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惜花》星*

2、第一章 2

　　距离天使出现的那一个夜晚已经过去了有一周的时间了，冉生在江云秀的办公室内，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回想着：“忽然消失了，她会去哪里了呢？后来再没出现过……”
　　当晚冉生在叶贤的房间门口守到凌晨，因为实在受不住困意睡了过去，醒来后就不见了天使，叶贤在当晚以后也再没提起过天使这个人，每当冉生有意试探的时候，叶贤也都沉默以对，弄得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有心事？”云秀问道。
　　“不，没有”
　　“看你的表情，好像是遇见了心仪的女孩。”
　　“您别取笑我了，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冉生今年已经37岁了，虽然有过一段被人羡慕的美满婚姻，但结局带给他的却是一场挥之不去的伤痛。
　　“一把年纪，看来你看上的女孩很年轻啊……”云秀坐在座位上脑袋用力往后一仰，有如嘲笑般得说道。
　　“呃，是您多心了吧……”冉生脊椎一凉，好像被点中了要害一样，语调都开始变得颤抖，但是他却死撑得故作镇静，其实他自己知道，谁都能一眼都能看出是装的，更别提眼前这个老辣的女人了。
　　云秀便是叶贤的太太，严格说是他的大太太，叶贤有两个老婆，虽然风流并不是叶贤的嗜好，但是作为一个富有的商人，叶贤在社交上毕竟需要一个比原配夫人更好带出去的交际夫人存在，恰恰云秀并不适合做他交际场上的夫人。
　　虽然外界一直以为冉生是叶贤聘用的私人医生，但实际上冉的真正雇主却是云秀，目的其实很好理解，监视叶贤。
　　五年前，叶贤去欧洲公干，突然失踪数日，回来后变得行径可疑，云秀担心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以身体健康为由安排了冉生这么一个私人医生，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冉生几乎在每一次叶贤出差和远行的时候都会随侍左右，不过冉生对云秀并没有什么好感，他作为医生是工作需要，把病人的情况汇报给他的家人也算义务，但他从来不会特意报告叶贤的私人事情，特别是像“天使”这样的事上。
　　云秀一身职业女强人的工作装扮，紫褐色的西装，白色衬衣，身材很高挑，脸又瘦又小，短促的头发显得有些稀疏，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周围布满了皱纹，毕竟快50岁的人了，即便年轻时候是个美女，终究还是会被岁月摧毁。
　　“先生的病情，发展得怎么样了？”先生是云秀对叶贤的称呼。
　　“很糟，因为不愿意去医院，所以发展的比想象得更糟。”
　　“他可真是固执啊！”云秀用拇指敲击着桌面，显然是在盘算着什么。
　　“他有没有说要见谁？比如女儿？”
　　“没有……”
　　“三个都不想见？”
　　“从来没提起过……”
　　“是嘛……”
　　冉生明白，云秀是在担心叶贤的遗嘱，担心自己的女儿没办法获得最大的利益。
　　云秀为叶贤生了2个女儿，虽然叶贤对他们2个都十分疼爱，但是叶贤却更喜欢二太太的女儿，据说之前的遗嘱里二太太的女儿就是最大的受益人。
　　这也就是云秀为什么会三番五次的派遣律师去找叶贤，就是为了修改掉之前的遗嘱受益人，可至今为止叶贤都没有给出什么明确的答复，因为这样云秀也从来没去看望过叶贤，更加不许家里其他人去看望，称叶贤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宜见人。
　　而叶贤也从来不提要见什么人，除自己以外叶贤唯一主动见过的人恐怕就只有天使了。
　　“天使，还真是个谜……”冉生又再次想到了天使，因为她的出现实在太戏剧化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强制让他住院吧！”云秀语气强硬，好似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
　　“强制？那样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如果这样拖拖拉拉的，真的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冉生用鄙视的眼神扫了一眼云秀，心中暗自念道：“只是害怕叶贤在遗嘱修改前就咽气，所以才会这么在意让他住院治疗。”
　　残忍的女人，为什么天底下会出现这样的女人……冉生想起了自己的前妻，也是因为自己辞掉了医院的金饭碗改行做了私人医生而和自己闹起了矛盾，并在自己事业的最低谷向他提出了离婚，并抢走了他视为生命的儿子。
　　“我之前提起过的美国脑科专家会在这周飞来上海，对叶贤进行观察治疗。”
　　“史密斯医生？”
　　“是的，虽然交涉了一个月的时间，他还是决定过来。”
　　“那真的太好了，他是这方面的权威，全世界最好的脑科医生。”冉生强忍住自己原本想发出的嘲笑语调，心想：“如果云秀愿意的话，根本不用交涉一个月，随便开张8位数的支票就能把他整个医疗团队打包快递过来。”
　　“所以，我们不能再任由先生的性子了，这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够了。”
　　“忍无可忍了嘛？真的打算强制……”冉生心想。
　　“冉生，你去准备一下吧，明天就安排先生住院。”
　　冉生无奈得低下了头，说道：“我知道了。”
　　从云秀的办公室出来，冉生显得不那么开心，虽然在离开前云秀大笔一挥的给了他一张数额惊人的支票，但是这笔钱并不是奖赏他的医术精湛，反倒像是对忠实走狗的嘉奖。
　　“这就是我所生活的时代……”冉生看了看大楼窗外的风景，混泥土钢筋扎起的高楼，阻碍了人心最基本的善良和纯真，拥有的只是金钱吧……
　　“这么一来暑假又可以带小威去美国的迪士尼了。”冉生看了看支票，无奈的笑道。小威便是冉生的儿子，虽然现在已经改了姓，可始终都是他视为生命的儿子。
　　回到希尔顿酒店，冉生看到酒店服务正在清理叶贤的房间，但叶贤却不见了。
　　“叶先生呢？”冉生问道。
　　“他在您的房间休息。”
　　“我的房间……”冉生的房间是3406，就在叶贤的隔壁，和其他的护理人员不同，冉生的房间是单人居。
　　冉生用钥匙打开了自己房间的大门，叶贤坐着轮椅上，仰望窗外风景，那是叶贤最习惯的姿势。
　　冉生的房间十分干净，想必是先被打扫过了，一般服务生都是隔几天上来打扫，可以前即便有服务生走来走去，叶贤也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
　　“你回来啦！”
　　“恩，是的……”看着叶贤的背影，冉生内心十分沉重，心想怎么告诉他有关住院的事情。
　　“今天很意外，感觉好像换了新的服务生来打扫一样，不想被那么当作动物来参观，所以跑到你这里来，”叶贤自嘲的笑道。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您不要想太多。”冉生依旧在犹豫，究竟要怎么阐述云秀的意图才不至于激怒叶贤呢……
　　“你吃过饭吗？”
　　“呃，还没有……”冉生看了看表已经下午1点多了，自己的确没顾得上吃饭。
　　叶贤指了指床边的桌子，上面放置了许多食物，丰盛的让冉生不知所措。
　　“这是？”
　　“原本我觉得很饿，就让服务生准备了，最后竟然一口都吃不下，你没吃饭的话就请吃吧，应该还是热的。”
　　“这个不用了吧……”
　　“放心，我一口都没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冉生觉得很突然，虽然叶贤以前开始就对自己很关照，但今天的举动却特别的奇怪。
　　“冉生，我们相处有些年头了。”
　　“是的，五年了……”
　　“五年来，你总对我的好意敬而远之，你这种态度，总让我觉得你好像亏欠了我什么似的……”
　　冉生听闻后心头一震，惊讶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开个玩笑，吃饭吧……”叶贤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冉生一眼，默默得看着窗外。
　　冉生听着叶贤这个所谓的笑话，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他觉得叶贤特意在今天来到自己的房间并和自己说了这些话是有目的的。
　　“难道叶贤已经知道了云秀的安排。”冉生心想着，却不敢作声，乖乖得坐在桌边吃起了饭菜。
　　过了十来分钟冉生用完了餐，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感谢道：“谢谢您的款待。”
　　“她说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叶贤转过身看着冉生。
　　冉生显得很惊讶，问：“什么？谁？”其实冉生已经确信那个人一定是天使。
　　“呵呵”叶贤笑了笑，接着说道：“她说你的眼睛很清澈，而且举止很温柔，见过她那张脸的男人很少会有这种表现。”
　　“那张脸，果然是天使。”冉生心想着，说道：“她过奖了……”
　　“她说你可以信赖，所以我也相信你没有告诉云秀她来过这里的事情……”
　　“呃，是……”冉生很自然的回答，随后惊讶得许久说不出话来，听叶贤说出这样的话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是云秀的探子一样。
　　“您早就知道了？”冉生试探得问了问。
　　“作为医生你的专业是不错，但作为演员你的演技真得太差了。”
　　“果然早就知道了。”冉生心想着，其实以叶贤的精明识破这些实在是没什么可意外的，关键是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还会任由自己随侍其左右呢？
　　心中不明的冉生紧接着问道：“为什么？您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让我在您身边？”
　　“换了你还会有别人，无所谓是谁？至少你只是一个金钱奴，而不是一个小人。”
　　“这算是夸奖……”冉生心想。叶贤用金钱奴这个词，恰好点中了冉生的死穴，因为自己前妻的关系，冉生的确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金钱奴，但他并没有泯灭良知，至少在监视叶贤的事情上，他从来汇报的都是些对叶贤无关痛痒的琐事。
　　“很抱歉，我的确是您太太安插的卧底，关键是搜集关于您私生活的情报。”
　　“看来你做得并不专业……”叶贤笑了笑，这笑声十分清澈友好，好像朋友间开开玩笑一样。
　　“是吧！我的确不擅长干这个。”
　　“是不想好好表现吧，我是个很粗心的人，你要是愿意，可以调查出很多。”
　　“怎么会，您做事那么缜密，绝对不会是那种粗心的人。”
　　叶贤在客气一番后，立刻直奔主题。“云秀给了你二十万，让你说动我去住院？”
　　“您怎么知道？”
　　“要知道，你们谈话的房间以前可是我的办公室啊……况且……”叶贤抖了抖已经有些花白的眉毛，那是他得意时候才会有的姿势。
　　“况且什么？”
　　“安插卧底这种伎俩，你以为云秀是和谁学的……”
　　冉生沉默了，原来自己的雇主更早一步被设计了，也难怪，云秀本来是叶贤的助手，即便结婚以后两人依旧维持着上下级的关系，云秀生意场上的一切伎俩自然都是跟叶贤学的，那么叶贤既然知道自己被安插了眼线，反过来安插眼线监视云秀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很意外吗？明明是两夫妻却搞这种勾当。”
　　“不，并不意外。只是很惊讶，即便双方都失去了彼此的信任，可为什么却要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来……”
　　“原因很多啊……钱，权利，地位，这些都是理由……”
　　“利益至上嘛，即便是家人。”
　　“关键时刻家人才会是最大的敌人……虽然很残酷，但有时候它是真的。”
　　叶贤对云秀的提防其实由来已久，可即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想像到云秀的野心会膨胀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云秀一直希望你更改遗嘱，要让她的女儿成为最大的受益人。”
　　“这个我知道……恩，她的想法还是那么套路，注定会失败。”
　　“套路？”
　　“当然了，所有人都会理所应当以为要这么做，实际上，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叶贤的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但那笑容却没有丝毫兴奋的意味，更多的带着一种忧伤。
　　“您希望这样吗？和您太太的战争……”冉生略感失落的询问道。
　　“很快就不是我的战争了……”
　　“什么意思？”
　　“我老了、累了、病了。这早已经不再是我的战场了……”叶贤微笑着说着这番话，好似意味深远的自我品味着。
　　“但她不会放过您的，迟早会强迫您做许多事，或许在您病重到完全失去记忆的时候，也或许再您咽气之前……”冉生明白他不应该说这些话刺激叶贤，但那是他一直想告诫叶贤的事情，也是他最担心会发生的事情。
　　叶贤依旧保持着微笑，语重心长得看着窗户外美丽的街景说道：“无论对我做什么，都已经不会再有意义了，我的战争结束了。”
　　冉生疑惑得看着叶贤，这位叱诧风云的商战枭雄究竟在思考些什么？已经病入膏肓却依旧能镇定自若得说出刚才那么一大番话。还有这种微笑，这个微笑不是假的，那种自信更不是假的，这难道就是大企业家的风范吧！
　　“明天我就住院。”叶贤的话打断了冉生的思考。
　　“您说什么？”
　　“明天就住院，接受治疗。”
　　“呃……您为什么突然？”冉生很诧异，之前还一听到医院就气急败坏的叶贤，现在竟然主动要求住院治疗。
　　“因为现在对我来说，活得久一点，才是最需要去做的事情……”叶贤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说道。
　　冉生看着眼前的叶贤，他发现叶贤的双眼中含露的是类似眼泪般的结晶，但眼神却一点都不脆弱，反而显得异常坚定。
　　“冉生，有一件事情，我要忠告你。记住我后面说得每一个字！”叶贤死死得盯着冉生，眼珠好像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一样。
　　“是，您说。”
　　“不要接近天使，无论她请求你做什么，都不要答应。”
　　叶贤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威吓的神情，语气更犹如国王的命令般不可违背，但冉生却只是本能的点了点头，他根本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记住，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一定还能遇见天使，为此他兴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