里，四目相对，满头雾水。
　　我们竖着耳朵听着隔间外的声音。
　　有轮椅的轮子与地面发出的声音，还有阎钟他爸的脚步声。
　　“把洗手间的门关上。”阎钟命令自己的助理。
　　“咔嚓——”门被关上的声音。
　　我和阎岁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她抓着她的礼服小长裙的手渐渐的握紧。我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在向我们逼近，而且是不好的事情。
　　“呜……”我们竖直的耳朵听到宁衡母亲的声音。
　　“宁澜……”阎钟疼惜的声音。
　　“阎钟……”宁澜继续哭着，“宁衡……”
　　“都会过去的。”按照常理，阎钟在这个时候会轻轻拍打宁澜的肩膀以示安慰。
　　然后是一阵沉默，我和阎岁被这沉默搞得又神经紧张起来。想要大口呼吸保持心跳的平衡却又怕我们呼吸的声音会被听到，于是憋着一大口气，只敢轻轻的吸气呼气，像是在偷偷抽烟的初中生。
　　“哎……”阎岁的一声叹息打破了这沉默，“这些年来真是苦了你们母子俩了。我这个当爸爸的都没有给我宁衡什么关爱，这是我一生的遗憾啊，想不到他就这么走了……”

　　每一个迷宫的通道，我们都以为马上就可以走到尽头了，却颓然地发现不过是又一条死路，只好重新退回来，继续寻找新的路径。
　　真的希望这座迷宫可以突然就倒塌，就算把自己埋葬在废墟里也甘愿。不想再这样走下去了。它其实是没有出口的吧？一旦踏入就再也出不去了吧？
　　那些赤裸裸的绝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