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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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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方无尽到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来,莫文一声不吭,忽然伸手在衣领子里摸了一阵,摸出块坠子,系着红绳在脖子处。
莫文将那玩意取了下来,塞方无尽手心里,低声道,这东西少爷您收回去吧。
方无尽让手心里那块通体碧绿的东西晃得胸口发闷,不知哪里来的疼痛钻得心里边发麻。
怎么突然把这东西还给我?
留着给以后伺候您的人吧,我呆在这地方,戴这东西也不方便,收的话能收哪儿去呢?指不定倒头来得丢了,还是您拿回去吧。
方无尽沉默了会,终于肯抬头同他说话,你的意思,是不是就此不再跟我有什么干系了?
莫文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少爷原来还是个明白人。
少爷。
整整五年有余不曾再听过这样的字眼。
方无尽千头万绪都挤在了脑子里无处可说。
莫文那一笑,真是说多难看,就多难看。
方无尽欲哭无泪。
洪章见他俩人对看了半天就说了两句有的没的,几分不耐,话说完了,该回正题了吧?
莫文道了句日后保重,把心一横,转身答道,我家大人说,留下我。
洪章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为莫文的突如其来的冷静。
盯着莫文的脸半晌面无表情,过一会才突地笑出来,嗤地一声,真看不出来啊你...话到这便没再多说,低了眉眼冲一旁的匪子发令,青山,把他丢我房里头去,至于其他人,都放了。
刚还兴致盎然的匪子堆顿时炸开了锅。
当家的,就这么全放了?
我说话还有假么?
不留几个结实的放后山干活?
急什么?要抓人还不简单?不差这一次。
匪子便不再多问,回头招呼上几个一同将人都领出寨子。
方无尽看的最后一眼便是莫文给押着去往院子另一头的背影,给夹在俩大汉中间,沿着台阶走,拐个弯不见。
那时候是真以为此生都再见不到。
汉子将莫文推进一屋子,随手就将门闩上,站外边守着。
莫文在听见门关上的那一刻就软了腿脚,瘫坐在门后,倚着墙哆哆嗦嗦想站起来。
屋内隔绝了阳光,让门上的纱网围在了外头,滤出片微微刺目的白,打在地上一直延伸到屋内的桌椅。
适才那一时之勇早过了后劲,莫文是觉着仿佛把这辈子能用的冷静都搁刚才挥霍干净了,现下心里边止不住的寒颤,还不知道那土匪头子打算怎么着了自己。
约莫等了一盏茶,外头有了点动静,是人踩在地面上发出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愈来愈近,到了门口就停了。
莫文悄悄探出脑袋看了眼纱网外的光景。
只是一瞥就吓得缩回原处不敢在动。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洪章。
不知和门边的汉子低声说了什么,就听那俩汉子答了声好,悄声退下了。
莫文秉着呼吸盯着门板给轻轻打开,跟着踏进双黑面的靴。
洪章一进屋就看见躲门后的莫文,坐在地上俩眼珠子看着自个儿一动不动,浑身缩成一团,就跟受惊的动物。
洪章居然有点儿想笑。
面前这个男人离自个儿不过毫厘之距,莫文憋了良久的气儿开始有点不顺,低着头悄悄吐了口,一句话不敢说。
洪章往椅子上一坐,笑道,刚人前的胆气呢?不看你挺镇定么?怎么现在又这幅德性?
......
过来。
不、不敢......
洪章鲜少有了耐性,慢悠悠道,有什么好不敢的?你怕什么?
莫文一时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
难不成说怕给轻薄了?
说笑呢吧?
洪章瞥着他涨红的脸色愣是丢不出句话,笑得更欢,拍了拍自个儿大腿,过来吧,坐这。
莫文一时不知洪章突然这般平和的嘴脸是为什么。
莫文定了定神,站起来,畏畏缩缩往洪章那方向去。
人刚走到跟前还没站稳,就给洪章长臂一伸,扣着手腕往怀里头拽。
这是莫文生平第一遭给人抱,还是个男人。
紧张里只觉得洪章的身躯十分伟岸,自个儿打小就长得结实,算不上瘦弱,可如今就连他一个肩的地方都占不足。
叫什么名字?
方、方莫...
别跟我说姓,洪章冷不丁打断他,脸色有些不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方府里是干什么的,有姓也不是你自己的,说名字。
莫文吧舌头掳直了说话,莫文。
知道原来姓什么么?
莫文摇了两下头。
洪章看了眼他,有原因么?
莫文不明白他为什么问得这么细,又怕不回答惹恼了他,小声道,我是让捡回去养的,不知道爹娘是谁。
洪章没吭声,若有所思,片刻。
以后跟着我姓。
诶?莫文一怔,看着洪章说不出话。
洪章漫不经心接着道,奇怪什么?这寨子里的都姓洪。
莫文噢一声,便没敢再多说什么。
洪章见他从刚才到现在老这么低眉顺眼有一句没一句,原就耐性不大好,能按着情绪说了这么些已经是前所未见,现下莫文又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不免有些躁。
入我的窝是你自个儿挑的路,老这么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莫文听他又犯起了脾气,才有所缓解的紧张顿时又绷上了,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结结巴巴说着些话,没一句是能让洪章听着顺耳的。
眼见洪章的脸色愈来愈差,莫文心中越发没底,索性闭口不说,生怕再说错什么惹毛了他。
殊不知洪章最见不得人跟个闷葫芦似的,这下见莫文多大会功夫又回了原样,心头火起,瞥见他因为低头露出来的小段脖子,肤色发白,绷着椎骨的形状,显得小巧精致,猛然就朝上边啃了下去。
莫文是真不知道洪章属狗的。
这茬搁了许久之后洪章还提起过,但是莫文仍没敢说其实当时就是觉着洪章那凶神恶煞的,比庙里边供着的牛头马面像还可怕,要自个儿说话又嫌弃不中听,扳起脸还怪人不说话,恁不好伺候谁敢吭气儿?
而且要真说起来洪章当了寨主那么多年,脾性也是自小带出来的,哪能一时半会对着个刚来的人收敛,能一开始就好声好气说上几句话就算不错了,最起码莫文预想当中的狂风暴雨没有来,洪章那时也就是脸色难看了点,说话有火药味儿,其他什么都没干。
莫文只觉得脖子后边火辣辣的一片,洪章那一咬真不算轻,又不敢喊疼,嘶了一声。
接着听见洪章嘀咕了句,怎么这么咸。
莫文回过头,发现他正盯着自个儿瞧,眼神里没了方才的凶狠。
莫文鼓起勇气回答他,流汗,当然咸。
给吓的都是虚汗,不咸。
莫文倒没想到他会一板一眼回答自个儿,不免有些想笑,碍着他刚才凶恶的模样,梗在喉咙里愣是没发在脸上。
从山脚走到这上边,是个人都流汗......
洪章一听,哈一声笑出来,那是你们做奴才的平时就出出街,哪儿都没得去,当然这么不经折腾,要我的话没到山顶别说流汗,大气都不喘一个。
这话说得平常,却是听得莫文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洪章。
做什么这样看我?
原来你真的早看出来了。
洪章笑了笑,道,不然你觉得就你们几跟耍猴似的那两下,真能瞒得过我?
莫文给他笑得窘迫,低声问他既然看穿了为什么不说破。
这还用问么,当然是为了看戏啊。
看戏?莫文不明所以。
洪章突然放轻了声调,对,看戏,看你自个儿怎么跳火坑里呗。
......
不过我是真好奇,你就那么护着你家大人?洪章凑近了,说话带出来的热气搔在莫文的后颈,引来一阵微痒。
莫文就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答道,护着说、说不上,他是主,我是仆,听话是应当的。
洪章看他这副老实样,突生逗弄的心眼,搁在他腰间的手掌顺着脊背就上了衣领,轻轻一探,果不然他浑身一颤,似乎都能听见他砰砰乱跳的心头。
莫文是让他这暧昧的举动煞到了,自小到大哪里处过这样的人,心里头害怕得紧,说话都有点儿口齿不清,你、你的手...
洪章故作不解,问他,我手怎么了?
能不能拿...出去,我怕痒......
闻言洪章直想笑,今儿个心情就不算太差,老六一出山就绑了票肥羊,就是没想能捉个这么可乐的东西,别的不说,恁蹩脚的由头谁听了能信?
你既然留在了我寨子里,那就是我的人,这浑身上下我想摸哪儿摸哪儿,还需要跟你商量?
莫文一听这露骨的说法,顿时又红了脸,吓得不敢说话。洪章之前就发现他这人不经逗,之前对此还有些看不上,觉着一大男人唯唯诺诺屁大点事儿就软了腿脚实在窝囊,可此时捉弄的心思作祟,这反应看在眼里尤其憨态可掬。
洪章贴着他的耳朵,悄声来了这么句。
其实你也不用瞒我,我看出来了,你对你家大人,有非分之想。
我说的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