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夜话当年 ...
-
季摇光在边上无语着，僵硬着，抽搐着，各种纠结。她想了想，怕自己这位彪悍的“姑姑”给弟弟幼小的心灵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斟酌着开口：“姑姑，苍苍还小呢，那什么，咳咳，别捂坏了……”
静水斜了她一眼，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带着点要命的冶艳：“小？他可不小了哟，真要说起来，比你还要——”
“姑姑！”季摇光厉声打断她，惶急的神情中竟然带了点不安……还有害怕。
静水哼了一声，眯着眼笑道：“这么急着遮遮掩掩做什么，他迟早会记起来的。”
鲜少变色的季摇光咬着牙，瞪着静水。
静水眼珠一转，将苍苍的小脑袋从自己胸前的波涛汹涌上挖出来，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长指甲刮着苍苍嫩嫩的脸蛋，语气竟然十分哀怨：“哎哟，我的小心肝，你可真是个狠心短命的，这才几年不见，就不认得奴家啦？想当年我喂你吃饭，与你鸳鸯戏水，和你同床共枕，那般甜蜜快活的日子，你竟都不记得了？奴家心都要碎成豆腐渣了……”
季摇光矗在一边，她觉得自己头上此时必盘旋着那位刮风下雨时出来助阵的神仙。静水的心有没有碎成豆腐渣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快成渣了，还是被雷劈成的焦炭渣。
苍苍此时则正遭受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生命危险，虽然他眼前这张脸美丽得要命，可那美丽之后的威胁，让他浑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他扁扁嘴，瞅瞅那美丽的脸下面再下面的波涛，吓得几乎要哭了。
小孩头一回模模糊糊意识到，女人的胸前肉肉多很危险，看看，都快成害他憋死的凶器了，呜呜，还好姐姐那里没有这么多肉。
静水放下苍苍，朝季摇光眨眨眼，笑道：“你还说他小？看看这眼睛毒的，都知道女人身上哪里最值得看了。”
苍苍哧溜一声躲到姐姐身后。
季摇光嘴唇动了动，还是决定沉默是金。
在舌战上，如果说小皇帝永远都是季摇光手下败将的话，那么季摇光在自己这位“姑姑”面前，也只有任人揉搓的份儿。
静水笑眯眯道：“长生乖，不要那么害羞嘛，大男人怎么能老往女人裙子后面躲。”
季摇光无奈道：“姑姑，现在时机未到……总之，你不要这样，会吓着他的。”
静水轻轻笑了两声，慵懒的意味犹如猫叫。
苍苍从姐姐身后探出头来，问：“你在说我吗？可我不叫长生呀，长生是谁？”
季摇光看着静水，目光里满含央求。
静水似乎叹了口气，收敛了笑容，缓声道：“那是你——你的乳名。”
苍苍不解：“既然是我的乳名，我为什么不知道？”
“唔，你小时候身体不好，我是……你爷爷请的一个巫医，为了给你治病，曾经在你家住过一段时间，长生是我胡乱给你取的乳名，图个吉利罢了。”
苍苍小脸上有些遗憾：“我不记得你了嗳，对不住。”
静水又笑了起来，她似乎想说什么，看到季摇光担惊受怕的脸色，就改口道：“忘了就忘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季摇光松了口气，忙道：“姑姑，这么晚了，苍苍该睡了。”
静水横了她一眼：“你当娘的心得有多迫切，才能替他操心到这种地步啊！”
季摇光：“！！！”
最终，静水带着姐弟俩来到一间偏僻的绣房，季摇光正要谢，她已笑吟吟道：“就这儿吧，上个月刚吊死过一个小美人，安全得很。”
苍苍一个趔趄撞到了门槛上，痛得嗷嗷叫。
季摇光安抚住弟弟，笑得咬牙切齿：“谢谢姑姑了，打扰你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你也早些休息去吧。”
静水眨眨眼，飘走了。
见静水走了，苍苍立刻抱住姐姐大腿，哀戚万分：“姐姐，我们换个地方住好不好，实在不行，就是睡大街也成。”
当年逃亡路上什么地方没睡过，小孩是真的不介意睡大街的，怎么也比脑袋上飘着一个若有似乎的鬼魂好啊。
呜呜，这位静水姑姑实在是太太太太……恐怖了!
季摇光抽了抽嘴角，柔声道：“不怕不怕，姐姐陪着你呢。”
苍苍瘪瘪嘴，瞧瞧门后那黑洞洞光景，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迅速在全身蔓延开来，不是恐惧，不是害怕，而是……奇特的似曾相识？
小孩甩甩头，确定自己不曾在哪儿住过这间屋子，连忙将心里那古怪感觉抛开，牢牢攥住姐姐的手，哀求道：“姐姐陪我睡吧。”
季摇光一边笑一边往里走：“那是自然，姑姑只给咱们找了这一间房。不过你也别害怕，她那是吓唬你的。”
苍苍白着小脸颤着小心肝跟在姐姐后面走进了……小黑屋。
此时夜色已深，两人匆匆洗漱之后便歇下。
可怜的苍苍一闭上眼睛便觉得脑袋上有个人影飘来飘去，吓得死命往季摇光怀里钻。季摇光也知他确实被静水那要命的玩笑吓住了，便轻轻拍着他以示安慰，心里则默默泪流——我这姐姐当得的确越来越像娘了。
苍苍满足地感慨道：“嗯嗯，还是姐姐好，这里没有那么多肉肉，不像那个姑姑那里，差点把苍苍憋死。”
季摇光一愣，待明白过来弟弟是啥意思，她觉得她又碎成渣了，那道雷还是她弟弟劈的。她抽搐着嘴角，默默靠后挪了挪。
苍苍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惊得语无伦次：“啊，姐姐，那个姑姑她她她她……她怎么会……”
“怎么了？”
苍苍激动地差点坐起来，小嫩手揪着姐姐的衣襟道：“她好年轻哦！”
“……”你才注意到么！
苍苍越想越疑惑：“她说她认识爷爷，啊，苍苍算一算，爷爷要是还在，今年也该有六十岁了吧，她就算比爷爷小，也小不了多少吧。”
季摇光嗯了一声。
“可是想想她现在的模样，好奇怪，怎么看着也就比姐姐大几岁似的。”
季摇光沉吟了片刻，道：“她不是汉人。”
苍苍有点惊讶。
季摇光想了想，觉得是应该告诉弟弟一些静水的事，无论以后如何，现在就当是哄他睡觉吧。
“静水姑姑本姓远目，来自南疆，就是那个和西越比邻的南疆之地。南疆远目一族，自来通晓巫蛊之术，而且，族人皆长寿……本来，长寿是福，可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本该是福分的长寿，也给远目一族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因为这世上，想得到长生秘法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南疆是蛮荒之乡，虽靠近西越，却自来是隶属明域的，朝廷为了扬威化外，除了选拔南疆本来的部族首领，还会派宗室到那里驻守，这些宗室，就是历代的闽南王。明域定康帝在位期间，那一任的闽南王是他的同胞弟弟郁安之，这郁安之没别的喜好，就只喜好炼丹，想藉此得以长生。前一任的闽南王一殁，他就自请去南疆驻守，定康帝虽然不舍，却终究拗不过他，由他去了。过了好些年，南疆倒也一直太平，定康帝思念弟弟，想召他回京，却在这时候，南疆爆发了一件惊天大案——”
“闽南王府被灭门。”
苍苍本来都快睡着了，一听这话，小心肝一颤：“灭门？”
季摇光轻轻嗯了一声，续道：“是真正的灭门，府上鸡犬不留，甚至连苍蝇老鼠和蟑螂，都没有一只活的。”
苍苍虽然也有点害怕，但毕竟事发生情的年代和地方都太久远了，所以更多的却还是惊讶：“怎么可能连老鼠蟑螂都死光光了？还有哦，苍苍在食材书上看到过，南疆那里虫蚁奇多，是人力根本驱赶杀灭不尽的。”
黑暗里，响起季摇光轻轻的笑声：“你说的不错，不过，如果做这件事的——根本就不是人呢？”
苍苍一抖，仿佛又看到头顶有人影飘过，连忙往姐姐身边凑，委委屈屈道：“姐姐不要吓我嘛。”
季摇光笑道：“不是吓你，事实如此，因为当年追查这件事的，除了官府，还有咱们的爷爷。”
苍苍精神一振，喜道：“啊，爷爷还查案！嗯，爷爷那么厉害，一定查了个水落石出对不对？”
“爷爷是武将，按理说不应插手这件事，之所以会查……也是事出有因。闽南王死后，定康帝大怒，命人彻查此事。朝廷派去查案的官员之后汇报说，屠灭闽南王府的是苗疆巫师，皇帝盛怒之下，命爷爷带兵前去围剿，扬言要夷平苗疆为弟弟报仇。爷爷有些不忍，一方面是觉得普通的苗人无辜，一方面也担心有人使了遗祸江东之计，呃，还有就是，爷爷在苗疆有位……交情不错的故人，就冲着故人之情也打算把事情查清楚。”
苍苍抓抓脑袋，问：“定康帝是哪个皇帝？还有爷爷的那个故人，就是静水姑姑么？”
“定康帝嘛，就是小皇帝的爷爷。至于咱们爷爷的那位故人……却不是静水姑姑，那位……前辈也是医术高绝，曾经跟随爷爷出征，做过随行军医。”
苍苍又抓抓脑袋：“姐姐，你今天说话怎么老是支支吾吾啊？”
季摇光抹了把脸，作严肃状：“这里面牵涉到不少机密之事，姐姐是在思索怎么跟你说才能说得更明白。”
苍苍哦了一声，弱弱道：“姐姐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要打断你的，嗯，你说吧，我不会乱插嘴了。”
季摇光咳了一下，续道：“爷爷出征之前，向定康帝讨了一道‘便宜行事’的圣旨，他到南疆之后，明面上下令大军只围不攻，暗地里派出了季氏暗线查探闽南王一案，谁知还没等他查清楚，凶手却找上门来——”
她说到这儿，停了停，似乎陷入遐思之中。
苍苍一听那个神马“不是人”的凶手找上爷爷，心里焦急万分，立刻把刚刚“不乱插嘴”的保证丢开了，急道：“然后呢然后呢……”
那个“不是人”连老鼠蟑螂都能杀个干净，虽然晓得爷爷应该没有出什么事，小孩也很不放心。
季摇光笑了笑，再开口时声音带了点古怪，不过苍苍忧心爷爷的安危，也没注意——其实就算是平时，他也不见得能注意到。毕竟小孩同他姐姐，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啊。
“嗯，这个凶手跟爷爷说，闽南王全府的活物都是她用最厉害的蛊术杀的，还威胁爷爷，如果爷爷不退兵，她就把军营变成第二个闽南王府，然后爷爷在明域的家，也就是咱们季府，会变成第三个闽南王府。”
哇，这个凶手好狠毒，苍苍默默感叹。
“爷爷当时问她，为何要杀闽南王。那凶手斥骂说，你们汉人的闽南王郁安之是死有余辜，那恶贼为求长生之术先后不知抓捕了多少他们远目族的人，威逼利诱想得知远目族的长寿秘法。但是远目族人长寿是天生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所谓的秘法是什么，闽南王渐渐丧心病狂，竟然开始以远目族人炼丹，将活人投入炉鼎之中，残害生灵无数。”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夜话当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