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教主，别说谎》尧祭

2、不尽离人远

　　胸口的钝痛沉沉，睁眼便见娘亲红肿的双眼以及大哥憔悴的神情。欲开口说话，却气闷无力，恁是挤不出只言片语。

　　“璃儿，很难受么？”娘见我醒来急切的欲揽我入怀，却又在快碰到我的时候身形猛地顿住，泪如连窜的珍珠再次流了下来。

　　“璃儿。”大哥也急切的奔到床边，声音沙哑晦涩，“对不起，璃儿，都是大哥的错。”

　　我抿紧唇看着他自责的样子，想摇头却动不了分毫。大哥，不怪你。我沉稳出众的少年呵，难道让我怪你的优秀你的卓尔之能么？

　　那个美丽少年隐忍暗恨的表情，是那么明确的告诉我，我到底拥有了怎样的呵护和溺护。即使是嫉恨，可那艳若桃李的少年，可又知道失了怎样的情意渺远？

　　“哗，这小女娃倒是有些意思啊，不如跟了老鬼走可好？”一声调笑自房梁上传来，大哥一惊，眼神蓦地一冷，站起身防备的盯着那人。

　　我将视线上调，见一衣着破烂的白发白须的老头蹲在房梁上，眼神好奇地瞅着我。长长的白须垂下，被风吹得左右摇摆，煞是滑稽。

　　娘倒是盈盈一拜，神情有些激动：“老前辈可是游医玉悠远前辈？！”

　　“呵，那是谁？老鬼是深山里爬出来的，没得那个闲名。我说，这小娃娃先天不足，又寒气入体，不让她跟老鬼走的话恐怕活不久喽！怎么样？给还是不给？”胡须依旧晃来晃去，手还会不时的扯扯白发往后甩，却不消片刻又至眼前。

　　娘亲秀眉微蹙，沉吟片刻后道：“外子外出为女求医，这事恐我做不得主。而且小女现下的身体，也经不得奔波之苦……”

　　“呵，田湛天那小子要是能找到游医怪老头才奇了。那老小子云游四海，没个定所，田小子还能随他到天涯海角不成？唔……这个小娃娃也是不错的，但还是嫩了些……还是女娃娃好啊。小娃娃，跟老鬼走吧？”

　　我眯眯眼，心下暗惊，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看看他再垂睫看着自己的手。

　　只知清风一阵，便有暖暖的气入了胸口，让郁气散了不少，轻呼口气，定定的看了似笑非笑的老头半晌，又看看满脸紧张的娘和眼神忽地讳莫如深地大哥，垂睫缓缓的点头，应道：“好。”

　　“璃儿？！”惊呼与不信的惊叫传来，我紧闭着眼，似要睡去。

　　………………………………………………………………………………………………………………………………………………………………………………………………………………………………车辘阵阵，我在摇晃中睁开眼，见那老头涎着一张脸拖着大把的胡子目光灼灼的看着我，我请“哼”一声：“这位‘老’先生，胡子掉了。”

　　“呃？”老头翻身而起，慌忙的摸着下巴，正摸反摸发现胡子好好地而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上胡翘翘，讪笑：“你怎么知道我的胡子是假的？”

　　我挑眉，“谁说我知道你胡子是假的了？”

　　他蓦地瞪大眼看我，我闭上眼不再看他，却听他嘀咕道：“才十岁的小娃娃，倒是心机沉沉。”

　　我选择无视他，眼前闪过娘亲脸上的无奈和些微的松气，似如释重负；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我那俊美的爹爹，是不是真的寻医去了，谁知道呢？

　　恐怕，也只有大哥在真正的疼宠我吧。只是，那过分的关爱已练成了一种剧毒，友嫉亲妒，倒还真是始料未及。我若是不走，怕是京都的朝堂也要变天了。

　　田湛天，齐音国的右相大人呵，血脉不及权欲浓么？

　　“呐，小丫头，问你个事，要是我没带你走，你会如何？”

　　睁开眼，不禁一愣。他脸上的胡子已经卸下，发也漆黑如墨，大约才三十上下的年龄，竟是出奇的年轻，轮廓清秀，隐隐有灵逸之气。

　　“老头，你多大年纪了，怎么还是一副幼齿的样子？”我未答反问。

　　半天没听见回答，我好奇地抬头，却见他的脸憋的通红，见我看他，头转向一边，拳头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正觉得好笑之际他猛地扑过来扯我的双颊，“你个坏心的小丫头，不想回答不答便是，作甚这样作弄老人家！当时在树上见你明着和笑暗地里挑衅那小王爷，还不知所以。却不想你这小丫头心够坏，倒是让人家小王爷再也不好见你大哥了。小丫头，护短也不能护的这么过头啊。”

　　我奋力挣脱，靠在车壁上喘气，“我也不容易好不好，可把自己搭进去了。那小王爷心性轻浮，断不是能成大事之人，大哥若为他谋事，日后必有险难。我这些年来，真心待我的人，只有他而已。尽己心力守护重要的人，怎的就心思坏了？”

　　“嗻嗻，我猜那小子肯定不晓得你的真面目。瞧他那宠你的样子，比宝贝还宝贝，怎知稚子妖心，心思缜密，心机比他还沉呐！”他边说边斜靠在车中的软榻上，脚一翘一翘的晃啊晃的。

　　我垂睫躺下，手抚上紧贴着胸口的暖玉，忆起离开时他自怀中掏出暖玉为我戴好，笑容涩涩地说：“本来准备在你生辰时送你的……璃儿，病好了，就回来我身边。”见我愣愣地，他沉溺的一笑，将我抱起，在我耳边说：“他应该就是游医了，璃儿要乖乖的，大哥等你。”

　　浅浅笑开，大哥的确是沉府心机都不够，否则也不会认为这老头是游医了。就算找到了游医，我那爹爹大人恐也不会请来为我医治，不把人送的远远的已经够对得起我了。一个残喘体弱的累赘女儿怎能及能力卓越前途无量的儿子？

　　为权为欲，连亲情也要断了么？

　　“你若不来，自会有人冒充游医将我带走，这田府，无论如何，也是容不下我了的。”我闭着眼说着，口气甚是闲适，仿若不关己事。

　　老头面色变了变，眼中的寒冷疏离之意也淡了少许，慢慢换上暖色。而后摸摸我的头，忽而用好奇的口吻问道：“唔……呃，小丫头不问我是谁吗？”

　　我深吸口气，把喘息调平，“你不是自称老鬼吗？我就当你是鬼了。”

　　老头顿声，似是有些不甘又有些赌气地开口：“丫头以后要叫我师父……我带你回鬼谷，那地方鸟语花香，四季如春……唔，还有冰泉和温泉可以调理身体，还有奇药……”

　　在老头的絮叨中，我再次昏睡过去。

　　再醒时老头竟打起了车帘，看两旁的景色尽是萧瑟，便知在一路北行。

　　草木枯荣一岁过，年华出来万象新。

　　枯草映着碎石堆砌，草木依稀有雪覆初融后的莹白，风吹过时草弯折的身躯还略僵硬。齐音国地处南方富饶之地，这一路北上，却是去往寒日国境吗？

　　认真的看着窗外的景致，知道旁边老头正探究的看着我，却未加理会。

　　“丫头，你的身体你也不关心吗？”他的声音中竟然有些小心翼翼。

　　我不答，只是轻轻的摇头。不是关不关心的问题，这个身体，最坏也只能这样了，大不了枯骨黄土，做了寸寸思灰。

　　“鬼老头，有吃的东西没，我肚子饿了。”

　　“哎，你这丫头……还有五日便可回谷了，我每日用沉香露为你吊命，又以内力护住你的心脉你才得以有这片刻清醒。东西是断断不能吃的，那些俗物会碍着药效。”老头翘起二郎腿，忽地伸手抱过我，我也不挣扎，将眼神调回他身上。

　　老头用指为我梳理头发，动作轻柔。尔后叹道：“真是个倔强的小丫头，这么不疼惜自己，难怪那小子一直呵疼你。”

　　我皱眉不解地看着他清秀的脸，若不是他眼中露着沧桑倦意，我会以为他只是二十一二岁的读书人，温和淡雅宁如玉。

　　“我说鬼谷鬼医，你叫我鬼老头倒也合适。只是丫头啊，你这个性可甚合我意，拜我为师吧，我保证医好你的病。”

　　我将脸埋在他怀中，缓缓地点头。嘲讽地勾勾嘴角，先前果然是试探么……

　　不过也好，总归要离开田府的，跟着一个医师道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某老头深沉不过片刻，又一脸求知欲的开口。

　　“田洛雨，小名是璃儿。”懒懒地开口，有些无力。

　　“田洛雨……唔，不好听……璃，不就是‘离’吗？不好，不好……嗯，丫头性子冷，可以叫寒，姓么，玉好，玉是宝贝……好，以后就叫你玉寒，好不好？”

　　“宁。”我淡淡地开口。

　　“什么？”

　　“把‘宁’字加到名字中，否则免谈。”我重申。

　　“哦。怪丫头。‘宁’么？玉宁寒？不好不好……玉寒宁？唔……宁玉寒？宁玉寒……”他低头反复念了几遍，忽而兴高采烈地大叫，“就叫宁玉寒了，丫头——，丫头？嗯，睡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