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第三十六章 弈棋 ...
-
还是宁寿宫中舒服,仿佛山中不知岁月长,日子就那样毫无波澜地过去,我已经决定和他保持距离,我可以什么都不求地守护他帮他,但我希望那都是我自愿的,我不想被他利用,也不能容忍被他利用。
这十多天早晚请安的时候我都没出去伺候,不见着他我心情就很平静。
元宵灯会上格格故意甩掉我跑去八爷府上的事我也没敢告诉太后,只是更加小心谨慎地陪着她,还好她从八爷府上回来也没什么异样,那晚八阿哥在外面和我瞎逛,八福晋在十阿哥包的场子玩,八爷府上就只得她和陪着她的胤祯,可能没任何人刺激到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待人接物都温柔有礼。
多日相处,只要不把她和自杀联想在一起,她真的是一个精致完美的女子,知书达理,善解人意,而且她可以那么执著地喜欢一个人,喜欢十多年,为他一次又一次反抗自己的命运,虽然方式不提倡,但还是让我相当折服。
太后的意思,要我看着她的同时开导她,劝说她安安心心做将军夫人,且不说还有着玉容这一层私心,单是她,也让我隐隐心疼,对着她,我也根本说不出劝她放弃的话来。太后那里我只能尽量应付,好在太后还很信任我,也不常过问。
这日天气还好,午后有一点暖暖的阳光,太后找我问了几句格格的事,便午睡去了。我想着这么好的天气可以拉格格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就快步返身回房,正要推门而入,忽听到屋内格格的声音道:“这些年,我为你做了多少事,你真的不知道吗?我的心,你真的不明白吗?”
接着便听到八阿哥的声音,低沉而冷淡,“那我对你说的话,难道就不够明白么?”
格格的声音温柔中又带着坚决,“我不求你只爱我一个,我只想陪在你身边,为妾为奴都无所谓,你为什么非要将我推给沐将军?我不会嫁的,死都不嫁。”
八阿哥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淡,“你嫁不嫁是你的事,不用再对我说。”
我心里大骂,这个八阿哥还真是冷血无情,格格的声音又已响起,“元宵那天是我的错,我没有跟你说一声就到你府上去,但我真的很想你陪我赏花灯,从前那么多次你都陪着我的。”
八阿哥冷冷道:“以后都不会了,你也不用老想着从前的事。”
“胤禩……”我只听到格格叫了这一声,门便被拉开了,八阿哥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吓了我一跳。他也微微有些吃惊,但很快便带着笑看我。格格双眼通红,泪流满面,追到门边,这才看到我,慌忙转头去擦眼泪。
这么一个宁静温柔的女子,流着泪求他让自己留在身边,为妾为婢都可以,他怎么能那么无情?怎么可以还逼她去到自己不爱的人身边?在他心里,就只有利益利用,全无一点感情。我又是一股无名火直窜脑门,好不容易忍住才没有发作,但对他的脸色肯定也不会好,我都忘了给他行礼了,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扶着格格。茗珍柔弱无力地抓着我,手冷得似冰一样。
八阿哥举步欲走,格格又追上一步,柔声道:“胤禩,你能来看我,我还是很开心了。”
八阿哥定住了脚,但还是没有回头,也未说一句话。
我这时反倒希望他走了更好,他对格格只有伤害,全无情义。我都可以想象格格现在有多伤心了,却还要装开心来让他良心好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轻声道:“格格,今日天气很好,奴婢陪你出去晒晒太阳吧。”我是见着阳光就会心情大好的人,我希望她也是。
她点了点头,面上又带着温柔的笑容,“你陪我去湖边下棋吧。”
“湖边?”我一惊之下,声音也不觉大了两分,她这下受了刺激,万一投湖自尽,我不会游泳又救不了她,我慌忙道:“湖边风冷,格格想下棋,不如就在屋里下吧。”
“我喜欢在湖边下棋,”她的声音还是很平静温柔,但又带着两分坚决,“下棋要心静,看着波澜不惊的水面,就能心如止水了,对吗?”
对吗?这话好像不是在问我。难道是他们曾经的对话?她们曾经经常在湖边下棋?八阿哥转头笑道:“很久没和你下棋了,我陪你下。”
格格嫣然一笑,那一笑,竟有一种融化冰雪的力量。
他们似乎冰释了,最苦的人就是我,他们在那下棋,又没我什么事,但是我又必须在旁边陪着,什么是百无聊赖?这就是了。我就盯着天上的云看了半晌,看着它们缓缓地移动,慢慢地变化,但似乎变来变去,就只是从一个小棉花糖变成了一个大棉花糖而已。每日作战般的紧张,无比现实地活着,越来越不敢幻想。看完了云,我又看着湖面发呆,蓝天、白云、碧波、红梅,从前我一定会觉得这是绝美的风景,现在我却没有任何感觉。
他二人下棋的气氛还算和谐,偶尔还说笑两句,格格似乎很开心。就在我觉得无聊万分的时候,影儿忽然来了,过来行了礼,便去喂鱼,我也趁机溜了去。反正八阿哥陪着格格,应该也不会让她有事,我还是自己找点乐子,不然真要闷疯了。
走上他们旁边的木桥,果然见水下有鱼群穿梭,影儿将手里的馒头撕成一点一点的碎渣,抛进水里,鱼群就乱做一团,停在那里抢食。她还递了半个馒头给我,笑道:“小陌姐,你也来喂吧。”
我接过笑道:“你这样两下就喂完了,不好玩,我们来钓鱼。”
“钓鱼?”她吃了一惊,一副很作难的样子,“可是没有鱼竿。”
“自己做一个就有了。”我去折了一根梅枝,然后又扯了几根头发栓在上面。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这就是鱼竿?鱼钩呢?”
我摘了一只耳环下来,两三下扯掉下面的吊坠,但因为太用力,那银针一弯便扎到大拇指里,我痛得“哎哟”一声,血立刻就止不住地流了出来,那伤口还很深,我用丝帕按着很快就浸透了。影儿脸色都变了,在那一个劲儿地叫,“都流血了,怎么办?”
“大惊小怪什么?”我撇嘴道,“流这两滴血又死不了。”
她还是一脸紧张地看着我的手,“我去拿药来给你擦上吧。”
“不用,”我摇着头,“等会儿血凝固了就好了。我们来钓鱼。”我将丝帕缠在手指上,调整了下那耳针的弯度,系在头发上,又在上面穿上小块馒头。但水面离桥面还有一定距离,头发和梅枝都没太长,我也不顾什么形象了,还好这宁寿宫中每一处地方都打扫得很干净,我就索性趴在地上,将那鱼竿放入水中。
影儿对我的举动已经彻底无语了,蹲在我身边,哭笑不得地问,“真的能钓起鱼来?”
“不能,”我肯定地回答她,“钓胜于鱼嘛,好玩的是这个过程。”
其实这个过程也不见得好玩,只是打发下无聊的时光,比在那傻站着好。
就在我们玩得不亦乐呼的时候,格格忽然叫我,我赶紧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快步走过去。他们似乎下完棋了,大致一看也看不出谁输谁赢。我正数着棋子,格格忽然笑问:“我们下棋闷着你了?”
我慌忙摇头,“没有,是奴婢自己坐不住。”我心里却大骂自己虚伪,要不是影儿来了,我肯定闷死了。
数完棋子,竟是格格险胜,我对她的崇拜之情又增添了两分,我对围棋高手都是怀着崇敬之情的。格格轻叹了一声,向着我微微笑道:“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赢过他,今日险胜,还是他让我了。”
八阿哥淡淡道:“我并没有相让,是茗珍棋艺提高太多了。”
“你没有想让,”格格也是淡淡一笑,“不过你想着其他事与我对弈,心神恍惚,途中走错七步棋,也算是让我了。”
八阿哥默然不语,她又看了我一眼道:“小陌扎伤手,你就……”
“还要下吗?”八阿哥脸色一沉,打断她的话,
格格摇了摇头,笑道:“再下我可能会输得很惨了。”她又看向我,轻声道:“我有些累了,你来和八爷下吧。”
“啊?”我吃了一惊,和八爷下棋?还是算了吧,和他说话脑细胞都要损失惨重,下棋那我还不成脑残啊?一时也想不出怎么拒绝,干脆道:“奴婢不会。”
“不会?”八阿哥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轻嘲,“你这么爱玩的人,怎么可能不会下棋?”
他果然不信,我只好换了一种说法,“奴婢只会下象棋。”
“是吗?”他目光定定地看着我,语气中又带着一丝无形的压迫感,“那就下象棋。”
我还想无力地挣扎一下,“八爷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人,奴婢不敢和你下棋。”
“你也不是走一步只看一步的人,就不用再谦虚了。”他转向影儿道,“去拿象棋来。顺便将外伤药也拿来。”
看样子是非下不可了,我真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搬出象棋来,早知躲不过就下围棋了,还不会太丢人,象棋我就是个菜鸟级别,这下又要被他看笑话了。
影儿拿来象棋,格格便起身让我,她自己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我正要拿棋子,八阿哥沉声道:“先将药上了。”他低沉的声音中却又像带着某种命令,我只好让影儿给我涂药,那丝帕上血迹斑斑,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格格拉过我的手,竟用她自己的丝帕来帮我包扎,我慌忙要抽手,她却柔声笑道:“上了药不要沾水,这几日生活起居你也不用伺候我,我自己可以的。”
我一怔之下向八阿哥看去,他正看着格格,那表情复杂得我完全无法解读。只片刻,他又向我笑道:“你执红子先走吧。”
他让我先手我也下不过,懒得和他客气了,开局就用我最熟悉的中宫炮上马出車,他果然是用屏风马出双車,又几个回合,排兵布阵都差不多了,过河車本想封他的棋,却被他逼退回来,还挡了自己的马过河配合炮进攻,另一个马基本也动不了,一下就落了先手,他却是双炮过河,車马前后照应,虎视眈眈。我想攻又攻不动,还是飞象上士转防御,能多撑几个回合算了。
他看着我这阵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下棋跟你行事的性子还真是相似。”
象棋下得差,那是因为我对象棋只了解一点常识,和我做人可没什么关系,我轻哼了一声,道:“八爷倒说说哪里相似了?”
他吃掉我一个相,仍是笑道:“进攻轻率,自作聪明缚手缚脚,形势不对又费大的代价挽救,何苦呢?”
我苦着脸哀叹:“原来奴婢在八爷眼中就是这个形象。”
他撤了马作炮架,准备打我边兵再作连环炮,双車就对阵了,他看着棋盘淡淡问:“对車么?”
“对就对,”我不对他也要对,还是将主动权掌握在我手里,我就和他对了車道:“反正車也不是奴婢用着顺手的东西。”
“你用什么顺手?”他失笑道,“另一个車还没出得来,两个马是被你自己封死的,两个炮出来了也没什么作为。”
我撇嘴笑道:“奴婢习惯一車带双炮斗残局。”
“那好,”他看着我淡淡一笑,“留你双炮到残局。”
有他这句话,我那双炮就像穿了无敌战衣,他不吃我的炮,我就借机将他的象士灭了个干净,格格笑道:“小陌,你这是耍无赖。”
“她就是个小无赖。”八阿哥浅笑的语气中又似带着两分宠溺,他知我双炮将不死他,便也不管我,将重兵全压过境,我撤回炮,一番攻防下来,他果然给我留了一車双炮和一个帅,除此以外一个子都不留,他是車马炮带一过河卒,最可恶的是主动权还在他那里。我叹了口气,“这一盘不算,重新下吧。”
他轻笑道:“这已是你所说用得最顺手的棋了,怎又不算了?”
“八爷让得太明显,”我淡淡道,“奴婢赢了也赢得不光彩,输了就更丢人。”
他哈哈笑了起来:“你先前耍无赖不是耍得很过瘾?”
我眨眼笑道:“方才是开局没开好,奴婢擅长的是防守反击,只会静观其变后发制人,不善抢攻,这才是奴婢行事的性子。”
他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笑道:“那这一盘我先走。”
他用了我最头痛的飞象担子炮开局,我无奈只好用士角炮应对,这一开局就注定中残局是个持久战,他不攻我也不慌,走得很稳,防御建得很坚实,这一盘下了很久,到最后竟然和了,他微微笑道:“果然是擅长防守反击。”
我对这一结果很是怀疑,低声问,“不是八爷让奴婢的么?”
“你看出我让了吗?”他目光闪动,眼里清辉般的光芒让我的心砰然一跳,竟有片刻失神。
我摇了摇头,“没看出来,说明八爷这次让得很高明。”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那菜鸟水平,能走和飞象局的棋,他没让才怪了。
他哈哈笑了起来,很少看到他这样的笑,很畅怀舒心的感觉。
看着此时的他,我又犹豫了,迷茫了,徘徊了,我还是好喜欢他那不动声色的关心,喜欢他叫我“小无赖”时的宠溺。
我还要远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