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月缳云1

1、眼·永恒

　　明凤用肩倚着楠木做的雕花窗格，于是整个身形便呈现出一种弯得恰到好处角度。窗外是略显冷清的街道，冬天的积雪覆盖满镇上的大街小巷。
　　远处风中传来白梅淡雅的香气。白梅，有多久没有闻到白梅的香气了？明凤轻叹一口气，关上窗，重新坐回凳上。在不经意间，手指触到了桌上冰凉的琉璃草。
　　“等到琉璃草开花的时候，我就会回来。”
　　孤殇．
　　随着一声叹息，记忆转瞬间划破了空气，有些东西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脚没入溪水，感觉空澄的溪水一圈一圈的荡开了涟漪。明凤轻轻地问：“孤殇，你相信永恒吗？”
　　孤殇倚躺在树下，树叶斑驳的影子在他的白衣上荡漾着，他盯着明凤的侧影看了很久，然后说：“不信。”
　　“为什么？”
　　“因为世间本就没有永恒，所谓的永恒就是死亡。”
　　“是呢，世间本就没有永恒的啊。”明凤幽幽地开口，话语就像冬日里残阳的最后一缕阳光，慢慢，慢慢地消散在空气里。
　　“我要走了，多谢你这半个月来的照顾。”影子落在水面上。午后的风忽然吹来，刹那间模糊了白衣的倒影。
　　“走吧。你是鸟，鸟的领地是天空，只有在那里，才能自由在地飞翔。”从水中收起脚，几朵小小的水花飞溅起来，在阳光下折射出点点光芒。明凤的嘴角有着不易察觉的弧度，长长的发丝在午后的风中飞扬，掠过嘴角，拂过脸颊，散飞在午后微热的空气里。
　　然后，她感觉到了腰被人从后围起，有个声音在她的耳边说着，轻得仿佛会消散，却又带着雪一般的柔情：“明凤，等到琉璃草开花的时候，我就会回来。”
　　琉璃打造的草，晶莹剔透的琉璃草，折射着阳光七彩的光芒，光华夺目。隔着黑色的眼纱，她依然能感受到手中琉璃草的美光彩。
　　“明凤，让我看你的眼睛。”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会死。我不想爱上死人。”
　　于是，伸出去的手忽然就僵在了空气中。
　　没有任何言语，转身，离开。

　　我知道琉璃草是不会开花的。可是，我愿意等。

　　桌上的琉璃草吸受了阳光，再折射出来，在草的周围染上了一圈美丽的五彩光华，就像一朵美丽的花。明凤的脸就像玉一般，在透过窗格铺泻进来的夕阳的余晖中晶莹剔透。而眼上的黑纱，就像不小心滴落在玉上的墨，然后再晕染开来，和脸融和得恰到好处。
　　夕阳渐渐西沉的是候，有人敲响了身侧的门。
　　明凤从小睡中惊醒，缓缓走到门前打开了门。夕阳的余晖在刹那间跳跃起来。一阵白梅淡雅的香气从门隙间飘来，轻柔地抚弄着明凤精致的脸庞。
　　“明凤姑娘？”
　　“是的。”
　　“这是有人托我给你的。”
　　白梅，白梅。只有他知道我喜爱白梅。明凤的心轻轻地颤抖着。心中的那条小溪载着徐徐飘落的叶子，缓缓，缓缓地流开。
　　“是谁送的这些白梅？”
　　“是一个叫做流樱的人”
　　溪水忽然被堵截，击起很大很大的水花。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如玉般落入水中，水面在一瞬间荡起了无数的涟漪。
　　流樱，是谁？
　　“是个很美丽的人呢。”送花人是这样说的。
　　此刻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明凤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我不认识他。”
　　门，悄无声息地关上。送花人愕然站在紧闭的门外，手中淡雅的白梅散了一地，空气中却依然荡漾着淡雅的香气，大雾一般，久久不肯散去。

　　黑暗中，人影修长。长长的发丝在风中舞动，明亮清澈的双眸如秋水一般宛转多情，却有着铺天盖地的邪气，淹没了明亮，淹没了清澈，只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扯起了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可爱的孩子。”

　　那一夜。镇上忽然下起了白梅雪。那些细小的花瓣在浓浓的夜色中漫空飞舞，像极了迎风飞舞的白蝴蝶，整个城镇笼罩在一片淡雅的香气之中。氤氲，却很温暖。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缓缓地斜射到沉睡的小镇上，早起的人们惊奇的发现，只一夜间，镇上所有的白梅全部飘落了。满地白色的花瓣，满镇淡雅的香气。偶尔拂过一阵风，那些细小的花瓣就会迎风飞舞起来。

　　“我为你下了一夜的白梅雪。现在，镇上再也没有白梅了。”一片细小的花瓣带着香气飘落在他的掌心，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去，花瓣重新飞舞起来。
　　“那么，谢谢你。”不紧不慢，不带任何感情的话从她的齿间逸出。
　　“‘谢谢’？我不喜欢。好像我和你是陌生人似的。”他在她的耳边呵气如兰。
　　默然，手却忽然纂紧了手心冰凉的琉璃草。
　　他的双臂慢慢环上了她纤细的腰。殷红而带着浓浓的邪气的双唇距离她苍白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呼吸，吐出的起温柔地晕染在她的脸上，蛊惑人心的声音近在耳畔：
　　“明凤，是我啊。我是孤殇，我回来看你了。”
　　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明凤只轻轻说了一句话：
　　“你不是孤殇，你是流樱。”
　　流樱在刹那间顿住，就像伸出双臂时一样，缓缓收回双臂：
　　“为什么说得这样肯定？”
　　“因为，琉璃草还未开花。”
　　“可是琉璃草是不会开花的。”
　　“会。”
　　一个字的坚定，扯起了流樱的嘴角。他的嘴角上扬，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微笑：
　　“可爱的孩子。”
　　然后转身，离开。

　　明凤仰起脸，白梅淡雅的香气在空气中散开，散开。她不知道流樱把自己带到了什么地方，可是她知道，此刻，自己正站在一株白梅树下。空气中弥漫着白梅淡雅的香气。
　　一丝冰凉点上了明凤的脸。猝不及防的，想得出神的她轻轻惊叫出声：“啊。” 晶莹剔透的光芒在一瞬间划破了空气。
　　“叮当”，清脆好听的声音。几片白梅的花瓣从树上滑落，在空气中幽幽地舞着。
　　七彩的光华折射出来。几朵白梅刹那间展开花瓣，散出淡雅的香气。
　　氤氲的雾气升腾起来，碎裂的琉璃草静静地躺在落满白梅花瓣的雪地上，就像绽放得最美丽的花。
　　“等到琉璃草开花的时候，我就会回来。”
　　叹息，轻轻地一声叹息。白梅花瓣飘落下来，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每一次流樱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有浓浓的血腥气。而明凤总是静静地走向他，用一方带着白梅淡雅香气的白娟轻轻地擦拭着他身上殷红的血。于是流樱乌黑的长长的头发就会一缕一缕的垂落下来，渐渐和她修长的手指脚缠着。
　　“不用擦了，这些不是我的血。”
　　“我知道。”云淡风轻的声音回响在空落落的屋子里。
　　“那为什么呢？”嘴角上扬，一个好看的微笑慢慢浮现出来。
　　“因为它是血。”
　　缓缓，缓缓地，嘴角的笑容灿烂起来：
　　“可爱的孩子。”
　　“琉璃草开花了。”轻轻的声音轻轻地从齿间轻轻地逸出，又轻轻地消散在空气中。而那个慢慢远去的身影亦是轻轻地一顿：
　　“那么，你见到孤殇了？”
　　莲步轻移，明凤走到流樱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乌黑的长长的发丝，慢慢，慢慢地覆在他的心上。手心的那一点微热而又潮湿的温度一点一点地穿过衣衫，穿过肌肤，传递到心里。于是身体里的那颗心轻轻地一颤，随即消失于无踪。
　　孤殇，走了吗？
　　真是痴情的人啊。
　　明凤的手轻轻覆在流樱的心上，指间交缠着他乌黑的长长的发丝。她轻轻说了一句话：“他死了。死在你这里了。”
　　静默，然后，
　　“可爱的孩子。”
　　叹了口气，流樱皱起眉头，决定将始末告诉她：
　　“我遇到孤殇时，他已经快要死了。而当时我又急需力量。所以，我和他定下了一个契约：我吃了他的身体，拥有了他的力量；而他的灵魂将活在我的心里，甚至支配我的身体，直到见到你，才会消散。
　　他说，他答应过你，一定会回来。”
　　明凤的头垂下来，手，从他的心上滑落。
　　流樱抬起她的脸，抚摸着她眼上覆着的黑纱，指间轻柔而又多情：
　　“而我，终于知道他为何要作出这样的选择。
　　为你，的确可以不顾一切。
　　可爱的孩子。”
　　明凤的头低垂着，长长的发丝带着白梅淡雅的香气，如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感情。
　　“明凤，让我看你的眼睛。”空灵的声音带着氤氲的温柔。
　　“好。”一个字的承诺，很快，消散在空气里，只有尾音还在耳边缠绕。

　　黑纱拂过耳畔，拂过鼻尖，拂过双唇。
　　眼如水波痕。
　　上翘的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
　　灿若明星的双眸。
　　那荡漾的秋水中是天上闪烁的群星，
　　星光点点之间，又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美得不可方物的眼睛。

　　我以为我一直把你当成孤殇，可是，当你也在我面前死去时，我忽然发现心很痛，痛得我哭不出来，却蔓延了我的全身。直到我看到镜中的自己，我看到了我的笑容，倾国倾城。
　　倾国倾城。

　　白梅花瓣在一瞬间飘落，纷纷扬扬地，带着淡雅的香气掩盖了树下两个美丽的躯体。淡雅的香气在一瞬间充满了整个天地。

　　世上最毒的毒药，美杜莎的眼睛，被其看到者皆倒地而亡。

　　“孤殇，你相信永恒吗？”
　　“不信。”
　　“为什么？”
　　“因为世间本就没有永恒，所谓的永恒就是死亡。”
　　“是呢，世间本就没有永恒的啊。”

　　又是以前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