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纹心》默涵

8、8

　　从来没觉得一个时辰有那么漫长，我坐在门口望着天上的星星，满天繁星一闪一闪的，但我却没心思欣赏。岳先生的房间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根本不在屋里。周围一片漆黑，我渐渐有些害怕。

　　第一次，在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没有感觉的有看我的眼神，大概再持之以恒的人也不会半夜三更的没事偷看我吧。我起身悄悄下楼活动一下，顺便到门口看看他们回来没有。一直坐着，身上觉得有些凉。萧子晔说的还真不假，半夜山里寒气确实重，不会感冒吧？我鼻子有些痒，身子也有点发冷。来到瞾康朝七年，我从没让自己生过病，平时小心又小小心，就是为了不喝那苦死人的中药汤子。

　　我刚走下楼，看着院门口出现两个身影，萧子晔和文竹回来了！我赶紧跑两步迎上去。走近了一点，我仔细一看，不对，一人搀扶着一人，怎么了？有人受伤了吗？

　　“子晔你们怎么了？”我边走边问。

　　“婳儿你怎么在外面？”浑厚低沉的声音，是岳先生。我立刻跑到跟前，看清楚岳先生扶着的正是竹清。

　　“怎么了这是？”满身是血的竹青昏迷着被岳先生半抱着，我生平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脑袋嗡的一声，完全傻在当场。潜意识里我是想要转身跑回屋，可是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我记起来眼前这个是与我朝夕相伴的竹清，和我爱戴的长者。我强迫自己伸手帮岳先生接过血人，扶着走进竹楼一层的小屋里。

　　“岳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我一边倒热水一边问。努力让自己淡定，可是发出的声音却是颤抖不已。“竹清怎么会伤成这样？”

　　我端着水走到床边，才发现岳先生的袖子被划破了，脖子上也有几道细细的伤口。我赶紧点灯，然而却被岳先生按住。“别点灯。婳儿，把子晔和文竹叫来。记住了啊，悄悄的。”岳先生说话时总按着左边胳膊，好像也受了点伤。

　　“可是……”我刚要说，才想起来萧子晔和文竹出去找竹清了，还没回来呢。岳先生受伤，竹清又这样，我怎么能说实话？“萧子晔晚上的时候说今天练剑有点扭伤，说要好好休息，文竹有些发烧，所以我才起来的。”我胡乱撒谎。

　　“扭伤？他可是从四岁起就习武再没受过伤，真是越大越不长进了。”岳鹤延有些不悦，“文竹没事吧？”

　　“哦，没事，喝点热水睡下了。您有什么事情让我来做吧。”我边说边扶他坐下。这七年来，岳鹤延从没让我做过一点事情，真的是把我当金丝雀养起来了。

　　“我没什么事，既然他俩都不舒服，那就暂时先别叫了，你帮竹清清理一下伤口吧。”岳先生说完自己拿了块毛巾擦拭脖子上的伤口。“岳先生，让我来吧。”我说着要接过毛巾。

　　“我没事，你照顾竹清吧，小心他的伤口，清理干净把这瓶药洒在伤口上。”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我。

　　“嗯，那您有事叫我。”我转身借着月光开始清理竹清的伤口。本想把他衣服脱了，但他的衣服全都被血粘在了皮肤上，没办法，只好撕开。“竹清，你忍着点。”明知道他已经昏迷了，但我还是轻声安慰着他。

　　被血侵染的衣服被我撕成一条一条，一盆清水顷刻间变成了深红色。我不停地擦拭着他的伤口，可是他身上大大小小几十处伤，都不断的冒出血来。伤他的人用的什么手段，怎么伤口不愈合？我清理着，渐渐觉得透不过起来，血腥味儿越来越浓，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在还出血的伤口上撒药。

　　药粉很快就被血液溶化了，根本没用，我心里变得害怕起来，岳先生那边丝毫没有声音，我不敢回头，硬着头皮紧咬嘴唇一遍一遍的擦拭着流出的血，一遍一遍撒着药粉，心里默默祈祷，这些药可以止住血。

　　虽然我不清楚竹清的武功到底是什么水平，但看萧子晔的功夫，他的师父岳先生武功只会更高，然而那个敌人居然把他们两人都伤成这样，那么当时的打斗是有多激烈，那个人是有多厉害。我不敢往下想。

　　可是，萧子晔和文竹还没回来，他们会不会遇上伤害竹清的敌人？我该不该告诉岳先生？我转头瞥一眼岳鹤延，他闭着眼睛，好像是在调整气息，面部表情凝重，脸色也不是太好。我那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回身看竹清的伤口，有一些已经渐渐止血了。我不知道是药粉起作用了，还是他的血已经流干。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我蹲在床边，无助的流着泪。我恨自己这七年为什么不学武功，为什么只考虑眼前的安逸。

　　“害怕了是不是？婳儿别哭，没事的。”岳鹤延的声音给了我心里一丝安慰，我犹豫着是不是现在把萧子晔和文竹的事情告诉他。“谁在外面？！”岳先生猛地站起身，我也跟着向外跑去。现在我的心里除只有恐惧，无助，和忐忑。

　　然而跑到门边，我的心突然安定下来，萧子晔和文竹迎面走来。岳鹤延只是微微一顿，并没多说什么，拉着二人飞快地走到屋里，我也跟着进来。萧子晔走到我身边，悄悄地抓住我的手，眼前的一切并没有让他表现出多少诧异。而文竹只是背过身，我看到她颤抖的肩膀。我抬起头看向萧子晔，他的手带给我一丝力量，我紧紧地回握着他。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岳鹤延对萧子晔说。

　　“他们来了吗，好快啊。”萧子晔甚至露出微微笑容。“没想到他们下手这么狠。”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意思？”文竹很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接过我手中的药瓶和毛巾，开始照顾她的孪生弟弟。我靠到萧子晔身边，面向岳鹤延问。

　　萧子晔侧头柔声说：“别害怕，一切由我。”他对我微笑，我真是佩服，在这样的场景，他依然笑得出来，眼睛依然清澈明亮。“我到哪里，就带你到哪里，除非我死了，否则定会保你平安。”

　　我惊恐的心得到了温暖的安慰，可是，我并不想你拼命来保护我，如果迫不得已，我会选择跟你同归于尽。我心里想着，嘴上却说：“我相信你，可是，你要先保全自己，才有力量来保护我不是吗？”

　　“先别说了，”岳鹤延大概是受不了我们对话的语气和内容吧，毕竟现在不是一个适合山盟海誓，甜言蜜语的时候。“竹清怎么样了？”

　　“回先生，竹清的伤口已经止血了，只是意识还不清楚。”文竹回头面无表情的回答。要不是我看到她眼里的一丝担忧，真的怀疑她是个冷血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岳鹤延开口道：“留下竹清养伤，我们走吧。”说完站起身，朝屋门口走去。我听后愣住了，他是什么意思？丢下竹清不管了吗？萧子晔看我站着不动，用力捏了捏我的手，拉着我跟着岳先生向外走。我回头看文竹，她也默默的站起来，一边走一边回头，眼睛里充满泪水，却一滴都没有流下来。

　　我忍不住了，开口冲岳鹤延喊道：“我们是要丢下竹清不管了吗？他会死的呀！”岳鹤延脚步一顿，萧子晔悄然把我拉到身后。文竹抬眼看着我，眼中有一丝感激。我困惑，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狠心？我不能把伤成这副模样的竹清丢在竹楼里而只顾自己逃命，坚定的看向岳鹤延，我深吸一口气，说：“岳先生，我们带上竹清吧，我来照顾他。”

　　“竹清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移动？婳儿，打伤竹清的人，功夫确实不是太强，可是他们人多，咱们是寡不敌众啊。留下竹清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他有造化，会好的。”岳鹤延明显强压着怒气跟我说。我看看萧子晔和文竹，他们都没有要帮我说话的意思。我的心突然觉得冰冷，亲弟弟，朝夕相处的朋友，他们都能这么冷漠的抛弃吗？

　　我脱口而出：“那我也不走了，我留下来照顾竹清。”萧子晔听后一惊，而岳鹤延的声音已经传来：“你想留下就留下吧，少一个人，我们逃出去的希望还大一些。”

　　“师傅，婳儿一时糊涂，她会跟着我们走的。”萧子晔说完紧拉着我的胳膊，好像要防止我甩开他一样。“你留下来一点用都没有，竹清的武功不差，都变成这样，你留下来能帮什么忙？白白送命罢了。”萧子晔小声跟我说。

　　岳鹤延继续向外走，萧子晔拉着我，我回头看向躺在床上昏迷的竹清，还好他没有知觉，否则就这么被我们抛弃，不知他的心里会怎样绝望。终究我还是贪生怕死的，自己不会武功，又没照顾过别人，我留下来确实一点用都没有。我叹了口气，随着岳先生他们朝山下走去。“竹清，对不起。”我在心里默默地对竹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