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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   中秋节早过了,日短夜长,一天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蘧临翰一周都在眼巴巴数着日子的星期天。
      知道蘧书记的儿子今天要过来玩,虽然是小孩子间的约定,但芦仙萍还是准备了很多平常很难吃到的好菜。蒲家岙下面的董家滩每天都有人宰猪,肉倒是好买,鱼却是附近没地儿买去,芦仙萍给了蒲志华钱,说让他去接同学来时顺便在街上带条鱼回来。
      “不用,到时自然有鱼吃的。”蒲志华把钱还给小姨,神秘兮兮地说。
      “臭小子,你会凭空变啊。”芦仙萍拎起蒲志华的耳朵。
      “等下我们回来了,我带他去抓鱼。”被拎着耳朵的蒲志华歪着脑袋嚷道。
      “哦,那么小的一条烧上桌怎么象样呢,多的钱你们在街上买些东西吃。”芦仙萍知道他肯定是想去山沟里去捞那些大头鱼,便把钱塞给他,蒲志华一听这话,便乐呵呵地接了过去。
      蒲志华赶到约好的国营商店门口,见蘧临翰早在那等着。
      “等了好久吧?”蒲志华见蘧临翰在那呵手呵脚的,便问道。
      “没呢,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吃过早饭么。”蘧临翰见蒲志华鞋上满是露珠的湿印,又有这么远的路,知道他今天比平时上学要起得早。
      “我小姨给了钱,叫我们在街上吃呢,我们到老芟家去吃油条裹麻糍吧,听说那儿的豆浆也很好喝呢。”蒲志华兜里有俩钱,很是得瑟。
      “我早吃过了,还给你带了一点过来。”蘧临翰说完从自行车后面的布兜里拿出一塑料饭盒递给蒲志华,把那有点鼓囊的布兜子挂在了龙头上。
      蒲志华打开一看,里面三个肉包子和一块金黄的蛋糕:“哇,这么好的东西,是你们食堂的么?那我们边走边吃吧。”
      “你就在这吃吧,边走边吃逆着风呢。”
      看着蒲志华狼吞虎咽似的吃完后,蘧临翰又问:“噎不噎啊,要不咱们再去买老芟家的豆浆。”
      “没事,咱们走吧。”蒲志华用袖子抹了抹嘴,两手在裤腿上揩了揩。
      待蘧临翰骑稳了车,蒲志华一跃而上,力度过大,龙头上又挂了东西,蘧临翰差点脱手,晃了晃才稳住:“你这家伙是不是吃撑了,怎么一下子重这么多。”
      “车技不好还怪起人家来了。”蒲志华双手在蘧临翰腋下咯吱了几下,蘧临翰受了痒,龙头又晃了起来。
      “臭小子,我不管了,我要放手了。”蘧临翰被咯吱得浑身打颤,故意把车子往那鹅卵石凹凸不平的地方骑,一高一低颠得蒲志华屁股作疼。
      在蒲志华的指引下,蘧临翰骑出了清溪街,对迎面而来视线内的地名和村庄蒲志华在后座为蘧临翰作了一一介绍。
      待蘧临翰绕过□□山,前面一下子出现十几座连绵在一起的山峰,蘧临翰自来到清溪乡还没出过清溪街,平时在家远眺,也就只能见着蹲在眼前的□□山,现在眼界一下子宽了,顿时为眼前的景象所迷住:“我们下来走好不好,前面那座最高的山就是你家吧,也不远嘛。”
      “看山跑死马,别以为近在眼前,走路还远着呢,”蒲志华从后座跳了下来说道,“前面上坡路多,下来走也好,瞧你这身板,这要在我们农村,也就只能在家洗洗衣服烧烧火,做个烧火丫头。”
      “臭小子想挨揍呢,”蘧临翰抡起左手作势要打,“走路好熟悉地形,我爸整天在外面跑,却从没带过我来,你帮我介绍介绍。”
      “还熟悉地形呢,你想打游击战么。”蒲志华笑道。
      “不,我准备打持久战,万一我要是成了你家孙女婿呢。”蘧临翰做了个鬼脸道。
      “小流氓,”蒲志华骂道,“我看你等下怎么见我三姐。”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芳家岸。
      “哇,这坡真长啊。”蘧临翰看着前面长长的斜坡道不由得感叹一声。
      “那是因为这里地势突然高了许多,你没发现旁边的田地要比刚才的高好多么,这个地方叫芳家岸,咱们学校的教导主任芳润华就是这村庄的人。”
      蘧临翰看了看左右,发现旁边的田地一层一层像阶梯似的,每层要高了一两米,路右边的清溪河顺着斜坡,河岸慢慢变高,到最后的平缓处河岸竟有十多米高,好在河岸边长着一排的虎背荆棘,要不然走在边上甚是危险。
      “这河岸真高啊。”蘧临翰忍不住停了下来,左右打量着。
      “那当然,要不然我们这里也不会有‘枫树垴的长脸赛过芳家岸’这俗话啊。”蒲志华笑道。
      “这话什么意思,”蘧临翰来了兴趣,“是山歌里唱的么?”
      “是我们这流传的几句俗语,说的都是这附近村庄的人。”蒲志华见蘧临翰来了兴致,便念了出来:
      野狐坡的美女癞头岭的汉,
      鬼脸寨的饿鬼吃饭用海碗,
      老鼠嘴的媳妇模样真中看,
      枫树垴的长脸赛过芳家岸。
      “有趣,说的是什么意思啊?”蘧临翰笑问。
      “这个嘛,说来话长,等你做了我们清溪乡的女婿自然就知道了。”蒲志华顽笑道。
      “小气包,不说拉倒,我去问我爸。”
      “嗤,你爸也不一定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还是我亏一点吧,当一次你的老师,”蒲志华呵呵笑道,“‘野狐坡的美女癞头岭的汉’说的是野狐坡下的女人长得漂亮癞头岭的男人长得英俊。‘老鼠嘴的媳妇模样真中看’是因为老鼠嘴下的村庄学手艺的多,木工石匠篾匠都有,出外做工的人多了,媳妇就大都是外地带来的,长得都比本村的好看,其实这都是人作出来的,什么东西都以为外来的香。‘鬼脸寨的饿鬼吃饭用海碗’、‘枫树垴的长脸赛过芳家岸’,都是因为这两个地方山上没什么产的,田地也少,长期受穷便被附近的人编排了。”
      “这几个地方在哪啊?”
      “都在你眼皮子里呀。”难得在蘧临翰面前知识丰富点,蒲志华摆起谱来了。
      “真受不了你这小子,快说。”蘧临翰又在蒲志华头上揉搓起来。
      “好好好,我说。”蒲志华躲开魔爪道,“前面最高的那座山叫金鸡顶,你也知道,本少爷就住在那。金鸡顶往我们这西南边走的山头分别叫牛角尖、枫树垴、来鹤坪、老鼠嘴和癞头岭,往东南那边的山头分别叫仙人伞、祭天坛、金丝坝、鬼脸寨、萧家坳和野狐坡。”
      “我们班里好多学生都是这附近的吧。”
      “废话,你以为班上的都和你一样,半天空中飞来的。”蒲志华白了一眼道,“癞头岭下是芦家村和苍家村,芦安、苍小英和我外公家都在那,老鼠嘴下面有个姓蒋和姓茅的村庄,我们蒋校长就是老鼠嘴蒋家的,来鹤坪、枫树垴、牛角尖下面都有几个村庄,一班和二班有很多人是那里的,金鸡顶只有我们蒲家岙在那,仙人伞和祭天坛下面都没有村庄,金丝坝下面有个姓营的村庄,叫金丝营,蒋校长的老婆营红梅就是那里的人,鬼脸寨下面有薛家村和黄家村,萧家坳就是因为下面有个姓萧的大村庄而得名,我们班主任萧晓安和学习委员萧丽华都是萧家坳的,野狐坡下面是姓芟和姓范的两个大村庄,我奶奶、太婆、太婆的婆婆和班上的范文熙都是野狐坡的。”
      “我怎么就不觉得芦安那个大汉长得英俊呢,倒是产美女的野狐坡那范文熙长得还可以。”蘧临翰笑道。
      “你以为那几句俗语就是定律啊,不也有特例么,像你,本来单眼皮的人那是不好看的,但长在你脸上不也还算可以。”蒲志华取笑道。
      “好你个无赖,转着弯儿还要编排上我。”蘧临翰故意用前胎儿去碾蒲志华的脚后跟,“那你们蒲家岙有什么被编排的啵?”
      “有啊,”蒲志华笑着躲开车轱辘,“‘金丝坝的茉莉来鹤坪的桂花,再白再香比不过金鸡顶的茶’,说的就是我们蒲家岙的茶好呢。”
      “呸,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太阳在一片雾气的笼罩下慢慢爬高了,照在清溪河的水面上鳞光闪闪,金鸡顶的腰际缠绕着一层薄薄的岚霭,犹如仙女束腰的丝巾般,随着晨风悠悠地飘荡着。远处的村庄时不时传来一二声鸡鸣声,从芳家岸向下看去,河滩边有几头牛在悠闲地啃着枯草,旁边几个小孩在甩飘飘岩,薄薄的石块从他们手上甩出,在河面上蜻蜓点水般激起一圈圈涟漪。山下的村庄飘着一缕缕炊烟,田坂上已有人在劳作,间或一两只野鸡被人惊起,从这个草丛飞到另一个草丛,劳作的人就会停下锄头看看,顺势就歇了下来,相互间说说笑笑,有人随意地哼唱起山歌,纯朴的乡音就好似那树上筑巢鸟儿的几声鸣叫,想唱就唱,毫无雕饰,一切都那么自然。
      蘧临翰在县城从小就被严厉的爷爷管制着,精力全部放在了那几本破课本上,不说像别家小孩可以跟着父母去郊外玩玩,他却是连县人民公园都很少去。来了清溪乡,因为以前教育照顾他的任务一直是他爷爷,爸妈早已习惯了,平时很少管教他,再说也有各自的工作要忙,所以蘧临翰倒自由得很,但人生地不熟的,大多时间是憋在房间里看书看电视。在这群乡下孩子中,来自城里的他吃穿用度很让他们羡慕,在城里知识接受面比他们也广点,显得很有知识,向他们炫耀确实很大程度上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但和班上的同学打成一片后,才发现自己心底里却也是羡慕他们的,无拘无束,嘻哈自然,更有了蒲志华这个同桌兼好友,让他听了以前没听过的山歌,吃了以前没吃过的野果,见了以前没见过的各种山里小动物,心里自然很开心,越发的喜欢上了这片山水,对蒲志华也越发的亲热。
      蘧临翰听了河对面隐约飘来的山歌声,便对蒲志华说:“你歌唱得那么好,也唱一个罢。”
      蒲志华倒也不忸怩,张口就来:
      韭菜开花一行行,
      丝瓜开花爬上窗;
      茄子开花紫艳艳,
      辣椒开花白晃晃;
      蚕豆开花蝴蝶飞,
      葵花开花向太阳;
      芝麻开花节节高,
      花生开花土里藏;
      南瓜开花顺藤走,
      扁豆开花闹洋洋;
      荞麦开花红杆上,
      油菜开花漫天黄。
      蘧临翰听了,忙停下车拍手叫好,倒弄得蒲志华不好意思起来,便要蘧临翰也唱一个。
      “我嗓子没你的好,再说我也只会唱流行歌曲。”蘧临翰推托道。
      “唱歌不就张口就来么,随便唱一个罢,我唱你不和那多没意思。”蒲志华不依。
      “我又不是女孩子,跟你和什么歌。”蘧临翰实在想不出能唱什么歌,唱《冬天的一把火》、《大约在冬季》有点羞,唱《我的中国心》、《一无所有》嗓子喊不了那么高,唱《铁窗泪》、《钞票》那老歌吧也太土了,也破坏了这么好的自然环境,唱《青苹果乐园》、《其实你不懂我的心》那也不合适,一大早的发什么骚。心里盘算来盘算去,找不到一首合适的,主要还是自己的嗓子条件不好,有自知之明,所以蘧临翰干脆耍赖。
      “谁说和歌一定是女孩子啊,大人们唱熟歌才是男女和的呢。”蒲志华好为人师,继续教导道。
      “那你唱个熟歌怎么样,我还没听过呢。”蘧临翰突然心念一动,搞起鬼来。
      “啊,熟歌呀,……也不是不会唱。”蒲志华这下倒有点拘束,因为他们离蒲家岙近了,万一让什么人听见了,告诉他大伯,那屁股逃不掉要挨揍的,耳朵也指定要遭他小姨的荼毒。
      “不敢唱就算了。”蘧临翰貌似很遗憾。
      “谁说不敢唱,唱就唱。”反正路上行人少,蒲志华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一唱还唱了两首:
      月亮弯弯照姐窗,
      姐在窗前纳鞋忙,
      歌声邀姐姐不应,
      姐不回歌哥心伤。

      妹妹门前有棵桑,
      桑树结枣哥想尝,
      狠心妹妹抡竹竿,
      打乱哥哥心肝肠。
      姐姐妹妹的一唱,蘧临翰听了大笑不已,正想调侃几句,哪知歌声刚落,从岸下抬起个头来,大声喝道:“小弟,你打不怕呀,唱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原来蒲志蓉正蹲在自家地里拔豆草呢,那大嗓门的歌声,一听就知道是自家宝贝弟弟,这小子今天作死,快到家门了还敢唱这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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