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遥遥，濯濯其华》雪七

2、楔子 二 貌美的公主

　　自古以来，容色便是女子最为引以自傲的资本。我出生的这一片天地，世人皆是重容姿。

　　话说我虽顶着一个公主的名号，却是负了世人自古以来对于金枝玉叶的所有赞誉。遥想数千年前，阿娘是狐族圣女，那可是上神选出的族中最为美丽圣洁的女狐狸，虽她有悖圣洁，要说美丽也是万万当得起的，阿爹除去平日的刚直，也是俊逸不凡，出的厅堂入得厨房，天上地下不可多得的好夫婿。阿爹携了阿娘召告四海八荒时，莫说两族儿女扼腕叹息，便是上界仙人也遗憾不已。

　　三个哥哥生下来一个赛过一个粉雕玉琢，一个赛一个的伶俐可人，大把曾经遗憾小儿女涌上水草宫，望能与我家一结亲缘，那些生了女儿的，喜难自禁，生了儿子的，巴望着阿娘何时生个女儿，或者将自家儿子如何妆点一番，也能给龙家当个儿媳。

　　千百年过去，在众仙殷殷切切的目光中，阿娘不负众望生出个小龙女，眉心一点碧玉痣，双眼未开媚先溢，众人拍手道好，又巴巴等着小龙女化出人形。这不抱这么大的希望倒好，俗话说希望大失望越大，我七颜何德何能，能承了那倾国倾城之容貌，自是长得普普通通，不似阿娘回眸百媚生，更没有阿爹那飘逸得倾倒众生的美，唯是眉心的碧玉痣，集最高贵的龙王之血于一处，印证着这想丢也丢不了的身份。

　　这身份，各路神仙眷友皆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上古龙族至高无上的仙根，恨的是这只未承到龙王狐仙一星半点绝世容颜的小龙女。阿娘总是对那些上门提亲的人咬牙切齿，起因是我将将化成人形时，姿色平淡的传言便直冲九重天庭。与我指腹为婚的天帝太子昭告天下：姿色方是女子最吸引人之处，若是非得娶了那七颜，我必纳妾！
　　阿娘人前得母仪天下，有火便只好人后向着阿爹发作：你那些个旧友亲眷真是可以，瞧不了四儿容貌就少来，竟敢提出纳妾的事！我家七颜好歹是公主！
　　阿爹倒是一句话不反驳，只沉沉坐下，闷闷饮酒，末了道：若是濯华那小子真敢纳了妾给我四儿气受，我定灭了他！
　　哥哥们：我必定也饶不了他！
　　阿娘道：灭了他！灭了他咱四儿岂非守寡！
　　阿爹：…………
　　哥哥：…………

　　这些话自然是背着我说过。我有这般疼我爱我的爹娘同哥哥，已是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我才不稀罕劳什子太子。二百岁生辰阿娘已同我讲我与天帝太子的婚约取消了，是阿爹退的婚，昭告了天下，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大喜，遂与阿娘讲我有了喜欢的人，哪知阿娘听我说了大半天，闷了声道：四儿，你尚小，到了适合的年纪阿娘会替你安排……

　　一晃七十年，我已二百七十岁，却无哪家仙人上门提亲，我同阿娘讲过许多次我的心上人，阿娘皆不允。实则，我也只见过他两面，但就在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我已爱上他。

　　同他相遇时，随清山上的桃花开得正好，我靠着一棵最为茂密的桃树枝上坐着，远远地瞧着走来一名公子，同画儿中走出来的人一般，不发一语，气势却如此威严，他朝我坐的这棵桃树望过来，我见他眉眼是从未见过的美，比阿爹清逸，比阿娘妩媚，他微微一笑，我顿觉身周桃林失掉颜色。

　　“姑娘坐这么高，不怕摔落？”

　　我本以为他未瞧见我，身子还特特向桃花中缩了一缩，想是身躯比起桃花确实庞大，听得一声日晖月华的话语，未留神，缩得过了头，斜斜朝地上坠去。
　　一个回神，他稳稳接住我，脸上愣了一愣：“姑娘，你……”
　　桃花瓣飘散，空中纷纷旋转起舞，轻坠于地上，他的眉间也沾上一瓣粉色，我伸手，他握住。
　　我慌忙缩回，他亦慌张将我放下。匆匆道谢，一路奔回，内心有如鼓槌。
　　阿莹说这是动欲念，不好。灵子说这是孽障，不好。
　　可是我觉得，只要一闭上眼想起他，便觉世间如此美好。

　　从此我去随青山的次数增多，终有一日与他重逢，他朝我行礼：前次因姑娘着实貌美不似八荒所属，故一时唐突，望姑娘海涵。
　　我一笑：我不属八荒，我属四海。小女名七颜，有幸见过。
　　他回我一笑，盈盈堪比朗朗明月：在下濯华，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