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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5.

      「大叔!」

      女孩儿俏生生的声音把度飞白从恍惚中抓回现实来。
      她摇着度飞白的手臂,一个劲儿央求。

      而另一侧男孩儿和少年也快打起来了。不,应该说是男孩儿一厢情愿地挑衅。少年只是颇不耐烦地皱着眉。

      度飞白按了按眉心。
      「好了。都停止了。」

      男孩儿和少年都看过来。

      度飞白把女孩儿从他手臂上捉下来,放在床沿。
      「我就只记得过一个童话故事。好像是安徒生的。」

      「呿。没劲。」
      男孩儿皱了皱鼻子。却还是松开了揪着少年领子的手,爬下椅子。

      而少年则冷冷站在一旁看度飞白绞尽脑汁。

      度飞白努力控制着表情,使自己至少看起来不那么生疏和笨拙。

      「一个小男孩儿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得到一盒小锡兵。他很高兴,把他们全都拿出来一个个摆在窗台上。只是摆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发现那个小锡兵是个残缺品,他少了一条腿。」

      「呿。」
      男孩子发出嗤笑声。
      「这都是多老的故事了……」

      「闭嘴樊天瑜。」
      女孩子转头吼道。男孩子一下子煞了音。

      度飞白看了看,微微一笑。反正是哄小孩子的,听过没听过一不一样都无关紧要。重点是能哄着他们睡着最好。

      他放缓了声音。

      「小男孩儿自然不会喜欢这个残缺的小锡兵,把他扔在窗台的一角。而小锡兵则也一直靠在灰尘满布的角落,孤零零地站着。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伤心自己被抛弃,因为那并不是他的错。但是他无能为力。直到他渐渐不再难过,时光已经过了很久。
      然而也就在那时,他才发现他长久以来一直靠着的是一个被尘土蒙蔽了的八音盒。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好奇心叫他努力地把盖子打开。而他在打开盒子的一瞬间,看到一张干净而端整的脸。
      他吓了一跳。因为是个女孩子。确切的应该是个芭蕾舞者。雪白的裙子和雪白的鞋。最令人惊奇的是,她同他一样,也是单脚站立的。
      小锡兵几乎高兴地要发狂了。在角落这么肮脏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白雪一般剔透的人物,更何况,她和他竟有相同点。他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反倒是那个白雪一样的芭蕾舞者对他微笑,礼貌地请他把音乐盒整个打开让她出来。
      小锡兵听从了。音乐盒打开来,芭蕾舞者旋转着挑起舞来。她的姿势那么好看笑容那么温暖,一下子小锡兵便觉得自己爱上了她。
      但是他同时又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那种矛盾的心理叫他犹豫不安,却对着芭蕾舞者无法表现。他一直勉强装作是拯救她于黑暗之中的骑士一般。
      而芭蕾舞者却也没有反对。她的默然叫他欣喜若狂。
      于是日复一日的,他便慢慢忘记了他是伪装的骑士,忘记了他没有剑,没有白马,甚至连腿都是残缺的。
      直到有一日角落里突然不再黑暗。小男孩儿找到了跌落在尘土里的他们,让他们重见阳光。
      小锡兵整个儿过程里紧紧盯着他分外宝贝的芭蕾舞者,虽然他被耀眼的阳光刺花了双眼,却还是看清了她在重见光明的那一瞬间露出的比阳光更耀眼的笑容。
      而那笑容不是给他的。那一瞬间他泪如雨下。
      但幸好他们还是被放在一起的。那个叫芭蕾舞者心仪的真正的骑士,跨着马配着剑,却在屋子遥远的一端的壁炉上。
      小锡兵看着他的芭蕾舞者每日每夜地向那个方向眺望,每日每夜地旋转舞蹈,心酸痛得都快碎了。
      芭蕾舞者是不能停止跳舞的。终于有一天,他狠下心,不再替他的芭蕾舞者打开音乐盒。他牢牢地把她锁在了盒子里面,捂住耳朵不听她苦苦的哀求悲泣。
      过了很久很久,那个盒子里终于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小锡兵想,他终于杀死了他心爱的芭蕾舞者。他突然后悔难过得几乎也快死去,他宁愿他的芭蕾舞者活着,也不要就这么死去。
      他惊慌失措地打开盒子,看到他心爱的人奄奄一息,却还是那么美丽。雪白的纱裙雪白的鞋。而她在睁开眼时,竟还是对着他笑了。
      小锡兵那时候想,就算现在叫他死去,他也愿意。
      但是他还不能死。他想着,要让他心爱的人和他心爱的人的心上人在一起。
      于是他用那条独腿站稳,冲他心爱的人说,我带你去找他。
      那条路并好不走,跟何况他还少了一条腿。一路上他吃了很多苦,却始终不肯让她心爱的芭蕾舞者看到。至少,在最后,他还能维持着一个假冒骑士的虚幻形象。
      小锡人终于把芭蕾舞者送上壁炉,他看到她眼里全是满满的爱意。他退了几步,从他心爱的人身边慢慢退开。而那个时候,一阵猛烈的风吹来,他精疲力尽地倒下,坠入火焰腾升的壁炉中。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融化。但他很平静。在灼热的火焰中,他看到他心爱的人雪白的裙角。
      但当火焰开始焚化他胸口和眼珠的时候,他却看到一抹白色身影直扑下来,瞬间覆盖在他身上。他惊吓极了,因为那是他爱了一辈子的芭蕾舞者。
      他试图推开她,没想到她却把头贴在他心口上。
      他听到她对他说,我爱你。
      他感到他眼角有滚烫的液体流下,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溶锡。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慢慢融化在他身上,与他混为一体。
      第二天,小男孩儿和他家人,在熄灭的壁炉里,发现了一个融解了的却美丽非凡的锡块。
      而在黑色的锡块中央,有着一个白色的小小的心型,闪闪发光。」

      故事停止。
      屋子里却没人说话。

      度飞白在故事讲完了才觉得自己似乎讲了一个悲情故事,于是有些歉意地望向小女孩儿。却看到小女孩儿带着水汽的乌黑的眼,他一愣,之后便笑自己想多了。

      这么小的孩子,这个故事,她怕也是听不太明白的。于是伸手摸摸小女孩儿的头,柔声哄到,「睡吧,再不睡明天就起不来了。」

      小女孩儿难得地没有再闹。乖乖躺入被子,让度飞白替她掖好被角后才怯生生地问。
      「大叔,那最后,小锡兵和芭蕾舞者是在一起了吗?」

      度飞白怔了一下,随即笑道。
      「是啊,在一起了。」

      小女孩儿嗯了一声,乌黑圆润的眼睛却始终盯着度飞白。
      「他们明明在一起了,为什么大叔你讲的时候却像要哭了一样?」

      度飞白心口一跳,却下意识地微笑。
      「有吗?不过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嗯,喜欢。」
      小女孩儿眨眨眼。
      「我喜欢小锡兵。」

      「那就好。」
      度飞白站起身,冲两个男孩子道。
      「你们也该回房睡觉了。」

      樊天瑜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跳下沙发。
      「这是什么童话故事嘛,这和我当初听得完全不一样。」

      「嗯。我都忘记了。」
      度飞白点头,笑得滴水不漏。
      「下次你讲讲你的听听吧。」

      「才不要。」
      男孩子吐舌头,跑进自己房里,关上门。

      度飞白替小女孩儿拧暗壁灯,关门。少年却一直随着他,目光低垂,似乎有什么话。

      「怎么了?」
      度飞白低声询问,随即想反应过来一般温和笑道。
      「那间屋子的窗帘我都替你拉上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个小锡兵是你自己吧。那个芭蕾舞者,是不是你太太?」

      度飞白心脏在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攒了一下后又陡然松开。

      少年却因为他的沉默而表情局促。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而他神态却似乎有着同情。

      蓦然间度飞白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他扬了扬嘴角,轻轻按住少年的肩,不着痕迹地把他推入房里。
      「去睡吧。那只是个故事,没必要深究。」

      少年没再开口,只是在关门的时候用漆黑的眼睛扫了他一眼。

      度飞白看着三扇紧闭的门,这才能微微耷下肩来。他转过身,向自己房间走去。

      没错。那只是个故事。无关乎谁的,完全没必要对号入座。

      他走进洗手间,脱了衣裤鞋袜,打开碰蓬头冲刷疲累的身体。

      云朗很了解他。现在他完全不需要酒精就能安然入睡。太累了。累得他自己几乎都来不及难过了。其实在一天二十四小时里也就会偶尔疼痛那么几分钟。也许是渐渐麻木了。

      这也许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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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飞白的作息一直很良好。等到三个孩子睡眼惺忪地醒来时,他已经替他们叫好了早餐。

      洗漱用餐后度飞白最后执行了他看护的职责,把两个小毛头交给他们父母。

      此刻那个做父亲的男人看起来脸色已很和善,在儿子女儿扑入妻子怀中时,他向度飞白感激地点点头。云朗适宜地上前,再次表达了希望双方合作愉快的祈愿。男人礼貌回笑,然后携妻带子地向云朗替他们准备的车走去。

      小女孩儿却不肯走,手中抱着度飞白在酒店礼品店里买的柔软的泰迪熊。她睁着黑碌碌的眼睛盯着他,软声道。
      「大叔,你和爸爸做生意会来W城吧?」

      度飞白觑了眼一旁袖着手的云朗,随即蹲下身微笑。
      「会的。」

      「那你来W城一定会来看我咯?」

      度飞白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小女孩儿身后的男人一眼。

      高大男人面上露出些做父亲的尴尬神色。他板起声音。
      「少佳,别胡闹。叔叔还要做事呢。」

      度飞白抬手摸摸小女孩儿柔软的黑发,越发笑地温柔和善。
      「叔叔有时间就去看你。」

      六岁的小孩子再如何精明,却还是好骗。语焉不详也不懂,只觉得是答应了便开心笑了。牵着父亲的手搂着硕大的泰迪熊,消失在黑色的车门后。

      度飞白遥遥看了一眼后,转过身对着面色明显有些复杂的云朗。和他身后沉默的少年。

      「那是巧合吧。」
      云朗捉住机会开口。他神色里难得地带了些不安。真少见。
      「你……」

      「生意谈的如何?」
      度飞白微笑打断道。

      「自然。」
      云朗随意摆手,紧追着刚才的话题不放。
      「那小女孩儿,她的名字……」

      「她只是个小丫头。」
      度飞白松了袖口,口气稀松。
      「云朗,你忘记我还在放假。司机呢?」

      云朗从方才听到那女孩儿名字起便心里打鼓,但打量了这个一向不喜形于色的表弟却瞧不出端倪后,只得吩咐手下准备车驾。

      「对了表哥。」
      度飞白在等车的时候开口。语气随意,面上表情也淡淡。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忘了交代我?」

      云朗拢在袖中的手不着痕迹地抖动了一下。面上却纹丝不动,只挂着他以往的笑。
      那个冷峻少年正直直站在他身旁。他不用看也猜得出那肖似他八九分的眉眼里挂着冰梢冷意。想着便心里冒火。

      瞒总是瞒不住的,所以他才想昨天糊弄着少年和他表弟见了面熟悉了他便能少些尴尬和解释。
      这孩子倔强,性子又孤僻,除了那张脸,哪里像他这般,圆滑又讨喜。叫人生厌的很。特别是第一次见面时他听到那名字里居然还挂着那个女人的姓。

      若不是那张脸,他早叫人给了钱赶也赶出去了。那能让他在西冷山庄里住下。

      赶也赶不得,又不能干脆放着让他自生自灭,着实叫人心烦。

      所以这次强逼引诱着度飞白回来,也实在是出于无奈。他不好出面,但度飞白却没关系。再如何,这也是他亲侄子,他不能袖手旁观。求人办事,大不了他把姿态摆低些便是了。

      算盘倒打得挺好,于是微微笑,拿出和稀泥的把式。
      「你们都见过面了,不需要我介绍了吧。」

      度飞白一听便知道这精于算计别人的表兄在想什么,腹中暗诽。
      少年表情倒平淡。只望着车驾来的方向,全当什么都没听到。一副泰然不惊的样子。但那微微皱起眉尖的样子,却勾起了度飞白几乎遗忘的记忆。

      「他母亲难道是……」

      度飞白用尽量小声的声量向云朗询问。云朗却瞬时黑了脸色,硬邦邦地打断。
      「她死了。」

      少年笔直的肩背在某个字眼里抖了一下,却在下一个瞬间挺直,依旧没有回头。

      度飞白皱了皱眉。他依稀记得很多年前云朗偷偷来度宅看他时陪在他身边的那名周姓女子,确实缺少表情,但对着云朗时却总能放软了眼神,带着点局促又温和的笑容。他也还记得云朗为了戏弄她一把抱住女子时她红到耳根的羞赧,和挣扎不开的恼怒。

      而他这个局外人在那个时候便看得出,这个似乎比云朗大了好几岁的女子,隐隐约约地在喜欢云朗。而云朗,也无不是没有那种意思。

      不过听说那女子最后因为差错被夏姨寻隙赶走了。云府辞了的佣人,在那么势利的上层社会里有谁再敢用。听得后来女子的父母被逼到云府上下跪,只是夏姨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更说那女子作风不清与人珠胎暗结。那样大的帽子扣下来,女子的母亲当场就晕了过去,被抬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难道那时女子怀的孩子,是云朗的?

      度飞白突然觉得愤怒。瞪住了云朗,压低声音。
      「那时候她怀着的孩子是你的?」

      云朗脸色由黑慢慢转白。似乎不情愿,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还让夏姨赶她出去?!」

      「那是她应得的!」
      云朗恨声,啪地甩了袖子,扭头迁怒手下人。
      「车呢?这半天还没有过来,问他是不是死在那里了?」

      手下人喏喏,赶紧转开打手机去问是怎么回事。

      云朗转过来时神情还是微微扭曲。
      「飞白,你莫再提了。他……」

      他不耐地伸手挥了一下,
      「这些日子你帮我带着他罢。」

      他说着顿了顿。
      「……也算,是我欠他的。」

      「你欠的不是我的。」
      突然少年转过脸来。眼里透着森然的冷意。
      「你欠的是我妈的,我外婆外公的。只是他们还在的时候不敢让我来找你,怕你们云家见到我会杀掉我。因为我是云家的耻辱,是你和你……」

      少年猛然顿住了,紧紧咬住了牙。

      云朗则脸色发白,气得打抖。他身边的保镖见状,警备地手探入怀围过来。

      「退开!」
      云朗哑然出声。随即缓缓走近少年。

      度飞白隐隐觉得不妙,踏上前半挡在少年身前,目光凌厉。
      「云朗,冷静点。」

      云朗用狭长的眼盯住少年。半晌,他慢慢笑起来。带点残酷的味道。
      「很好,这才有点像我。」

      车子终于驶来,手下人见这场景都有些诚惶诚恐的,看着云朗坐进去关上门。

      「不过你要记得,嚣张只有自己有了力量才能表现出来,不然,太优秀的树,总是会被人忍不住伐掉的。」
      说罢便转头望着度飞白。
      「这孩子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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