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重生（二） ...
-
“哎~”顶头传来一声悠长叹息，我听见拨动佛珠的叩叩声，抬头一看，苦行僧正站在我面前，满目悲悯：“迷途的亡灵啊，我千里之外都能听见你的悲鸣~”
我呐呐的张口：“大师……”
他朝阵中望了一眼，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息：“执着如渊，总教人深陷不拨，哎……”
我泪一下涌了出来：“我该怎么办？”
他双手合十，吟了一声‘阿弥陀佛’阖目道：“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放下执迷，心至清明，乃归极乐。”
我不想听这些空洞的佛理，我只想知道国师会怎么样？他却像看着一个不通教化的顽徒一般，把袈裟从我紧拽的手心缓缓抽出：“你们都是逾矩之人，有违天道。切勿再执迷，早日了却尘缘随我回归正途，早登乐土。”
“这一切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我被困在这里，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该做什么？我只是一团还有意识的空气罢了。
他褪下佛珠递给我：“解铃系铃，还看你自己。拿着它，形随意转，你可以随意来去，做你想做的事。十日后我再来取回。”我见他要走，连忙拦住他：“大师，你还没告诉我，国师会怎样？！”
他缓缓抬眼看我：“天不收则不伤，人不动则不损，一切还在你。”言罢，转身念起梵语，投入了茫茫雾色之中，渐渐消失了。
我手拿着佛珠，在原地默然了很久，阵中的国师还在艰难行法，苍白的面容灼痛了我的眼，我低头看着手中的佛珠，不断的咀嚼大师那句‘不收不伤，不动不损’。若我离去，国师那三十年便算保住了吧……
我站在原地思考，从我出生以来，从没有这么深入和谨慎的思考过。很久很久才能做出一个决定。
这佛珠果真是形随意转，我心念刚至，下一瞬竟然就回到了现代。冷冷的病房；疲惫来去的人；望着病床上那张熟悉的面容，我心中突然倍感悲凉。
这一次我在现代呆够了十天。有了佛珠，我可以不再被束缚，我去了很多以前想去却没有去的地方，也看望了过去很多的朋友。我希望可以尽量少一些遗憾。
家里，现在还是一团乱。
为了我的事情，伯伯和爸妈吵得厉害。爸妈觉得只要有一线希望，仍不愿意放弃。但爷爷负担了弟弟的医疗费，若再加上我，几乎得耗尽大半的家产。
伯伯很生气：“救小杰花了多少钱？我就不说了，只要能救，我没有异议。现在还搭上小如，医生的话听明白了吗？就是救，也不足三成希望，这钱砸下去就等于打了水漂。这我绝对不同意！！几十年来，我为了这个家，为了爸耗费了多少心血？我得到什么了反而是你这个败家的弟弟，一直拖累咱爸，偏咱爸还非向着你，这还有公理吗？这太偏心了。”
他对爷爷提了一个要求：“行！您要是非得都救，我也管不了！都是孙女，是不是得一碗水端平了？我家还有一个闺女，她将来不得买房，不得成家啊？你也得给她分三十万财产！”
历来子女间的财产之争，都是父母心中最深的痛。这一夜，我看见爷爷烦闷的把自己扎在书房的夜色中，懊恼的双目中似有老泪闪烁。
大师说，一切选择皆在我。其实我觉得我根本没有什么选择。他让我了却所有尘缘，说明我的命数早就已定。就算不甘心，也逃不过既定的命运。
还留着继续折磨大家做什么？
今天是第十天，也是最后一夜了。我回到了病房，床上的女孩还在沉睡，旁边的监视器上，呈现出平稳而极缓的心律。看着那张顶了十九年的脸，我眼中突然有些湿意。
拨动手中佛珠，我缓缓躺进了将死的躯体里，回光返照般的再次醒来。不知道是离开这具躯体太久还是躺在床上很久没有运动，一时间竟有一种生涩僵硬的不适感，像木偶似的，半晌才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我抽掉了身上的所有管子，静静下了床来。
旁边陪护床上母亲还歪着头沉睡着，这些天她累坏了。衣衫未除，发丝紊乱，睡梦里，眉头还不安稳的紧皱着。
“对不起…”我嚅嗫嘴唇，无声的向她道歉。这些时日带给她的痛苦，我只有用自己的方式来补偿。
“谢谢……”这么多年的生育以及养育，恩大如山，我已无力回报。反观这十九年来，其实我过得还算是幸福平安。
我找来了纸笔，默默的写下了我对大家的感激之情。我不想他们再为我耗费更多的心力了，希望他们可以早点放下痛苦，努力朝前看。我愿意把我的心脏捐给弟弟，与他共生，让他代我活下去，永远陪伴着父母。
由于身体的强烈不适，写这封信耗费了我太多力气。当我刚把信纸放在母亲的手边，便是眼前一黑，没有佛珠的催动，也没有任何预兆，我突然被弹出了躯体。
我茫然的看着眼前跪在床头，头歪倒一旁的躯体。心中一沉，我明白，终究还是离世了。
手突然有些不可抑制的颤抖。
就这样？彻底的…缘尽了……
那一霎，强烈的感觉袭来，恐惧，心慌，寒冷，锥心的遗憾……我有些站立不稳，眼中的泪水扑簌下落，可泪无形，落到地上终究是空。
耳中有阵阵嗡鸣，我仿佛可以听见随后医生的判决：“脑血管破裂，导致死亡。”也仿佛可以预见满室的惊乱，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和一张张悲痛欲绝的面容。
强烈的自责感折磨着我。看着跪倒在床边的尸体，那个姿态，竟像是在作最后的赎罪。
**********************
等我回到古代的时候。大师还未出现，国师的阵法已经行进到了新的一环。
只见阵中挂满了白纱，显得空灵而飘渺，每条白纱上都用朱砂写上了我的名字和年龄。中央还挂着一张用血画的符咒，有些眼熟，我辨认了半天，才想起，这像是当日在风雨亭中，边疆老人为我抽血而画。
听国师在阵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为我喊魂。我不过是一个异世界的游魂，于这世界无根无源，也难为他只得用这样的方式。上天祷告，并无多余可说。他只得向我声声呼唤：“小如，你在吗？能否听见我说话？”
我在的。只是我没办法回应。
他说：“明日护你不周，只能这样来赔偿你。”
这不算你的错。而且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他继续说：“回来吧，小如，你若回来，明日此生定会珍惜你。”
白纱衬得他颜如白玉，眸中满是坚定和诚挚。我心已动。
他轻问：“小如，我知道你一定在，你也能听见。你…可愿回来？”
我，是愿意的……
脚步刚一微动，只听旁边叮咛一响，迷雾漫天，苦行僧已出现在了我的身旁：“心已妄动，看来你还是执念不改。”他声音里尽是失望。
我转头望向他：“大师。”
其实我从来都不是善悟之人，也没有堪透一切的佛性。我放不下所有喜怒哀乐，也有着无数的牵挂，要让我心无杂念的随他远走，我本就做不到。
现代的一切，走到了那般田地，我没有什么可选择。尽管知道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离开了我的拖累，他们将来还有一片海阔天空。可是舍下他们，这样刻骨铭心的痛楚我还是那么的难以承受。
而国师呢？我又有什么理由再舍去？
当我看见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当我听见他为我舍下三十年寿命时，那震撼灵魂的心情。我还怎么能舍去？
如果这才是他想要的，那我宁愿尊重他，守他一生，来补偿那失去的三十年。
这也是我想要的幸福。
我告诉大师：“如果执念是迷途，那我此生也不愿再入清明之境。”
他露出朽木难雕的神色：“你不属于这里。乃有违天道，就算偷寿三十年，也不过弹指一挥，将来你们不会有善果，也难登极乐。”
“没关系。”我说：“我只想活好这三十年，就够了”
大师再难劝说我，只得收回了佛珠，摇头离去了：“但愿你不悔。”
我想我不会后悔，我觉得能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可以伸手牢牢抓住，不让更多的遗憾留下，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做人的意义。
我没什么犹豫，转身投进了阵中，附进了躯体里。
*************************
重生醒来，已是数日之后，易天之阵已经结束。
我睁开双眼，首先看见的是国师那双带着狂喜的眸子。新生的躯体，让我感觉前所未有的清爽，我撑着床头坐起来，扯开嘴角，语气轻松的向他打了个招呼：“早啊，国师，我回来了。”
一阵疾风扑面，下一秒我就跌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里。他把我紧紧的箍在怀里，声音稍有些哽咽：“回来就好！”
我重生之后，大家都显得激动得近乎亢奋。公主，冰心，臭豆腐他们整日环绕着我，喧闹不已，我整日如蝇在耳，嗡嗡不断，有时也很是烦恼。说是为了给我冲喜，臭豆腐还拿了个主意，特意号召大家举办了一次盛宴庆贺。
欧阳山庄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除了宴请了四方城无数的名流之外，连城主欧阳飞鹰也参加了。
火灾之后，山庄已经进行了修复建设，移植了不少金丝桃，金灿灿的，正满园吐芳。园中又是载歌载舞，诗词酒令，一片祥和。
公主和臭豆腐他们玩得疯疯癫癫，毫无顾忌。上官燕和鬼见愁平素不喜言笑，现在也满面春风，浅笑愉悦。欧阳飞鹰伤后初愈，面上还蕴有疲色，但是看上去平静多了，有了弄月那一次，他也应该再无力作乱。
心中突然感觉无比的安定。现在这样，我觉得已经很好…这样的气氛，让我心中如暖阳一样，幸好，我回来了……
国师突然伸手揽过我的腰：“如儿，现在风波已过，将来也不会再有磨难。”
我知道国师在易天之阵的最后一环中，已经修改了我的命格。现在无论是宫廷斗争，还是江湖之乱，或者天道排斥。这些都已经统统离我们远去了。况且，就算将来的道路上，还有别的磨难，我也做好了和他同渡的准备。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他立刻绽开了笑容，我只觉满园芳华刹那失色，怔怔中，听他说道：“那…我们成亲吧。”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重生（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