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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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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苏北显然也是头一回在莫文眼里看见这样的目光,一时有些无措,呃,怎,怎么了吗?怎么这么看我?
莫文别开视线,轻声问道,你好像很想离开这里。
也就是想想,你不是说了么,入了寨就出不去了。
恩,我就是有点儿意外,你当时还一副不入寨就不罢休的样子。
苏北不好意思搔了搔头,笑了笑,偶尔想家,想回去看看总是会的,我当时不知道入寨就不能走了,我还以为可以天天下山来的,就像怀木他们那样。
莫文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那你后悔了不?
苏北窘迫道,一定得说实话么?
恩。
苏北不自在地点了点头,似乎觉得丢人,这会的口气真比当初那股子气血往上冲的实话软了太多,是有点后悔,真的,只有一点而已。而且我听他们说,只要呆久了,事情也做得好,也可以跟着要下山的弟兄一块的。
莫文什么都没说,也不知该说什么,苏北的话听起来没什么不对,只是莫文觉着心里堵得慌,怎么都不是个滋味。
苏北说他奇怪莫文为什么还会回来,莫文想想当时的情况,虽然有个春雨跟着他,但是茫茫人海,又逢上那样热闹的场面,逃的机会总是有的,再差的结局无非是逃跑未遂,给逮着了抓回来。
但是偏偏自个儿愣是没有往过那方面想,为甚?
下山这几日若非洪章突然出现又突然将他带回大寨,的确是乐不思蜀了,就是随方无尽去江南的时候也不曾这么尽兴过,以往在府里当下人,也只在逢年过节时热闹热闹,平日一直都是冷冷清清,方无尽有的是地方玩乐,他不一样。
一个下人,能去哪儿?
啊包曾告诉他想什么都别想逃跑,寨里从来就没人能跑得出去,给带回来整得生不如死了才明白什么是后悔。
莫文没问过洪章为什么要这样做,仿佛在寨里呆久了渐渐也养出了份事不关己的性子,若不是苏北提起,没准儿一辈子过去了都想不起来问。
在这之前,他真没想过任何关于离开寨子的茬。
啊包对莫文的造访大感意外,倒不是为自个儿正赤身裸体蹲河边洗澡,而是为莫文居然也有这样面不改色的时候,以往他一见着人脱裤子就跑来着。
真稀奇,你心情不好吗?
莫文蹲在离啊包不远的地方,隔着夜色啊包看不大清他脸色如何,只是莫文一开口啊包就听出了里边的烦闷。
我想问一些事情,但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回答我,或者说这些事能不能问。
啊包草草洗完,穿上衣服挪了位子,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是不是每个山大王的寨子都不放人走的?
哈?
啊包愣了,足足好一会才把莫文的话消化完,随即却是觉着惊讶了,莫文竟然会问他这种问题。
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没什么,就问问,是不是不能问这个?
啊哈哈,啊包忙道,倒也不是,你问这么突然我有点没反应罢了,其他山大王我是不知道了,也没怎么听说过。
这样啊,莫文有点儿沮丧,还带点失望的模样。
你怎么了?以前都没听你提过这茬。
莫文摇摇头,说,我就是好奇,为什么入了寨就不能再走,如果有人想洗手不干了呢?
啊包一听这话就都明白了,试探道,咋,你想走了?
不、不是,你别误会,就是觉得奇怪。
嘿,你别激动,我没误会你,我也就是问问。
闻言啊包往后一倒,长出了口气,心想刚还以为莫文想问什么,原来是这种小事。
其实吧倒也不是不能走,只是你不能逃,明白吗?
莫文那脑袋瓜子能一下就明白么?
我听不太懂,你说简单点。
啧,那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看当家的?
啊?这回换莫文愣了,没能缓过神来。
啊包见他这模样立马又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问你呢,你到底怎么看待当家的?
莫文顿时结巴上了,啥都说不出来。
啊包嘻嘻一笑,也不管他回不回答,把话往下接,我已经猜到了,你是不是觉得当家的脾气大性子臭又凶又不善解人意,啥事都不替人想想老自个儿做主也不问人乐不乐意。
莫文急了,不是这意思,我没这么说。
啊包头一歪,看着他,那是咋样?
莫文不明白为甚话题会扯到这上头来,他只是想来问问啊包关于下山的事情,到底怎么绕到这的?
这个跟我问你的,有什么关系么?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不过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回答你,嘿嘿。
啊包的性子向来喜欢闹腾,说到做到,莫文又不好问别人,万一要传洪章耳朵里了指不定又得出什么事儿。
保密什么的,莫文还是相当信啊包的。
我也没觉得他坏到你说的那样,他这人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
莫文脸色一烧,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没你说的那么多坏处就是了,除了说有些时候,我想不透他,其他...都挺好。
啊包仍然笑嘻嘻着,问道,只是挺好?
莫文不知道他为甚问得这么细,一股子咄咄逼人的味儿,呃...不是,是很好......
哈哈,啊包乐了,拍着莫文的肩笑得一颤一颤,你太逗了莫莫,算啦算啦,我也不逗你了,也就是随口问问,听好了啊,这问题我只回答一次,再问我可就说不知道了。
好。
寨里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话如果你要走,那么呆满三年,跟当家的说清楚由头了就能走了,以后要碰上了谁也甭搭理谁,就当不认识,只不过当初发生了点事情,当家的就把规矩改了。
是...什么事情?
这个嘛...啊包四处瞅了瞅,的确无人了才道,我也不好说得太清楚,这茬搁寨里没人敢提的,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我能说的也只有当家的眼睛是在当时给弄瞎的,其他的真不能说。
一提起眼睛,莫文冷不丁就想起当初问洪章时洪章突然就发起脾气的模样,真真把自个儿吓了个魂飞魄散。
现啊包这么一说,莫文隐隐就有些明白了。
若只是意外弄瞎的,压根不至于恁大的反应。
不是好事,是有多糟?
啊包见他不说话,接着往下说,所以关于下山,我也还是当时那句话,除非走运,当家的特开心了给你个特许,否则就是死了给抬出去埋了。
莫文听他说得笃定,再大的憋闷也都咽回了肚子里,我知道了。
啊包到这却是把笑脸收了,分外认真,其实你也别怪我话多,现寨里真没哪个人入寨半年不到又管账又能下山溜达的。
莫文沉默。
啊包以为他是不信,补上,我不是在跟你说笑,我是跟你说真心话,当家的待你如何,我想你要比我们这些身在旁处的人清楚,也许你觉得跟匪子呆在一起背着个臭名委屈,但是你得知道,有些人一辈子扛着个君子的名声日子都未必能比你过得好。
莫文低着头,盯着河面仍然不吭声。
啊包怕是一辈子都没这么正儿八经过。
当家的是霸道,因为自个儿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把规矩改了,限制了寨里弟兄一辈子的自由,外人是这么想,可你搁寨里问问,有几个人真想离开这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不是?不有句话说么,什么子啊鱼快乐的,反正就是说,你没身在其中,你怎么知道弟兄们真的不满当家的这么做呢?
莫文终于肯开腔了,我不是觉得委屈,我只是有点困扰。
不明白什么?
我嘴笨,可能说得不是太清楚,当家的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我家大人来接我,我会不会跟他走,在那个时候我是认为我不会的,可是自打下山了之后我发现好像并不是那样。
啊包隐隐有点听懂了。
想想也是,天下之大,处处风光无限万千绮丽,能有几人见了不动心?
只是世间风光再好,看看是一回事,存活又是另一回事,莫文年纪尚轻,不谙世事,也只怕是给皮面迷住了心眼,这当口若真让他在山下生活,十有八九骨头都不剩下。
啊包不再多说,拍着衣裳站起来。
天色也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等当家的回来,你有什么困扰的就和他说说。
有些事情,旁人想帮也帮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