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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一一六章 故地 ...

  •   乾清宫里灯火通明,康熙遣退了所有的人,还不等我行礼,已大手一挥,“免了。孟卿家暗查多日,可是有结果了?”

      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虽然还想努力地保持神清气朗,但已见疲老,多日的猜疑、紧张、忧虑,已让他显得有些憔悴。我不禁要想,他早些把皇位传给太子,自己去做太上皇不就什么事都没了,自己图得安乐,也没有什么九龙夺嫡的悲剧。权力果然是毒品,不容人理智清醒,不到死的一天,不得解脱。

      我看着他,正色道:“微臣暗中已经向所有有关的人查证过,南巡途中行刺太子的其中两人正是前些日子伤了微臣的刺客,男子叫叶阑宇,曾是明末的大将军,也是义火教的首领,正是因为朱三太子被处死,他才向微臣寻仇。南巡时,叶阑宇和另一名女刺客是混在前锋营的侍卫之中进到行馆后院,顶替了原本该轮值的两名侍卫,而其余的几十名刺客则是在行馆外聚合,伺机而动。”

      现在不知道胤禩和鬼王门的主上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也不便扯出鬼王门来,反正不管是勾结什么样的刺客都是他容不了的。

      “原本该轮值的两人是谁?”他沉声问。

      “只是前锋营的普通侍卫,一人叫额尔吉云常,一人叫唐焕。”

      “这两人,曾经还是朕跟前的一等侍卫。”他好似印象很深,冷冷哼了一声,“果然是和沐晨风有关。”

      我暗暗心惊,他对沐晨风始终还是心结难了,觉得对他构成了巨大的威胁,他怎不想一想,沐晨风在京城随便一招就是千人人马,对紫禁城九门防卫又那么熟悉,若真有逼宫谋反之心,早就将这皇位夺了。对他忠心不二,出生入死,却换来几年前的一场暗杀,不能不谓心寒,若不是清太祖的免死金牌挂在将军府,恐怕他真会找个欲加之罪将沐晨风斩了。明明是对他毫无异心的臣子,他却始终信不过,这是沐晨风的悲哀,更是他的悲哀。

      这样一个结,我未必能解,但他说到“果然”,果然他对南巡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和沐晨风有关,说不定对胤禩的态度也会有影响,这种藏在心里的不信任,最为可怕,当对一个人不信任,有防备了,那对他做任何事都会有多余的猜忌,南巡的事,我绝对不能让胤禩来背黑锅。

      “微臣以为那次的事与沐将军无关。”我继续道,“据微臣查审,前锋营首领鄂济沧乐说额尔吉云常和唐焕是故意擅离职守,可能暗中受人指使,这不难让人联想到沐将军,而那两人却指称是鄂济沧乐将他们调离,双方各执一词,都有可能。所以微臣继续向旁人查证,竟意外了解到一个事实。”

      “是什么?”他急迫地追问。

      “微臣令人将璃妃娘娘身边的一个小宫女玉容带到文华殿暗审,据她所说,事发当日下午,与她同房的一名宫女看到直郡王怒斥额尔吉云常和唐焕二人,意为他们不守军纪,要让鄂济沧乐将他们调去马房,而微臣向唐焕所在护卫队的其他人那里询问,均说他没有什么违纪的行为。所以事情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直郡王、鄂济沧乐、沐将军、唐焕,可能互有冲突,互有偏袒,他们的话都是出于自身的利益立场,不能尽信,但微臣相信玉容的话应是客观真实的,直郡王的确怒斥唐焕二人不守军纪,无论是真的违纪,还是郡王爷有所误会,他们都是被调走的,这与鄂济沧乐所说擅离职守不符,所以鄂济沧乐是在说谎。”

      他皱起了眉头,微微点头,似觉得我所言有理。

      我继续道:“鄂济沧乐说谎,是想掩饰自己将他们调离的事实,若真是违纪,该调就调,该罚就罚,为何要遮遮掩掩?这不免让人起疑,他所谓的唐焕二人受人指使擅离职守故意让刺客顶替混入,就更像是刻意的嫁祸陷害。若没做亏心事,何须找替死鬼?由于刺客或死或逃,也无对证,微臣也只能查到这里,只能列出其中疑点,并无真凭实据。鄂济沧乐在第三次出征噶尔丹的时候也有功劳,皇上不妨以大局为重,再查下去,只会害大于利。”

      他眉头皱得更紧,沉默不语。

      点出噶尔丹,他也不难想到大阿哥与鄂济沧乐在那次出征中结下的友好关系了,疑点已经指向他们,我也不用表现得太针对了,只要他了解到那次的事与沐晨风和胤禩无关就行了。至于大阿哥,他应该能想到他谋刺太子是何居心了。

      “孟卿家说得很对,朕还需再行考虑,你回去吧。”他沉默片刻后道。

      我告退离开。

      五月初,鄂济沧乐被罢官,意外死于自己府上。我被赐封太子少傅,升正二品,兼以前内阁的职务,并赐少傅府。

      没过两日,太后身边的太监汪福荣忽然来府上找我,宣我立刻进宫。

      随汪公公走在宁寿宫里,满眼皆是熟悉的草木,熟悉的人。那是我呆了两年的地方,得意失意,都是从那里开始。

      我本来不便去后院,但太后身体不好,汪公公只能将我带去她的寝室。室内的一切都没有变,清淡的檀香,让人内心无比宁静。

      太后似乎病重,都无法至厅中相见,我在卧房外隔着一层淡黄色的纱帘,跪拜行礼,“微臣孟清诺叩见太后。”

      里面许久才传出声音,“起来吧。”从前老太太润朗的声音此时却变得有些沙哑虚弱,好似缠绵病榻多日,毫无精神。

      我起身道:“谢太后。”

      里面又没了声响,我不安地等待着,不知道她忽然召见我会有什么事。又过了许久,里面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青鸢惊慌的声音道:“太后,您躺着。”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也可以想象她病痛之苦了,心中顿时想起她往日慈和,竟忘了她下令打死我时的绝情。

      又过了片刻咳嗽声才停止,她的声音也更虚弱,“孟大人,哀家也听说了你,你护驾有功,又才识过人,朝廷正是需要你这样的……咳……”她一句话未说完,又咳嗽起来,比之前更厉害,带着一丝声带撕裂的破响。

      我慌忙说道:“请太后保重,微臣一定竭尽全力为朝廷、为皇上效命。”

      “嗯。”她缓过一口气,又咳了两声,“你告诉哀家,小陌现在在哪里?”

      我惊得全身一颤,她也知道林芷陌是孟清诺妹妹这个事了?她一来就这么肯定地问我下落,那一定是听说了什么,我不敢否认,也不敢承认,怕她知道我还活着,会不放过我。这一迟疑,竟未答话。

      她似猜出我心中疑虑,声音提高了两分,“你放心,哀家不会再为难她。”

      “她在老家。”我终于还是开口说道。

      “可是苏州家里?但哀家派人去了林府找过,她却并未回家。”

      我暗暗心惊,这老太太对我还真有那么深的怨念?竟然还令人去苏州找我?她就当我已经死了眼不见为净不行吗?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心中害怕,跪下道:“小陌从小疏于教导,做出那样失德之事,令宁寿宫蒙羞,更有负太后厚爱,但恳请太后念她年幼无知,已经悔悟,饶她死罪吧。”

      “哀家早已饶她死罪……咳咳……”她又咳嗽起来,一句话再难说得下去。

      “太后,”在我一旁的汪公公跪下道,“让奴才替您说吧。”

      “嗯。”太后一边咳嗽一边应允了。

      “孟大人,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汪公公对着我跪着,低垂着头道,“当日太后并没打算真的处死小陌,只因发生那样的事,太后也要给后宫一个交代,更不能让四爷、八爷搅到这事里来,因此暗中令奴才在行刑的时候下重手打晕她,谎称她已被杖毙。太后只是想将她赶出宫,也好让后宫里平息了这件事,事后太后还令奴才出宫找她探望她的伤势,却没想到再也找不到她。太后时常念着,还病了一场……”

      “孟大人,”太后打断他的话,轻咳道,“你现在可以说她在哪里了?”

      这突如其来的真相令我震惊,没想到太后真的是疼爱我的,还以为我是靠那假死药逃过一劫,原来她根本就打算放过我,她也是出于无奈,赶我出宫已经是对我仁慈了。

      “孟大人还有什么顾虑?”她又问道。

      我眼眶顿时有些湿润,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开始胡编,“小陌她在微臣老家乡下的老宅。太后定也知道微臣与她从小并未在一起生活,发生这样的事,她怕牵连到家人,因此不敢回林府,是在微臣的宅子住着。”

      “你让她回京,”她继续道,“哀家想见她。”

      “这……”我愣住了,我不会那么悲剧地再由孟清诺换回林芷陌吧?

      “这半年,哀家身边少了她,什么都不习惯了。”她声音弱了两分,本来病重,说了这么久,似已很累了,轻叹了一声,“只有她会为哀家抄写佛经,给哀家讲故事,讲笑话,什么烦忧的事她都能解决得妥妥当当,她就是哀家最贴心的小棉袄儿,最惹人疼的开心果,哀家真是后悔将她赶出宫去,你让她回来,哀家想她回来。”

      我再次愣住了,原来我可以成为她生活里的一种习惯?当习惯不在,那是很难受的吧?她都不介意我给她丢脸了。

      “孟大人?”汪公公小声提醒我回话。

      我好似想起一个借口,立刻道:“可是小陌她不知自爱,在宫中已是……”

      “汪福荣,”她打断我,直接向汪公公道,“传哀家的话,从前的事,谁要是敢再提起,哀家绝不轻饶。”

      “是。”汪公公大声应道。

      “孟大人……”太后等着我答话。

      “那微臣回去就修书给她,让她即日进京。”我暗叹了一声,也只有先答应着她了,至于后面的事,只能出去了和胤禩商量后再说了。

      “好。”她语气变得有些兴奋,许是有些激动,又大咳起来。

      “太后,”青鸢细声道,“您该休息了。”

      “哀家今日听到小陌安好的消息,感觉精神好了许多,病也似去了一半。”

      我埋着头,拼命忍住,眼泪才没有掉下来。我的安危还能成为她牵挂的事?那我是幸运的吧?她对我真的是有着祖母般的疼爱的,从最初我得罪了十五公主开始,她就是纵容我的,或许将我当作对过世的十二公主的思念寄托,给我的夸赞是最多的,赏我的东西是最好的,不管哪个妃子要为难我,她都是维护我的,我在她几个孙子里夹缠不清,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到最后,我出了那样的事,让她颜面扫地,她还是放我生路的。

      曾经有过恨,恨她将我当作调节政治平衡的牺牲品,是我将自己看高了,我如何能左右影响胤禛和胤禩的天下之争?有没有我,他们都会争下去,斗下去;是我将自己看低了,我不相信她会真的心疼我,所以不相信她要将我许给胤祯,只是单纯地想将她最喜爱的人给我。

      现在我宁愿相信了,没有那么多的目的和灰暗,仅是因为她疼我,所以将她觉得最好的都给我。是我的心过于敏感多疑,遇事往坏的方面想得太多,所以难以快乐。或许她看准了看对了,我内心向往的是平淡宁静的一生厮守,那不是胤禩能够给我。只是她不知道,我更有沉淀了前世今生的爱,无法割舍。

      青鸢送我出去,她还是那样温顺恬静,只是眉眼间的笑少了,愁多了。淡淡愁绪萦绕在她明亮的眸子里,遮挡了清莹的光芒。她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孟大人,你一定要让小陌回来。她不在,宁寿宫就好像少了什么。”

      好傻的丫头,地球少了谁都会照样转,我本是不以为然,可却一瞬哽咽。也许我毫无意识地在这个地方留下了痕迹,并不是我所以为的轻轻地来,轻轻地走。我想起了她在太后盛怒之时为我求情,那份情义,我会一生珍藏。

      她继续说,“太后将小陌赶出宫,第二日就让汪公公去看她,她以为小陌一定会在八爷府,哪知八爷也到处找她,才知出了意外,太后这一急,病了一场,又时常念着她,说宁寿宫再也找不出一个像她那么有灵气的人,常常后悔自己将她罚得太重,以致她生死不明,这病情反反复复,到现在也未好。太后今日从大人口中听到她的消息,精神真是比往日好了很多,如果她能回来,太后肯定不会亏待她的。”

      我可不想再回这个没有自由的地方,但只能先应付着道,“小陌很听我的话,她若知道太后这么疼她,一定也很想回来。”

      她眼里的愁绪散了,带着期盼的笑容道:“那就拜托孟大人了。”

      我点点头。她将我送出宁寿宫就告退回去了,我继续往外廷去,转过一道宫墙,两条人影忽然出现在面前,正是静璃和玉容,她们猛然一惊,我也吓了一跳。

      静璃激动得满脸通红,紧抓着玉容的手不停发抖,怯怯叫了一声,“二哥。”

      我心中苦笑,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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