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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Meani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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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
无人回应。
从有了离婚念头开始,原就搬来了母亲这里,很普通的住宅,甚至略显陈旧。听到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原皱下眉头,疑惑的往里边看去,瞬间惊呆了。
胡乱戴着围裙的老妈,连头发都是散乱着的,切菜板上堆着一些被处理后基本认不出是什么的材料,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此刻,老妈手里正拿着番茄在切,最最关键的,是把番茄整个放在手心上切……
住,住手!停停!眼看着切刀就要落下,原急忙过去夺了下来,这个动作使正沉迷在制作料理中的市井绘吓了一跳,低头看着滚落在地上的番茄,气不打一处来。
“你干什么,这可是我辛苦的劳动成果,你怎么一回来就坏我的事情啊!”说完不解气,又朝原的屁股上狠踢一脚。
莫名奇妙的挨了一下,原很是委屈:“我可是救了你,你知道刚才多危险吗?残障福利金不是随便可以领的。再说,谁教你切东西要放在手心里?”原抱着双臂低头质问市井绘。
“嗯,那个,是电视里的早间节目,那些人都是放在手里直接切的。”市井绘说完,抬头看着原,看来这家伙是真有些生气了,这倒使刚刚气焰嚣张的她败下阵来,转而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没那么夸张,我很小心的,你看这些,切的多漂亮。”转身示意女儿来看自己刚刚的作品:被一分为三没有去掉皮连泥土都清晰可见的胡萝卜,奇形怪状的那些像是黄瓜,那个是?原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豆腐?
“是小绘特制乳酪布丁,刚刚冷却完,要不要尝尝?”市井绘得意的神情让原不忍心打击她,仔细看了一眼被分成碎片装在盘子里的布丁,呵,上面还洒着葱花和芥末,这样的食物,吃下去一定会使人终生难忘。
哎~算了,原无奈地叹气,然后开始清理残局。
市井绘没有看到想象中女儿兴致勃勃的脸,预感这次的料理作战似乎又要画上句号和感叹号了。
“你都没有吃一口,干嘛沮丧着脸?”市井绘不想轻易放弃这一下午的成果,仍抱有一丝希望。
“你可以试吃一下,吃完绝对干劲十足。”原没有抬头,忙着整理地面上的废弃物。
没那么神奇吧?市井绘犹豫一会儿,虽然她很确信这东西没那么难吃,但不知怎么,就是不敢轻易尝试。用勺子尖弄了一小块,犹豫再三,还是一口吞了下去。
诶~~~
……
谁也没有说话,市井绘绿着脸喝了两大杯水,帮着女儿整理起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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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活了好一会儿,两碗鸡蛋面终于上了餐桌。
好香!市井绘饿坏了,猛吃一阵后,心里赞叹,看来自己在厨艺方面还差好远呢,不过现在女儿回到自己身边,也就不必再操心了。
“以后你不必再去做这种事了,反而叫人担心。”自从原搬回来后老妈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开始研究起了厨艺,甚至每天还特意提前回家,说什么想给她惊喜,希望她回到家后享受到丰盛的晚餐。惊喜没有,倒是每次都吓出一身汗。
市井绘有些不情愿,这个没良心的,还不是怕你太辛苦,你老妈我是在给你营造家的氛围你都看不出来吗?
“妈……”
“诶?”
“谢谢你……”
诶?突然带着忧伤的原,不禁让市井绘担心起来。她以为女儿肯定又想到了那个她不愿再见到一眼的男人,随即坦露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是在为那个男人伤神?或者说不舍?”
本来夹着面正准备张嘴的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想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
不得不认真考虑了,因为她发现,原来自己可以如此无情。
这些天来,她一直憔悴的很,周围人都在担心她,觉得她一定是感情受挫才如此颓败。但其实谁又知道,她是在埋怨自己,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对这场婚姻的结束毫无感觉,讨厌自己面对一树的泪水时连一丝心疼都没有,讨厌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自私的决定,讨厌自己明明是她抛弃了一树却使一树成了众人指责的对象,讨厌自己对生活过了3年的那个家竟一点留恋都没有。更讨厌自己,伤害了一树却还想独自拥有女儿小西的抚养权……突然间她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坏女人,根本不配跟一树生活在一起,不配得到一树的爱,不配被众人担心,有什么资格去争取女儿小西?因为这一切的一切,说到离婚的原因,她自己都无法给出个具体交代。
是一树对她不好?这一点连她自己都不能接受,她知道一树为了她可以抛弃所有。她不爱一树了?可是她是多么留恋那个温暖的怀抱。两人之间有分歧?一树或自己有外遇?她腻了?
——她腻了?
脑中闪过这几个字时,原被自己吓了一跳。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正在做出回应,正在默许接受着这个理由。
天!要知道这个理由成立的话,对她将是多大的打击。她从不认为自己是见异思迁的人,至少跟一树在一起的这几年,纵使身边追求者再多,可从未做出出格的事。她想到了每次两人亲热后一树都会说的那句话:【你是魔鬼,让人害怕却又充满诱惑……】
害怕却又充满诱惑……原对于这句话的理解就像吃河豚,恐惧于河豚的剧毒,可是又向往那诱人的鲜美,甚至不惜搭上性命。不过拿自己跟河豚作比较,原很不爽这一点。
不过也并非全是自己的不是,她记得第一次对一树的看法开始改观的时候,是朋友古川生日party那次。大家正玩的高兴时一树的突然闯入,黑着脸拉着她离开,还责问她为何她的朋友里多半都是男性,在那么多好朋友面前,真的让她很难堪。两人回家后吵了一架,说是吵其实是她不停的被一树质问,之后也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频繁的电话邮件,对她朋友的冷淡甚至敌视,像千斤石压在胸口一样,让她喘不过起来。每次她叫一树不要过分担心自己时,一树总是紧紧抱住她,神色黯淡而又无助:“我只是不想失去你……”原无言以对。
想到这些,原深深的吸了口气,想让夜晚的清新冲散这混乱的思绪,这才发现老妈一直在注视自己。
市井绘看着对面那个遗传了自己漂亮的脸却与她性格截然相反的人,这个人现在的处境是否也如自己当年一样?至少从心情上来说。
“妈,你了解自己吗?”原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是很平淡。
市井绘笑了笑,这个傻瓜又在想什么?不过她倒是很想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了一口,回答的很干脆:“不了解。”
原点了点头,“那么,你了解我吗?”
“除了知道你是个傻瓜,别的不知晓。”
~这样啊。
“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很可怕,很陌生,有些事情虽是亲自而为,却不明白为何要那么做,也就是说,我的内心和我的行为,是被不同的形式操控着。这么说,您能理解吗?”原此刻的眼神透着渴望,这是让她纠结许久的问题。
市井绘慢悠悠的吐出一缕烟雾:“你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看见原一脸的迷惑,继续说道:“任何事情随自己的心愿去做就好,在乎的太多反而会使你手忙脚乱,继而迷失方向。等领悟过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已走入未知的境地,并且走了很远,难以回头。”
“可是,那样岂不是太自私了吗?完全不考虑周围的声音和看法的话,会伤害很多人。”
“总比你勉强自己去随便的配合每个人好吧?”市井绘蜷着腿靠在椅子上,眼睛扫了一下对面那张困扰的脸,最终目光放在了窗户外的夜色中。
原双手托着下巴,紧闭着嘴唇,眉毛微皱着,她极力的将老妈的话和自己映照在一起,说不定能有些启示。
“要学会拒绝。你总是害怕伤害到别人,所以不管别人说什么或要求什么你总是一味的接受,即使心里并不情愿。以为这样就皆大欢喜了?可是你忘记了你在给自己强加意愿,当这个不被接受的意愿越积越厚时,总会爆发的,那时你伤害到的人,远远比最初时的要多,要深。”
原想辩驳,可嘴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这些话让她找不出一点漏洞,至少她曾听到过另一个人这么评价她。
“比方说,我希望你进入Ici(Ichii市井企业)董事会,其实你是反对的吧?因为怕我生气怕我失望所以只好同意了?可是你想过吗?看到你这样强迫自己做违背心愿的事,我会更难过?”
原抬头惊讶的望着市井绘,这个人平时似乎不怎么关心自己,原来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还有此时看着她的眼神,充满心疼与关切。一时忍不住哽咽:“妈,对不……”
“记住,你是我最爱的人,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拥有的,任何东西,权势,地位,爱情,所有一切都比不过你对于我的重要性,你是我这些年来唯一使自己坚强的理由,看着你长大,成熟,变成真正的大人,你的每个阶段都影响着我,现在,你是否开心是否幸福,是我最担心的。常常在想,如果那时候真的跳下去,就算在地狱里我也不会原谅自己。因为……”
市井绘笑着捏了原鼻子一下,眼里满是宠溺。
“因为我的女儿这么漂亮,善良又有才华,就算脑子有些不灵光也被众多的优点掩盖了。还给我生了可爱的孙女,还会做可口的饭菜给我吃,嗯~”说完闭着眼睛,仿佛耳边流动的空气都是美妙的。
——
愣了半晌,原的嘴角抽动着,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了,边哭边嚷嚷:
“干什么?突然……说这么肉麻的话,你是喝多了还是嗑药了?这样的老妈最讨厌最恶心了!啊——”最后竟像小孩子一样仰着脸,也不去擦满脸的眼泪,咧着嘴任凭泪水乱飞。
呵呵,这个傻瓜。市井绘看着她的样子,幼稚的惹人爱,笑着摇摇头。想起那件久远的事。
那年,17岁的她爱上了一位代课老师,是个中国人,现在她已经忘记了为何对那个人那么痴迷,而且她是知道这个男人在自己的国家已经有了家室,可是她不在乎,她只想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哪怕他永远不会娶她。后来他们同居了,她甚至不确定这个男人是真的爱她还在因远在他乡而寂寞只是拿她消遣。几个月后,当她拿着医院的检查报告去找那个男人,告诉他她怀孕了的时候,只得到慌张的一句(对不起,我需要考虑一下),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将永远的失去那个人。第二天,她就听说了他已经辞职准备回国,她没有回那个两人的家,也没有再见他。父亲知道这件事后大怒,要她尽早的拿掉这个孩子,她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同意。当走进医院准备进手术室时,她第一次如此的恨那个男人,绝望不以的她跑到了医院顶楼,决定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跳下去,这样就可以解脱了。
在生命最后的时间,她轻轻抚摸着腹部,对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说了一句(对不起)。这是她怀孕以来第一次面对这个孩子,忽然间,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像是那个孩子的回应,或是反抗。抗议她为何轻易对自己的命运做出抉择,抗议她为何如此草率的终结她将要开始的生命。她甚至可以感觉到此刻那个孩子在哭泣,她跪在地上哭的伤心欲绝,最终晕了过去。
醒来后,父亲依旧是坚决要她拿掉孩子,可是这一次,她像是得到了一种巨大的力量开始反抗,她知道这个孩子是多么的想要活下去,而她,也渴望着孩子的降生。最后不惜与父亲决绝,离家出走,在朋友的帮助下渡过难关,顺利生下了孩子。当她看到出生不久的女儿睁开眼与她对望时,她哭了,几个月来她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那一刻她觉得,即使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她给女儿起了名字----原。
——
不知不觉中市井绘的眼睛被蒙上一层雾水,她努力控制着,从来不会在女儿面前表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女儿两岁时她嫁给了法国商人伊夫,这是一场关系到商业利益的婚姻,婚后伊夫待在法国,而出于工作的需要她长期在日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两人断断续续的将这场婚姻维持了11年,而女儿这期间一直在伊夫那里。离婚后她终于可以让女儿彻底回到自己身边,欢喜之余却发现,女儿看向她的眼神已经透出了陌生与冷淡,这让她心神不定甚至彻夜难眠。她极力的挽回,既想让女儿感受到母亲的温柔,同时也给予父亲般的宽容,渐渐地,起初内向沉闷的女儿开始与她熟络起来,久而久之便与她无话不谈。这让她欣喜不已,不过有时想想,她跟女儿之间似乎有些偏离正常的母女关系,更像是好朋友。最起码一般情况下的女儿是不会问母亲(假如我喜欢一个女孩的话,该怎样跟她发生那种关系)这种让人震惊的话的。
那时女儿16岁吧?市井绘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手里拿的书掉落一地,张着嘴愣在那里足足十几分钟,脑子一片混沌,并且眼前不停的闪现录像带里两个女人XX的场面……回过神来假装镇定,胡乱说一通别说是女儿连自己都不明所以的话。更好笑的是趁女儿睡觉后她竟然在书房查了一夜关于这方面的东西,因为她感到女儿已经进入一个她所无法掌控的境地,为了不让两人之间有屏障,她必须无时不刻的追随着。
……
“妈,你还好吧?”早就停止了大哭的原担心的望着市井绘,小心翼翼的问道。因为后者的脸部表情是那么让人难以捉摸,刚才还是惆怅,现在又是莫名的笑,还不时的摇晃着身体。
从回忆里被拉回的市井绘看了原一眼,轻轻一笑,突然问:
“知道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我的名字?”原挠了挠头:“你叫市井而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跟随了,总不能叫椅子桌子之类的吧?(原)的话……诶,难不成是因为读音比较长(Orijinaru)让人感觉很有料?”
真是十足的笨蛋!市井绘气的再也敛不住:“那么叫你Buta no yona orokana(像猪一样)岂不是更有料?”
“那多不好,玷污了市井家的名气,这种事我做不来。”
……
市井绘沉静下来,一脸严肃的看着原,一字一句的说:“是希望你不管做什么,都不要辜负自己的初心,要有一颗包容一切的心,不要偏离你自己的原点,纵使身边的一切怎样变化如何旋转,都要有自己坚定的立场。”
哦!原点点头,恍然大悟。转而又问:
“可是这和猪有什么关系?”仍是一脸的不解。
!!!假如手里有支球棒的话,市井绘真想狠狠的朝这笨蛋的脑袋敲下去。看着老妈气的脸色发青,咬牙切齿,连头发都像是要竖起来,原赶紧嬉笑着上前平复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开玩笑,是玩笑啊,我才不会那么白痴,老妈的意思我懂,是希望我像钟表里的圆心一样,即使3个指针如何旋转,我也不为所动,只在一旁冷眼观看就好了……”
“冷眼观看?”刚压下的怒火立马涌出。
“不是冷眼,是冷静,就是说它们再怎么诱惑我,我只要做好自己就行,就这个意思。”原灿灿的笑着,此时像极了讨好主人的哈巴狗。
看来这个回答还比较满意,市井惠瞪了原一眼,“记住就好,我去洗澡了,你来收拾这里。”
原转身长吁一口气,今晚还真是戏剧性十足啊。
“对了!”市井绘想起了什么,打开冰箱拿出两灌啤酒,启开后递一只给原,深深的望着她
“正式欢迎你加入单身女人的行列。干杯。”
原点头笑了笑:“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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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有想过,即使钟表的轴心再怎么冷静,可它的一举一动始终牵扯着指针,影响着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