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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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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莫文沉默了。
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这话真没说错。
当家的,你领他来也一路辛苦,我吩咐下面的人备水让你俩洗个澡,睡一觉,养足精神了晚上跟寨里弟兄不醉不归,可好啊?
洪章将莫文从椅子上拉起来,笑道,这大热天的,还备什么水,我带他去河里泡着都比屋里强不是。
说得在理,二爷点头道,也成,当家的觉得怎么洗舒坦就怎么洗吧,完了回屋休息,晚上好好替你接风洗尘,至于老三,一会让老五下山去催他回来。
一切都打点上了,并未有什么不妥,同老四老五你来我往调侃了几句,洪章便牵着莫文出了门,去往山后的小河。
阳光毒辣,河水竟微微发着烫,莫文给拉下水的时候仍然无法适应这样刺目的阳光。
洪章愣是掰开他挡在额头顶的手掌,说,这么点太怕怕啥,看一会就习惯了。
莫文抬手还想挡光,让洪章抓着扣背后去了,莫文挣了挣,挣不开,眯着眼道,难受,我都看不清你脸了。
洪章突然站到了他面前,背向阳光。
现能看清楚了?
河面有了大片的阴影,洪章在阳光里立于水中,显得愈发腰肢健壮,肩宽体硕。
莫文抬眼一看,哪还能看不清楚,那在笑的还能是啊包了不成?
两人磨蹭着算是同时往下坐,浑身都入了水。
河底铺满了鹅卵一样的石块,圆滑坚硬,水明如镜,烈日底下泛着灼白的光亮,一闪一闪。
莫莫。
啊?
洪章将手巾递过去,莫文接了过开始替他擦背。
洪章有一身相当均匀的肤色,那色儿就跟铜板似的好看,衬着他的身板,仿佛在那层皮囊底下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雄伟傲人。莫文看着自个儿的手背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晃,突发奇想,当家的,我也想晒成你这样。
哈?洪章没能明白他想说什么。
我说我想晒黑点。
洪章回头将他上下一瞟,哟,你不提我还真看不出来,现在你的脸和脖子都两个色儿了嘛。
黑了吧?
没,也不叫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有男子汉气概么?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有点觉着以前自个儿不够硬气。
洪章笑了,真真的。
打死他也不敢相信,能让莫文理会到他以往软弱的由头,居然是自个儿的肤色。
外边硬气了顶什么用啊,里边又不硬。
莫文就跟为了证明他很硬气,狠狠往他劲后一搓,那地方顿时泛了片微红,谁说的,里边也硬。
洪章微微吃痛,心想这段时日他的手劲倒是练大了,嘿嘿一笑,反问他,那有人信么?
莫文顿时厌了。
别介,硬气这种东西,我一直都觉着不该是种外在。
莫文凝神听着他说,洪章鲜少能有讲这种道理的时候。
你看看啊包,就他那瘦不拉几的样,让人宰了炖汤都嫌没油水,可他比寨里的弟兄软到哪儿去?还有老六,老六是我们弟兄里出山最晚的一个,个头也最小,可你也看到了,他第一次下山,将你们全兜了回来,一点不比我这当家的软。
所以莫莫,别看轻自己,也别以为有个大身板吓唬人就能掩饰自个儿心里边的缺憾,等你在寨子里再多呆几年,你也不差到哪儿去,明白吗?
莫文没吱声,给洪章说得千头万绪堵在喉咙里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并没想到洪章会一眼就看穿了自己,那句掩饰缺憾真真说到了莫文心坎里边。
他真就是这么想的。
但这才是真正的软弱。
连自己的缺憾都无法面对,谈何硬气。
莫文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只是害怕。
无父无母,从小跟着奴仆混大,从来没人教过他何谓打点以后。
在其他奴仆攒着工钱就为了赎一纸卖身契的时候也曾不解过,羡慕过。
不解的是府里边挺好,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这种地方。
羡慕的是,他们有爹有娘,还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获批回家看看。
在当时,压根不明白自个儿如果走出了方府大门,还可以去哪里,有谁可以依靠,有没有勇气独自面对一个人重新开始生活的人生。
并非他愿意无能,而是十几年来听从着管家的差遣过日子,已然不懂何为主张,何为主意,下人要做的,除服从外再无他物。
某一日突然脱离了这样的生活,就像一切回到了出生起,从头开始。
这是莫文于当初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当家的,那要是呆了几年,我还这么不行呢......
洪章转过身,笑他,你就这么不相信自个儿啊?
莫文把弄着手里边的巾子,含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不安。
这种情绪并非现在才有。
莫文一直认为自个儿唯一的长处就是不喊疼,天大的事情放在心里慢慢消化,磨完了也就好了。
就像不安这种东西,他一直以为忍忍就过去了。
洪章似乎想说什么,又没开口,只让莫文转过去,换他来擦。
莫莫,其实我一直想说,当匪子不一定得喊打喊杀。
恩?
洪章给他搓着琵琶骨,找着穴道替他按了起来,我是说,其实也可以当管账的。
哈?莫文扭头看他,有些没料到。
苍山处的地段,每天都有人打山下过,富豪官僚商贾小百姓,抛开那些小老百姓,弟兄们天天都有事情做,那就得有人安排东西,管本账不是?
不有怀木呢么?
哈,他老早跟我说想换个位子,只不过一直没合适的,他那个性,巴不得扛把刀天天活动筋骨呢。
莫文小声道,那也有德叔不是。
德叔偶尔会看看,平日他不管,都交怀木打理,话说到这,洪章低头分外认真地问,莫莫,你就告诉我,你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莫文张嘴想说话,洪章补上句,先说好,回答前想清楚,我不想听一时兴起或者一时冲动的回答。
莫文便把话咽回去了。
洪章就连他容易因为脑子发热胡乱答应差事都看穿了。
洪章替他拿着肩,给搓过的后背开始发烫泛红,我知道,你以前都是听人吩咐做事,人没什么主见,这毛病一时半会还改不回来,但是我现在没有支使你的意思,也就是提个想法。
之前我说过,暂时先在伙房里搭把手,跟着啊包把寨子混熟,想做什么了,你告诉我,但是我觉着要你短时间内就能自己拿主意还有些困难,咱不能这么等,万事得有个破头的时候,时机随时都有,但是我想听听你心里边怎么想。
那...你让我想想。
得想多久,你这拖拖拉拉的毛病也得改改。
就咱们回去之前答复你行吗?
洪章盯着他透着小心翼翼的眼睛,轻轻一笑。
行,怎么不行。
天色不过微微一暗,院里火把亮堂了整片天。
二爷差人搬出了寨里所有桌椅,拼作两排,分寨院深,两排桌子宛若红龙,末尾相接。
洪章告诉莫文,别看是分寨,人也不少,八十多人呢。
老三在傍晚风尘仆仆赶了回来,一进门就嚷嚷作孽,当家的要来都不知道,二爷瞪了他一眼,喝道,还不赶紧去洗干净了再出来,一身臭味,像什么话。
闻言老三忙不迭往身上嗅了嗅,果不然一身汗臭,还带着窑子里的脂粉味儿,那味道怪异的,这就麻利地撤,奔后院井边洗澡。
酒席上不少弟兄对着坐洪章身边的莫文犯好奇,接二连三邀酒,二爷代洪章作了介绍,别瞎闹腾,当家的媳妇刚来没多久,还不会喝酒呢。
这声当家的媳妇是让在场都炸开了锅,嘻嘻哈哈笑开了。
莫文涨红的脸色在火光下谁也没发现。
洪章自然开心,满上一碗就敬在座的,完了往莫文碗里倒了半碗,说道,你不会喝,就喝少些,但见面酒是一定得要的。
莫文点头道他懂了,临阵却发现了个问题,那我,该说些什么呀?
眼尖的二爷挥手立马示意在场的都静了。
洪章凑他耳朵根叽里咕噜几句,莫文擦了把手心里的汗,悄悄瞄了眼前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场子就安静了,几乎个个都盯着自个儿瞧。
莫文压低嗓子回答他,我...有点记不住,我紧张。
没事,放轻松。
二爷不止眼尖,耳朵也厉害。
你们这群人,老盯着人看人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底下的人正兴头上,起哄了,哈哈,真看不出来,当家的媳妇这么皮薄。
二爷替自个儿倒了碗酒,笑道,那是,能跟你们似的啊,皮糙肉厚的,不害臊。
底下咋呼得更欢了,笑声成片。
二爷接着说,行了行了,别吵吵,现当家的他媳妇想敬大家伙一碗酒,给你们这么一吓想说什么都忘了。
这有什么的,没事,想说什么尽管说。
对,别害臊,这不害臊的人大把的!
哈哈,你这死人。
二爷冲洪章丢了眼色,洪章轻轻一拍莫文的背,让他站起来。
莫文怕是再没这么慌张的时候,桌底下的腿脚都不利索了,站得发抖。
我...敬大家,从今天开、开始...开始......
完了,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