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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依依惜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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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王诩领他们去了客房,两人分别住了相邻的两个单间。王诩先去墨翟处说话,公输般便打量起住处来。
房间很小,但是很干净,除了必要的几子榻子,便没有其他家具了。坐在榻上,可以闻见淡淡的木料香味,这令公输般很感亲切。他正想起来收拾一下东西,房门忽然被推开了,王诩提着药箱走进来。他微微一愕,想迎上去,王诩在他肩头轻轻一按,道:“坐着罢,我看看你的脚。”公输般顺从地坐了下去。
王诩蹲下去看他的脚,看了一下,便皱起了眉,随后又笑道:“到底不比墨翟这样走惯路的人,他好得比你快多了。”转身去药箱里取了药出来给他涂抹。
他来得突然,公输般虽然先前还想着找机会跟他独处,此刻脑中却是一片茫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连话都接不上,只知道呆呆望着他的项颈。两人沉默一会儿,公输般看见王诩的那段头颈慢慢地透出红色来。他忽然想起王诩之前说的,受不住他望他的眼神。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公输般自己看不见,忍不住就有些好奇。
然而没有等他想明白,王诩便匆匆理好了药箱,连头都没有抬起身就想走。公输般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口中急道:“等等!”他这一拉,正拉到了王诩的手,连忙拽住了不放。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拉他的手,公输般情急之下,却没有闲情体会了。
王诩没有挣扎,回过头来柔声问道:“有什么事么?”他脸隐在暗处,并看不清神色。
公输般呆了一下,道:“我有话跟你说。你坐一会儿好么?”
王诩便回过身来到他身边坐下,顺势挣脱了他的手。公输般再看他,脸上又是一贯的自如,仿佛先前的晕红是他的错觉。他知道此时自己应该说话,但是对着王诩清澈的眼神,却又突然不知该怎么开口,只是定定注视着他。
王诩本来耐心地等他说话,坐了一会儿却发现公输般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问道:“你想要说什么?”
公输般一惊,知道不该再拖,开门见山地道:“我想留在这里!”眼见王诩微微皱起了眉,连忙放缓语气问道:“我能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王诩还是不答话,一双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公输般从前就抵不过他这样,既然话已经说出来,索性说得更明白一些:“我想留在这里,和你多相处一段时间。我不会打扰到你。”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他的极限,王诩应该能明白。
然而王诩目光一闪,却忽然问道:“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公输般想不到他这么敏锐,措手不及之下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先前的勇气不翼而飞。幸好王诩也不追究,淡然道:“你想要留下来,那就留下罢。没有别的事了么?”公输般愣愣地点头,他于是起身就走。
公输般这回没有拉他,只是愕然坐在原地。王诩的反应太出乎他意料,既不喜,也不怒,仿佛事不关己一样。他几乎以为下午的事情是自己的幻觉,可王诩偏偏没有回避,似乎并不在乎。这样的态度令他失望非常。他宁愿他发脾气,至少那表示他眼里有他,总好过空空荡荡没有着落。
心情的落差令公输般沮丧了半夜。他翻来覆去,终于安慰自己道:既然能够留下,就是王诩给了他了解的机会,一切来日方长。多年来墨翟给他的历练起了效用,他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按捺住那些起起伏伏的情绪渐渐睡去。
墨翟只待了两天便急匆匆走了。他知道公输般要留下,微微有些惊愕,然而最终只是温和地笑笑,一拍王诩肩膀大步走出谷去。
公输般望着他熟识的背影,虽然历尽沧桑,却依然挺得笔直,就如同主人一样不屈不挠。他回想自相识以来的种种,墨翟始终如一地坚持着自己的理想,从未有过一丝犹豫。他有着世人难以想象的坚强意志。公输般深知此点,因此对墨翟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即便他不再用爱慕的眼光追随他,这信心也没有改变。他坚信墨翟能够达成他的理想,不管过程有多么艰难。他对着那背影,在心中暗暗许下祝福。
直到墨翟走得不见了踪影,公输般才终于收回目光,却正见到王诩灼灼地望着他,神情有些玩味。他因为心中已然想通透,丝毫也没有回避,只向他微微一笑。王诩被他笑得一怔,但也没说什么,沉吟一下便往回走去。
这两天,因为有墨翟在,公输般和王诩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摩擦。王诩的态度一如既往,只有公输般微有些焦躁。他总以为话说开了该有改变,于是悬着心等着,可是直到墨翟走了改变还是没有来,反倒是他先开了窍,习惯了略为平淡的日子。
鬼谷之中作息极有规律,公输般虽然在孩子中很吃得开,一到上课练习时却还是会被抛开。他闲来无事,又弄了工具来敲敲打打。谷中没有杂务干扰,他很是做了些成绩出来,例如能够自行运动的木人木马之类,令王诩的一众弟子歆羡不已。
公输般住得久了,觉得对这生活很是喜欢。王诩从来不干涉他做什么,但是两人同住一处,谈话到真是多了许多。公输般是很喜欢跟王诩说话的,他说话时表情很生动,因为藏了情绪在里面。他说到贵族间的丑事,是很鄙夷的;说到几个得意门生,则饱含了爱惜;或者说到墨翟和公输般,又是很温柔的神色。只有这种时候,公输般才会觉得,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可是这喜欢,又淡得若有似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