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泪,倾城罪（2021修）》寒正

107、完婚（一）

　　九月初五，尹灏殿前降罪，献王年少妄为，不顾手足情深暗中雇凶刺杀青颜公主未遂，但证据确凿国法难纵，即起削除献王皇籍，收回封地贬为庶民。

　　消息一出坊间四议，没想到皇上如此心狠不念献王初犯，还贬其庶民。但不想献王是在对谁出狠手。那青颜公主，又是何许人？

　　她可是用半壁南朝换来的千金之躯，当今圣主的心头肉，少她一根汗毛都能引来杀头恶祸，何况那夜刺杀之事还真使公主负了毒伤，险些丧命。

　　献王便只得怪他自己气盛冲动，为了抢爱对公主出手，才连天子都不宽恕。

　　百姓再依此事妄言，皇上故意在宣告天下他对公主的疼爱胜及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但公主太过得势，立朝后已是结党一派，令太子地位动摇，储位岌危。太子若想保位定会对公主出手，而皇上为让公主安身或许就会将太子废除，扶其直上。

　　这样的争议，越说越烈，最后变成了谣言传去了朝堂。百官闻谣指皇上打算重立新储信以为真，不少本是辅助尹天启的大臣开始倒戈相向，毕竟尹天启的储位得的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尹灏想要重立也不无可能。

　　十月十，大吉。

　　溱国的和亲队，遥遥万里，终于赶至北商邑都。

　　所谓何彼襛矣，唐棣之华，曷不肃雝？王姬之车。

　　所谓何彼襛矣，华如桃李？王之娇女，缔结双凤。

　　显然可见，两国联姻的场面有多浩荡。

　　溱国亲队直入皇宫，北阙门前，青颜公主乘马久侯，见彩舆来，禁军统领饬属清道，溱兵后导护行。

　　至太和门，众下马随彩舆入，至承先殿外下舆，已有诸臣在候，文武百僚分班而列，一路看着青颜公主携郡主踏着鲜艳的红绒毯舁行。

　　青颜头顶爵弁，眉宇间盘着倨傲之态，缁衪纁裳白绢单衣，纁色蔽膝金带佩绶，还有赤色水云如意纹的舄。

　　溱婉衣头戴九凤攒珠冠，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带赤金盘螭璎珞圈，玄衣纁裳白罗曲领，金线飞凤韠，腰间束五色宫绦，长长的衣摆拖曳阶梯，一层一层高高从上蜿蜒而下。

　　那二人简直华美如斯，旖旎壮烈的身影，如火如焰，堪为璧人。

　　突然，凌空三记净鞭。

　　那鞭声打在地上极响，犹如雳雷落入众心。

　　溱婉衣素来见惯皇宫得各种大场面，但现在她是主角，正受万千目光瞩视，这令她略感不适，手心不由紧张得出了许汗丝，而那鸣鞭声又来得突兀，惊得她足下虚步一颤。

　　青颜眼利，看她险些踩空，脸上神情又挂了层似霜的凝肃就知她心境，转念便伸手去抓住她的手。

　　溱婉衣怔愣，整只手都被握住，其掌心十分温热，就那样紧紧攥着她，毫不松懈，一点点将她微凉的指尖熨烫。

　　她垂眸，脸颊也微微起烫，宽长的袖口垂下扫至腕间，一动，捎来轻痒，但却像是搔在了心尖，不经意便勾得她心底波澜狂起。

　　片许，入金銮五丈，青颜松开了手。

　　溱婉衣弯了弯手指，指甲轻触掌心，那温热的触感，仿若还留在手中。

　　她们止步金殿中央行三跪九叩之礼，婚宴礼仪一切繁文缛节由府会礼部奏进，司茶奉茶，司筵奉果食、酌酒，大监宣读圣旨，掌仪司给予颁赐。

　　礼毕，伶工入奏，溱氏被目送出殿，坐舆先入公主府等候。

　　重建的公主府扩地占有百亩，雕梁画栋碧瓦朱甍，大红绸大红灯高高悬杜，大红的喜字贴门楣窗格，满眼皆遮天蔽日的红。

　　整整一上午就只见那宾客如云集集，贺礼络绎不绝，把公主府上的家奴们给忙得双腿欲断，腰弯欲折，喘气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礼炮响，溱氏入府，家奴积极铺下通往新房的毡席，宾客纷纷让道，恭敬跪在道路两旁垂着头，一声喧哗也没有，屏息听着命妇嘟囔着缛节之礼，恭导新妇入喜房。

　　缀轩居，溱婉衣以后的住处。屋中熏风轻浮，除了应有的沾喜布置，几乎没有多少摆物，想来公主是知她好洁简雅致，就没多奢靡，留予她自己布置。

　　如此，甚好。

　　溱婉衣满意收回视线，径自到红床榻处叠手静坐，两名婢女左右围了上来，小手轻捏轻锤她的膝盖腿伺候了起来。

　　她微微仰首，扭歪着脖颈，左一下，右一下，实在是被凤冠金钗压得酸极。说来也是奇怪，她竟能受得住这么多繁琐礼节，好似有过经历，轻巧地就配合了命妇又越火盆又踩金池又跨马鞍。

　　当然，她确实有过。

　　原本的身份不就与献王成过亲，倒是奇怪了，她竟对尹天璟一丁点的感觉都没有，也不觉熟悉，每逢碰面都是相敬如宾，真不知当初她们是怎么做的夫妻。

　　不过听人说尹天璟以前极为宠爱袁氏，凡有最贵重的珍宝物品都是赏赐给她，又为独宠袁氏，甚至迟迟不肯选定正妃，或许这事只是道听途说。

　　溱婉衣细细揣想着，不禁坐过两时辰。

　　房内暖香靡靡，令人熏然欲睡。

　　青颜仍在宫中尚未归来，归后还要与府中宾客消酒庆贺，忙碌完必然深夜。

　　思此溱婉衣便命婢女命妇们退下去休息，自个也卧床先作小睡。

　　不一会，她就睡了过去，做了段许短而惊骇的梦。

　　梦中，她在府中走动，但好奇怪，说是公主府可布景却是别处。

　　那石径小道，那廊下的庭园，那雕梁画栋，那一草一木，似曾相识。

　　忽然，一道缥缈如雾的影子站在她面前，指着庭园喊道：“小姐，你快看那些牡丹开的真好。”

　　她顺着她所指望去，满庭园的花卉，开得极好，极美，有赫红、云红、天外红、醉颜红、一拂黄、软条黄、颤风娇……各色俱全。

　　“老爷真疼小姐，竟然命人收集全天下最美的牡丹。”那小丫鬟赞道，唇角笑咧咧的。

　　“那是自然。”廊道上，又出现了一道影子，没有人形，只有人声。

　　“牡丹乃万花之王，只有这样的花才配得了咱们婷儿将来的身份。”他的声音苍而有力，是那么熟悉。

　　父亲。

　　溱婉衣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只是不经意得咬起这两字。

　　“等三妹妹将来做了皇后，我就能做国舅了，哈哈哈哈。”声响时，又出现一男子。

　　渐渐地，庭园内的人影约增越多，有的在摘花，有的在整理花盆摆放，有的在石径小道上清扫落叶，有的在廊道上来回穿梭。

　　可是，他们都没有人形，全是云雾化成，连脸的轮廓都没有。

　　每当有人经过她身边，都会恭恭敬敬地喊一声三姑娘。

　　倏尔，眼前的人形一下烟消云散，一阵漫天蔽日的喜红化成烈火，将她团团围住。

　　灼热，侵蚀她的肌肤，一寸一寸如利刃般割过周身，炙痛而不能避。

　　她惊喘，浑身不可抑制得轻颤害怕，四处寻找逃口。

　　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倒在火场里，她想救她，走了过去。

　　一个女人的脸露了出来，无比清晰，死死瞪着她，看着她，唇角勾出阴冷的笑意。

　　她惊竦至极，思绪被一下子抽空。

　　这女子是谁……为什么这样看着她……为什么这样对着她笑……

　　溱婉衣心间顿时巨潮狂翻，脑中涨痛撕裂，就快要回想起那女子了。

　　下一瞬，她从梦中骇醒，眼睫颤上颤下有泪滑出，满额满身都是汗。

　　原来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