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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所有可能 ...

  •   “关于东边有金矿的传说,在村子里已经传了几代了.每年都会有一批人,雄心万丈满怀豪情的大踏步而去,然后一别经年,杳无音讯。
      于是东方便成了梦想与危险相交叠的地带。
      然而每年去的人还是有增无减,因为耀眼的金子之外还有冒险的色彩,而每个人的血液里也都有赌徒的成分。
      赌徒都喜欢刺激。
      …… ……
      我惊讶的看着这份手稿,信纸是最劣的那种,随处可见,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是某只猪的即兴大作,于是我放心了——像我这样玉树临风潇洒倜傥风度翩翩的先生怎可能写出这样的字迹呢?
      于是我开始设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一个夜行人闯进了某某人家里,一不小心闯入了猪圈,然后正在梦游太虚的猪先生就糊里糊涂的被吵醒了,猪眼一亮,忽然诗兴大发逸兴遄飞,连夜翻墙到我家,写下了以上那些字。
      我觉得这设想很完美,便继续看那手稿——哦,或许可以称之为“蹄稿”。
      “……公元某某年,村子里的最后一批人出发去寻找金矿。
      经过…………的跋涉,他们越来越靠近东边了,其实东边到底在哪儿谁也不知道,他们只是一味的向东走,相信前方有金矿。终于有一天,他们来到了一条大河前面。
      于是他们便入山,伐木,做木筏,然后过河……
      停!我有点愤怒了,高高的举起手,做了个“cut”的动作——那一定很像希特勒。怎么能如此轻易的便让他们过关呢?起码前面应该有一个师的士兵端着枪架着炮拿着刺刀之类的,要不河里也该有鳄鱼或食人鱼什么的,至不济也应该是找不到木材等等……
      如此轻松写来怎么体现后面团结一心排除万难不怕艰险争取胜利的中心思想与精神实质?!我想那一定是只懒惰的猪,写了一半就开始犯困然后一心只想睡觉于是匆匆忙忙打了个草稿。
      我怒气未消的在上面用红笔画了条线,很自然,很流畅的画了一条有力的横线,然而我却想不起来从前什么时候做过同样的动作,我不记得我是谁。
      等等,我是谁?我忽然想起了这个顶顶重要的问题,我甚至已经在怨恨这份蹄稿占据了我聪明绝顶的大脑,我怎么会到现在才想起来?
      聪明绝顶?我把自己拽到镜子前面,仔细端详着:
      秃顶,鼻梁上有一副厚厚的酒瓶底,右手食指的第二个指节上有茧子——看来是写字的。衣衫不整,一脸倦容,脚上穿着拖鞋。
      我决定明天按这个特征去找找看有没有人认识这样的中年男子。
      于是我心安理得的继续看那份蹄稿。
      “……待过河之后,他们继续向前走。……后来他们找到了金矿……”
      砰!我愤怒的拍桌子,桌子也吱呀吱呀的迎合着我——这只猪想必是太困了,可也不能侮辱文学啊!故事是这么写的吗?虽则不必如三藏取经八十一难可至少也应该有几个马贼小偷出来反串一下,或者来点传染病如埃博拉病毒之类的……
      我发现刚才想要去找那个人实在是侮辱我的智慧,我很可以不这么麻烦的,只要走到大街上,等着某个人过来拍我一下说哥们好久不见,那样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问他我是谁了。
      我不禁得意起来。用自以为最优雅的方式拢拢头发。摆了个pose露出牙齿灿烂的笑着。
      然而这时一个不识时务的可恶字眼窜入了我的大脑:白痴。
      忽然索然无味了,我想好人做到底帮那只猪改一下文章吧,万一发表了我也可以拿点润笔费什么的。
      第一个故事如下:村子里的人在河边遇到了一个师的士兵,士兵们不由分说开枪一下子打死了一半人,剩下的人四处逃散,最后困苦不堪颠沛流离……
      不好不好,这样的话人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希翼岂非荡然无存?我身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怎能如此不负责任?我果断的将它卡掉了。重新构思第二个故事:人们在河里遇到了食人鱼或者鳄鱼,损伤惨重,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踏上了对岸,然而又遇到了马贼,经历千难万险最后只有两个人找到了金子,然而其中一个因为贪婪杀了另一个,最后他迷了路饿死了……
      不行不行,这样岂不是宣扬人性本恶了?我深切的感到了肩上担子的沉重……
      我点起一支烟,恶狠狠的吸了几口。
      我想我一定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不然家里怎会破破烂烂像个狗窝?等等!这是我的家吗?我迷茫的四处张望,希望可以找出蛛丝马迹来证明这是我的家或是这个家的主人是我.
      由脚上的拖鞋,我可以初步得出两种可能:1、我在这家做客 2、我是这个家的主人。于是我翻箱倒柜寻找有没有另一双拖鞋。
      一双瘦小的粉红色拖鞋,在我的地毯式轰炸中,很不情愿的被拖出来。
      我又开始疑惑了,既然有两双拖鞋。那我在这家做客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强了。当然还有 另一种可能,比如这双拖鞋的主人和我有什么密切关系等等。
      在思考中我又找到了第三个故事:
      在河边有个小子忽然开了窍,他独自一人去造好了船,然后每人收取几百元的渡河费,于是大家都过了河去找金矿了,只有他一个人仍然在河边守株待兔……后来他成了富翁。
      刚写完时我对这个故事异常满意,然而马上,我就发现这个故事与我们伟大的祖国是那样的不相符,我们是要坚决打击投机倒把的!于是我又把纸扔进了废纸篓。
      第四个故事我幻想人们在河边望河兴叹时来了一个和尚,这和尚慈眉善目方面大耳笑语盈盈的说着阿弥陀佛,谆谆善诱的教导人们: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劝人们放下这些红尘俗事一心向佛……
      这故事我没写完就撕了,你问我为什么?在我国一片大好形势下,怎么允许有逃兵的出现?!

      正当我构思第五个故事,烟灰缸里堆积了第十六个烟头时,我似乎听到了门响。
      黑洞洞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瞬间内我认定这个人是那双鞋的主人——你问我为什么?简单的很,他or她有钥匙嘛。
      那一刻我在想,如果他是个男人,那么1、他是我亲戚 2、他是我朋友 3、我们是同性恋……
      不必再说了,因为那人已经回过身来,是个女人。
      在庆幸我不是个同性恋的同时,我感激的朝她笑笑。
      她没有动,象是愣在那儿,我急切的冲上前,问她我是谁。
      她疑惑的看着我,我这才发现那是个娇小的女人,带着特有的苍白,眉宇间总似是有什么烦闷,郁郁寡欢的样子。我下意识的想起这张脸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样子,可……我怎么会知道的?

      她终于开口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几乎笑了出来,我要是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不也就知道我是谁你是谁这是怎么会事一切就都是事实不再有可能,我还会在这里问你你还会问我这个?
      然而我不能这么说,我是忠厚的君子,所以我很老实的说我不知道。
      她诧异的反问说你不知道?
      看着她的样子我真的很想告诉她我知道,可是我要诚实,于是我恨恨的说我不知道。
      她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五分钟,然后说你瘦了,我急切的说你认识我吗?我是谁?
      在她狐疑的目光中我忽然想起第五个故事。我说对不起你等一下,又跳回到书桌旁。
      第五个故事中的人们在半路上遇到一群马贼,结果有个年轻人便跟着强盗回到他们的老巢,念了一堆西瓜开门绿豆开门之类的话,拿了一大批金银珠宝,其他人眼红也去拿,结果被强盗逮住杀死了。……没有新意,删!
      做完了这一切我跳回到那女人身边说你可以说了我是谁?
      她瞪了我半天然后说顾明你是不是疯了
      我?疯了?不可能的,我现在头脑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你是和我说话吧?我是叫顾明吗?我闭着眼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堆话,待到睁开眼时她已经站在门外,回过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消失在黑暗中了。
      说实话我很想去拉她回来,因为我刚才有一种把她拥在怀里的欲望——可我不能,首先我不知道这女人是谁和我什么关系,其次在社会主义新中国这是道德和法律所不允许的。
      那么我是该叫顾明了?我反复咀嚼着这两个似乎很陌生的字眼,如果排除她那句话不是对我说的可能,还有1、她是骗我的 2、她认错人了……
      我不禁为自己缜密的思维喝起彩来。
      于是我开始编第六个故事。
      这些人过河时遇到了食人鱼,他们奋勇作战,最后渡过了河,当他们终于找到金矿时发现金矿早就划归国营的了,他们还不死心,去找矿长。那个高高大大铁面无私的矿长一听就火了:这是国家财产人民血汗,你们竟敢盗骗国家财产,还杀害国家珍稀保护动物(食人鱼)?立即打成现行□□,留矿做苦工。但其中有个人总想跑,每次都被抓回去,然后批斗,然后再逃跑,再批斗……有一天批斗时他被打中了后脑勺,从此整日疯疯癫癫……
      似乎可以了……可似乎好像大概又缺了点什么……
      门又响了,我探头看去——我真的很希望是那个女人,那样如果证明了她是我老婆我就可以将她抱在怀里——什么?你说有伤风化?不要紧的,这儿只有两个人,算不上公共场合。
      然而我失望了,几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
      我低下头去继续思考——这么多男人一起走进来,可以排除我是同性恋的可能了。
      我想我应该写一个提纲,把本已很清晰的思路变得更清晰,在一番冥思苦想后我把所有可能都写了出来:
      1、遇到意外——找到金矿
      过河
      2、半途而废——找不到金矿
      1、放弃
      过不去
      2、其他奇遇
      此外过河还有n种可能,诸如搭桥过去跳过去飞过去游过去坐船过去坐在乌龟背上过去 等等等等。
      旁边的那群人站在那里小声嘀咕着,让人心烦。
      我又写了第七个故事:
      淘金的人们中有一个小伙子,他看上了身边路过的一个女生,于是穷追不舍最后终于用甜言蜜语打动了她的心……
      我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听听这篇怎么样,便大声的读出来……
      这是我听见了抽泣声——是那个女人!原来她没走,只是躲在暗影里大声的抽泣,我似乎明白了,我那梨花带雨的一幕在这儿……可随即我又意识到这是小资情调的毒草不能让它流毒人间,于是我毫不犹豫的把它扔掉。
      那帮人似乎很急,总是在偷偷的看着我窃窃私语……我不习惯这样……确切的说我讨厌这样,这让我不能专心思考……
      我努力的不让那些声音打扰自己,可是还是有一星半点的词飞到我耳朵里……我依稀的听见诸如“疯”“可怜”“抓”“怎么办”等等。
      我生气的拍桌子说你们要说出去说去别打扰我!
      他们中的一个生气的跳出来想要揍我说你这个疯子……便被人拦了回去。
      但我还是听清楚了——我是个疯子!
      我、竟、然、是、个、疯、子??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第八个故事这样开始:大家辛勤的砍伐木材做成木筏漂流过河,最后他们找到了金矿,回家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旁边有个人走过来看了看,然后不屑的说这故事太简单没意思。
      我说你懂什么,然后我就拿起那份蹄稿想要看看作者是谁。
      谁知蹄稿的结尾赫然写着“顾明”两个大大的字。
      我又疑惑起来,这是我写的吗?最后确定不是,我不记得了。那就是别人写的,可刚才那个女人说我是顾明……哦,她肯定认错人了,那我就不是顾明了,我是谁?
      我恼火的发现问题又回到了最初……哦,我知道了,我是疯子。
      于是我很流畅的写下:顾明初稿,疯子二稿。
      放下笔时我骤然感到一种轻松,转头看看周围的人,他们似乎没有这种惬意,而是紧张的看着我,象是怕我跑掉。
      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我们要去哪儿?我跟你们走。
      他们似乎半信半疑的让开路,我便笑笑,跟着他们去。
      路过那女人身边时,她还是哽咽着,泪却已干枯。
      我走上前去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不必在乎公共场合或是她是不是我老婆,因为我是疯子),拍拍她的肩膀,便走了。
      楼下停着一辆白色的带有红十字的车子,正在发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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