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梦》慕花之落

1、西湖梦

　　??渺渺西湖水，烟花烂漫时，凭栏处，孤月残照。风停欲雨的春寒弥散在湖面上，氤氲着茫然的朦胧，涟漪沉沉地蔓延着，无边无际。
　　??临湖有一个阁楼灯火辉煌，喧闹异常。这是西湖岸边最著名的一处烟花胜地，名唤“绮梦轩”。玲珑而不狭小，华美而不低俗的小楼上，一个女子倚在窗边。她十七八岁年纪，明眸皓齿，花容月貌，梳妆不甚华贵却高雅大方，显出明净可人的美，眼中泪痕依稀，楚楚动人。这女子是名扬天下的苏蕊蕊，“绮梦轩”的第一名妓。
　　??苏蕊蕊虽是艺妓出身，却以“卖艺不卖身”的纯洁名扬天下。众人在一睹芳泽的同时自然是对她十分垂涎，连当今太子都被她的美貌所倾倒，想带回皇宫封为太子妃却被她婉言拒绝了。每个人都说她固执的太傻，攀上了太子，日后便有望被封为皇妃；摆脱了娼籍，可以重新做人，这些都是她们奋斗一生的动力。可蕊蕊自己知道，她是为了心底的一份爱而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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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天上的九仙女，玉帝和王母最宠爱的女儿，又是佛祖的干女儿。
　　??她乖巧聪慧，灵气动人，美丽娇俏，典雅端庄。是天界最尊贵的仙女，受万人之宠爱。
　　??天宫的生活虽然华丽却很单调。一日闲来无事，九仙女偷偷溜入凡间，遇到了她一生中最不该遇到的人——一个叫陈晋的人世男子。从此她知道了什么是爱，什么是一见钟情。
　　??九仙女自己也知道，在天界，仙人们是不能够有爱的，更不可以与凡间的人产生感情。可这个不得志的贫困书生却不知是何处深深吸引了她，令她陷入情网，不可自拔。……
　　??纸包不住火，终于有一天，她的事被天庭知晓了，众仙皆惊。玉帝和王母更是十分震怒，他们对九仙女晓以大义，告诉她爱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告诉她人仙是不可以通婚的，告诉她如果再这样固执，将会失去她所拥有的一切……
　　??九仙女，她退缩了。尘世中确有许多吸引她的东西，但又如何能够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
　　??她下了凡间，只为了与她心爱的人作个诀别。只是那个男子已经骨瘦如柴，他病卧在床塌上，接近了死的边缘。九仙女想起自己曾经对他说两个人一起转世，一起重生，然后一世在一起……他当真了，他折磨自己，为了转世，为了重生，为了与自己在一起……忽然她感到了莫名的感动。才发现自己始终爱着他，就如同他也爱着自己。她忽然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与他在一起。
　　??她在佛祖面前跪了九天九夜，沧海为之动容，佛祖终于无可奈何。佛祖告诉她，“唯一的办法是脱掉仙籍，沦入人世，作最低贱的人，受万世之唾骂——你，愿意吗？”“我……愿意。”九仙女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说。她低垂着头，又回想起陈晋梦里的低吟：“她爱我吗？不，我哪配，她是仙子一样的啊……”她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坚定，为了他，宁愿在痛苦的凌迟中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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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她转世的第十七个春秋，她的名字苏蕊蕊已经天下皆知，而妓女的名分却一直笼罩着，她不想摆脱。
　　??她清高而孤傲的脸上依旧高深莫测，窗外喧嚣声此起彼伏，“苏姑娘，我想千金买你一笑，你笑一笑啊……”“苏姑娘，这么好的天气，你不下来多可惜！”“苏姑娘……”“苏姑娘……”蕊蕊皱了皱眉头，每天都有这些纠缠不清的人这样无聊，她把目光投向远方。转世以后，自己的灵力几乎完全消退。一颗韵灵丹让她保留了对前世的记忆，也是她唯一一次拥有仙力的机会，这个机会究竟该是淡忘亦或是利用？
　　??突然，她的眼睛一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闯入她的眼帘，好熟悉的一张脸。她急急地离开窗台，冲到楼下，一群人轰然围了上来，顿时水泄不通。蕊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年远去的背影，无能为力。
　　? 但是从此，她知道了那个自己苦苦追寻的人的踪影，安南王——皇室的第七个王子。安南王的才智与谋略都强于太子数倍，又深得皇上宠爱，但不知何故未能得到太子之位，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与太子也甚是不和。
　　? 蕊蕊得知这些事，没有为他身居高位而欣喜，相反，她心底隐隐一丝恐惧，在莫名地蔓延着。

　　? 太子依然常来“绮梦轩”看蕊蕊，对她的半推半就也不以为忤。两个人并未离得太近，只是谈诗词，品琴画，太子仰慕的眼神中充满关爱，却从未有丝毫强迫之意。
　　? 安南王终于也来到“绮梦轩”，毕竟太子久追而不得的传闻已经风闻天下；毕竟苏蕊蕊这个名字实在太出名了；毕竟是有很多的毕竟。 ?
　　? 蕊蕊看到他的到来，先是十分惊诧，待到她慢慢转入了平静后，掩饰不住的快乐荡漾在她的脸上，全体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异常，纷纷说：“苏姑娘这是怎么了……？”
　　? 蕊蕊把安南王让进自己的屋里，但对视了片刻后蕊蕊彻底绝望了。在他眼中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对往事的怀念，对前世的种种都彻底忘了。蕊蕊沉默着，脸上的快乐消隐了。看着这些异常的神态，安南王笑了笑：“你也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啊！真不晓得太子哥哥是怎么想的……”蕊蕊看到他的眼中充满了嘲弄，那是一种对自己的蔑视，她望着正欲离去的安南王，感到天崩地裂的痛。
　　? 蕊蕊拿出自己的韵灵丹，递到安南王面前，用低沉的语调说：“你把它含在嘴里，就会知道从前发生过的一切……我不敢相信……你竟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说着掩面而去。安南王疑惑地看着手中的丹药……
　　??“人，真的有前生今世吗？”“当然！”“那我下一世会做什么？”“我不知道。你的生命线很乱，我测不出，不过我知道我会是个最低贱的人——这是对我的惩罚，你……不会嫌弃我吧！”“怎么会？我就常想，如果你不是仙女，该多好！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开！”……
　　? 安南王被一阵冷汗惊醒，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他知道自己是曾经的陈晋，而蕊蕊，是九仙女，为爱而堕落的仙子。时常在梦魇中出现的场景如此清晰地重现，终于明了。
　　? 太子对蕊蕊盛情不减，对蕊蕊见安南王时的反常充耳不闻，依然爱慕蕊蕊，依然我行我素，蕊蕊无可奈何。她也看不出安南王的心，就那样若即若离地愚弄着她的感情。

　　? 月华如水，柔柔地洒在窗前，茶丝绵绵，檀韵袅袅，悠然的余韵荡在空气中。安南王在屋中踱着步子，蕊蕊刚送走太子，一脸倦容，看着安南王这般，也不晓得他是什么心思。突然，安南王回转过身，面对蕊蕊，似笑非笑地对她说：“你与太子的关系很好啊！”蕊蕊大惊：“你怎么这样说我？我也是无可奈何啊！我这样辛苦地周旋，只等你一句话，你还这样对我，我……”安南王皱了皱眉，“你要我怎样对你？你与太子的关系已是满城皆知，我现在插进来算什么？何况他天天来看你，你的清白能证明？”
　　蕊蕊不敢相信似的后退着，眼中溢满了泪水：“我原以为，世上的人都不可能理解我，因为他们不了解我……而你不同，你知道我的前世，你也了解我的为人——可你竟也这样想我，我千辛万苦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安南王眼中露出了一丝怜惜，他扶着蕊蕊有些颤抖的双肩，轻声问：“蕊蕊，你还有没有仙力？”蕊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仍然认真地回答：“我有一次使用韵灵丹的机会，我全部仙力也就凝聚在此了！”安南王眼光一亮，急迫地说：“那，蕊蕊，你帮我得到太子之位好不好？然后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人会干预了！”蕊蕊直直地看着他，目光中闪现着若有若无的恐惧：“太子之位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安南王温柔地抚着她，“你别多想，你比太子之位重要得多！我只是好害怕失去你，以我现在的地位根本保护不了你，更没法拥有你。太子对我戒心很重，有你的缘故，也因为我的才能比他高。有他在，我们没法在一起的！”他顿了顿，眼中神色一冷，续道：“何况，你不是根本不在乎他吗？”蕊蕊苍白的脸上泪痕依稀，她无力地点了点头。在安南王的软硬兼施下，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月色阑珊，寒星点点，夜的寂静淹没了一切光明与黑暗，尘埃中的莽莽众生在空灵的茫然中迷失了方向。岁月无声。
　　?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坐在道旁，把呆滞的目光投向远方万物。尽管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破败不堪，但掩饰不住她本身散发出来的那种高贵。这种不和谐引来了路人的目光，私语连连。
　　? “这不是‘绮梦轩’的苏蕊蕊吗？几天不见，怎么落得这种地步？”“哎，墙倒众人推呗，从前的太子喜欢她，她便那般风光，如今太子被废，新太子即位，她就……”“怎么会？从前的安南王对蕊蕊姑娘也是垂涎已久啊。现在又没了情敌，反倒……”“新太子得太子位得的蹊跷，做事也蹊跷，谁知道他会把蕊蕊姑娘逼上如此绝路……”……
　　? 那女子扶着墙缓缓地站起身来，眼中尽是游离之色，飘忽不定地向远处走去，心路与前路的茫然让她沉沦在夜色中。
　　? 忽然一片浓雾遮住了她的方向，她愣愣地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前方逐渐明朗，渐渐地，如同白昼。仙乐风飘，香气四散，令人魂销。待到烟雾散尽，一座灯火辉煌的大殿矗立在了她的面前，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从大殿中走了出来。蕊蕊感到十分熟悉而且亲切，便微微笑了笑。那老人低沉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九儿，我来接你了，随我回家好不好？”
　　??蕊蕊沉思片刻，脑中的印象逐渐清晰，终于忆起他就是佛祖，自己的干爹。蕊蕊暗淡的脸上顿时绽放出光彩，她走上前去，说道：“干爹，你终于来啦！我在这里好辛苦。”紧绷几日的神经终于支持不住，眼泪跟着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佛祖搂着她，怜惜地说：“九儿啊，当时我就劝你，我说过人类的爱情是不可信的！你不听，固执地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如今啊后悔了吗？”蕊蕊擦了擦眼泪，认真地想了想，说道：“人间之行，给了我太多做一个仙人无法企及的东西，尽管我落到今天的地步，但我不后悔。我仍然相信有真爱，就我与像上一世的他。”她继续说：“在人世的轮回中我没有迷失，而他改变了，他不再是前世的他，我又怎能牵强他去爱一个他上一世爱过的人？人间的爱，是我永远向往的！”……

　　? 残红满地，落缨缤纷，晚风吹散了一日的喧嚣与浮躁。夕阳肆意变换着她生命中最后一寸闪亮。西湖岸边，一个女子含泪而笑，承诺在心底漫溯着，明天的一切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