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泪,倾城罪（2021修）》寒正

17、娘亲

　　秦臻沉默了，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你母亲的过往，你知晓多少？”

　　冷青颜面色一沉，摇头道：“除了玉叔说的，再无其它。”

　　“石玉知道的，与我所知也无差了。”秦臻感叹，撇过目光不知看向何处，渺渺茫茫。似乎没有人知道虞娘从哪里来，当所有人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名艳邑都的第一美人。

　　冷青颜不禁也回忆起了儿时的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了，但她记得娘亲高兴的时候，会一直冲她笑；难过的时就会偷偷喝着酒，醉得脸色驼红，娇美如花，嘴里喃喃自语喊着陌生的名字。有时候，还会趁着醉意翩翩起舞，哼唱着哀婉忧伤歌；也有时候，只会静静凝视远方，眼眸中笼着轻纱，漫着薄雾。

　　娘亲的这些行为举止，在冷青颜眼中一直是团迷。至于父亲……

　　冷青颜又想起了他慈父的模样，笑声爽朗又浑厚，满是老茧的掌心温暖又宽大，总是轻抚着她的小脑袋，叫唤着雁儿，雁儿。她是秋天里生的雁儿，喜欢坐在父亲肩头飞翔的雁儿，袭承了娘沉鱼落雁的美貌。她本是最幸福的孩童，可她的家没了。

　　那场噩梦，永世难忘。她亲眼看着宽厚锋利的大刀斩断了父亲脖颈，心在那一刻掉进冰窖，眼里的绝望一点点地涣散，清晰能听到自己幼小的身体里发出一阵阵撕裂的声音。

　　父亲就如一座高山在面前瞬间倒塌，支离破碎，尘土飞扬，她永远也不能再去攀登那熟悉的山峰，永远也不能坐在他的肩上看着锦绣山河。

　　若不是被绑着，她一定会发了疯般冲上前，用利齿咬碎那个屠夫的脖子！只恨自己当时为何还是个孩子，为何如此弱小，只得眼睁睁看着挚爱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在断头台上身首异处，而无能为力。

　　之后，她幸运的被石玉救走，也从那时候开始，夜夜在噩梦中看见父亲满身鲜血，他鼻子，他的眼睛，他的嘴角都有血流出来，一张慈祥的脸变得狰狞恐怖，对着她无声地流泪，是那样绝望孤独，愤懑与不甘。

　　她每次醒来都在失声恸哭，哭得喉咙哑不出声，泪无可落，终于停下抽泣，学会按捺性子，等待埋伏在乱葬岗附近的禁军终于撤退走，才有机会冲到臭尸堆里，抱住血迹干涸、开始腐烂的亲人身躯，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咆哮声。

　　那种无助，痛苦，绝望，心力交瘁，是该一个七岁的孩子去承受的吗？捡回父亲的头颅时，刀刻般的五官已经冷硬发黑，眼睛灰白而睁得好大好大，似带着终身的遗憾，带着对尘世的留恋，也带着一生一世的愤恨。他连娘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那会是怎样的不甘，怎样的遗憾？

　　不久，在石玉的帮助下，她还找到落崖山下兄长腐烂不堪的尸首。挚爱的两个亲人，便这样残忍失去了，而娘仿佛人间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到这，冷青颜的心久违得又开始发痛。

　　秦臻察觉她面色不对，还未出声关切，就见冷青颜口喷鲜血，身影摇晃。他连忙伸手去扶，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喂青颜服下。

　　冷青颜面色逐渐恢复几分，但仍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喘。秦臻当即扶她回去。

　　袁洛婷听到脚步声，就看到冷青颜神色极差，被个中年男子搀扶到床上。她目光打量着秦臻，与自己父亲差不多年纪，体形偏瘦，一身素衣飘扬，医师风范。前额发间夹一缕十分明显的白发，不过一点也不显老，反倒显他岁月风霜的稳重魄力，怎么看都不像与冷青颜一路人。

　　秦臻面色凝重地在为冷青颜施针，游刃有余之际余光一瞥边上的女子，见袁洛婷手里拿着自己的摘记，便随口一问道：“姑娘对医术感兴趣？”

　　袁洛婷一面冷眼旁观着冷青颜痛苦的样子，一面莞尔回应：“是先生记录的这些医术颇为有趣。”

　　“哦？”秦臻余光又扫了她一眼：“姑娘能看得明白？”

　　“四君汤中和义，参术茯苓甘草比，益以夏陈名六君，祛痰补气阳虚尔……犀角解乎心热，羚羊清乎肺肝，泽泻利水通淋而补阴不足，海澡散瘿破气而治疝何难……”袁洛婷一字不差地背默出口，清冽的声音一如山间溪流。

　　冷青颜蓦地睁开眼，看向她，想她故意卖弄聪明是想讨好秦臻不成。

　　秦臻眉梢一动，继续着施针，夸赞出声：“姑娘天赋异禀，竟能过目不忘。”

　　“先生过奖了。”袁洛婷浅笑之际，目光颇有意味的对视冷青颜。

　　冷青颜蹙了蹙眉，她这是在找机会挑衅她？

　　“能否请姑娘帮我一个忙。”秦臻似问非问，也有试探之意。

　　袁洛婷颔首道：“先生请讲。”

　　紧接着，秦臻让她按自己说的几味药根据摘记里的百草图找出来，各几钱各几两，如何加水煎煮，如何火候把控，详细口述。

　　没想到秦臻居然敢信任她，难道以为她们之间是什么挚友关系？冷青颜心中想时却没阻拦，且看袁洛婷会不会动什么小心思。

　　袁洛婷会意，找到架子上的几本百草图就出去了。

　　不多时，秦臻施完针，又为冷青颜号脉。片刻，他语重心长道：“有些事……你切莫继续执念心中。将来若再犯心绞，后果不堪设想。”他诊出青颜曾患过心绞病，虽然康复回来，但是旧疾的根仍在不可再诱发。

　　“我尽力。”冷青颜面色沉着，也知再诱发旧疾的后果。

　　半个时辰后，秦臻拔出她头上、脸上的银针。药也已煎好了，袁洛婷端来面前，秦臻先接过手闻了一下，指头又从碗边沾了一点药汁，尝入口。

　　“姑娘记性不错。”他不由又夸出口，把药递给了冷青颜。看得出袁洛婷是个千金小姐，谈吐有礼，气质娴雅，也没有半点娇气。

　　袁洛婷谦和一笑，试探地问道：“不知先生可否收我为徒。”她这是趁机求救，找个靠山。

　　冷青颜喝完药，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目光锋利如刃，仿佛在暗示她放弃这些小心思。

　　秦臻没有马上回应，只是说：“姑娘若真对医术有兴趣，我这里的医术都随你翻阅。”

　　“你还有心思学医？”冷青颜平淡的语气在挖苦。

　　“多个学问傍身。”袁洛婷反唇相讥道：“保不齐哪一天，我还能救你一命。”

　　“你……”冷青颜怒目一瞥，看到秦臻，又只好忍住情绪。

　　秦臻看出她们的关系微妙，收拾完东西，便去厨房准备膳食。

　　“你费力将我掳来并不是只想毁我名声这么简单吧。”袁洛婷先出声，看着冷青颜试探地又说道：“顺便也能借机打压七皇子，这么一来五皇子会从中得利，七皇子便以为是五皇子派人所为。”五皇子曾有意与她，很容易会被误为是主谋。

　　冷青颜冷冷一哼：“你倒是看得通透，不妨想想你回去后该如何自处。”

　　“殿下那我会解释清楚的。”袁洛婷直了直腰身，不想与她再争口舌，拿了几本摘记去了屋外。

　　这时候另一边，七皇子的新房里，小兰昏昏沉沉地醒来，却发现自家姑娘不见了。她里外找过，便去求府里管家帮忙再找，可是翻遍整个府邸也不见人，管家慌张派人请七皇子回来主持大局。

　　尹天璟本不想声张，但丫鬟小兰机灵，早早就跑回袁府求助。尹天璟回到府邸没多久，袁淳就气冲冲得来质问。宇文相得知后也赶来七皇子府，袁淳故意大闹一场，势要去请皇帝做主。宇文相劝阻不住，二人一路拉拉扯扯进了宫里。

　　皇帝雷霆大怒，降罪七皇子。而这一天，宫中又多了件让皇帝费神的事，思明公主一个人偷溜出宫了。皇帝派出禁军明着找公主，暗中顺便一起搜寻袁洛婷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