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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驭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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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徐公子您能不能别挤?哎哎轻点儿轻点儿!”
“我没挤啊,这地方这么窄碰一下也难免嘛!啊啊啊啊啊啊~嘶~你还打击报复?!”
这一晚,管羽的房间甚是热闹,一人一鬼委屈地钻在徐尔默身体里折腾,时不时还吵上两句。管羽看着徐尔默那个可怜的身子频频摇头叹气,看这样子,别说培养什么默契,不要打起来就是万幸了!善哉善哉……
中途苏丹丹来过一趟,伸进个头来嗔怒:“大半夜的吵什么呢?”
吓得徐方和喜无顿时噤声,一动不敢动。
苏丹丹漫不经心把管羽房间打量一圈,视线落在徐方身上刷了好几个来回,红唇一扬,道:“管羽,你这房间怎么鬼气森森的?”
管羽看棋谱的眼睛抬也不抬,两根手指夹着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被你招惹的男人太多了,冤魂都缠着你,你走到哪里不是鬼气森森的?”
苏丹丹笑骂:“呸!少说些不吉利的话影响我大好生意!”
说完把门一关,走了。
管羽看看僵直的徐方,说:“距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睡一会儿吧,等谭老先生来我们就出发。”
泉城是境城正南方向的第一座城,距离不是很远,不过就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得跑上一天多。况且徐方不会骑马,刚开始连坐马车都觉得很是辛苦,对于要如何尽快赶到泉城这个问题苦思冥想一番不得要领之后只能去请教管羽。
管羽胸有成竹:“我已安排妥当,不会在路上浪费时间。”话毕一头扎到棋局中厮杀去了,徐方不敢再打搅她只好继续集中精力和艳鬼较劲。
徐方没有睡,他知道自己肯定是睡不着的,倒不如再利用最后一点时间磨合磨合。俗话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他们这回的演出难度很大,还只能临阵抱佛脚,实在是令他很不放心。喜无倒是悠哉游哉,游戏似的配合徐方,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
徐方知道这件事能否做成了关键是看自己,首先意志力得坚强,必须始终保有绝不退让的坚定念头;其次手段得柔和,跟打太极似的借力打力九曲八弯,气势浩然绵软,不能成了进攻的刀矛;最后还得克制自己,思想可以解放,手脚必须绑好。自己的身体自己操纵成了惯性,冷不丁就习惯性地想要伸伸胳膊动动腿。这个绝对不行,做人要大度,说了把身体借给人家就不能再横插一竿子,只能老老实实乖乖巧巧缩在一边打眼看着。
徐方试了许多次,都把握不好。管羽在一旁得意:“这有什么难的?我们下棋之人最是意志坚定,且攻于无形,后继有力,可进可退。早前怎么不学着下棋?此刻为难成这样。”
“我坐不住,满眼黑黑白白的,头晕。”徐方再一次不自主抢了主动权开口说话,被喜无狠狠撞了一下,不由得有些泄气。
说来也挺有趣,平时艳鬼是个虚影没有实体,看得见摸不着。现在他俩挤在一个身体里,反而能够触碰到他。徐方思考一番,觉得大概是躯体这个东西吧,在人与鬼之间就好比是一个壳子,一旦这个壳子起不了隔离的作用了,人的魂魄从本质上来讲和鬼就是一致的了。所以你推我一下,我踩你一脚的无聊把戏就在这有初次体验的二人之间兴致盎然地上演。
这两天时间里,原本应该为了包芝圆焦急忧心的谭不响和麦阳却是过得很踏实。不但一日三餐由黄泉楼特地差人送来,甚至遣来几个壮丁将屋子也翻修了,后院的菜地也打理了,说是明年开春的时候就好种些蔬果。
那夜几人在黄泉楼精美华丽的卧房中成宿没睡着觉,心里头对于苏丹丹是半信半疑,但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搞不明白她是不是揣了个葫芦想卖药。
次日一早苏丹丹就笑吟吟地将几人请到厅中,说事情已经搞清楚了,她一个不轻易露面的好友听说过包芝圆的病况之后,将她带到了泉城去沐浴神水,兴许有所帮助。只不过她这友人一向不愿意在人前露面,带走包芝圆时只在她房内留书一封。她晚上回房了才看见,是以向大家报个平安云云。
她这一番说辞其实破绽百出,单纯的麦阳是信了,谨慎的谭不响和奸猾的铁口直断却是越听越疑惑。可是看这位风姿绰约的苏楼主说得笃定,还信誓旦旦不两天就把人原模原样送回来,也只好将信将疑。偏巧第二天管羽找上门来,说泉城那边有了联系,让谭不响亲自送他们过去好接人。这下算是彻底落实了苏丹丹的话,几人不再怀疑,放心让包芝圆享受泉城神水去了!
当晚,一只黑色小鸟跃上谭不响房间的窗棂,留下一张纸后消失不见。
纸上寥寥写了一行小字,礼貌而急切:文鸟率部敬拜,大祸,加急。
徐方和喜无掐了整晚的架,好歹有点儿收获。徐方已经能够摸着些门道,只是想长时间保持却还有障碍。毕竟想要改变一个几十年的习惯,甚至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好在压力激发潜能,徐方拿出当年通宵备考的精神来,总算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他心里多少有了底,反正还有管羽做后盾,万一砸锅了想办法让她抢了人就跑。
管羽房中的蜡烛燃了整晚已经只留下一滩珠泪了,烛火炸了个花眼看着就要熄灭。巧鲤像是算准了时间一般从门外滑进来,带了几对新烛和一些新鲜早点。
她走路总是不声不响的,每次进出房间也都是开个仅能容身的缝隙,悄声钻过,刻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徐方对这个弟子为人的低调态度很是满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嗯对,蔫人办大事!虽说用这个“蔫”字来形容弟子不太妥帖,不过他的原意是想说明巧鲤精神可嘉前途光明。
喜无从徐方身体里退出来,寻了个暗处隐去了,免得吓着这小姑娘。徐方拉着巧鲤,和管羽一道将美味扫食干净。
“谭老打算怎么送我们过去?”徐方大力咽下一口热包子。
管羽用筷子夹一粒花生米,夹了几次都夹不起来,有点恼火,索性上手去抓,“乘云而行。”
徐方一口包子噎在喉咙口,“乘什么?”
“乘云啊,好歹对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书中有齐天大圣一个筋斗就翻十万八千里;书中有哪吒脚踩风火轮到处当暴露狂人;书中有各路神仙各有坐骑时不时下凡祸害人间。这些是传说。
书中有美髯公骑赤兔马日行三千里;书中有末路英雄项羽的乌骓悲壮殉忠;书中有春运列车免费输送来往人流服务一流质量上乘安全无忧更没有黄牛倒卖车票。这些是夸张了的现实。
见识过神兽英气神姿,见识过花妖狐妖各有心机,见识过艳鬼柔媚入骨,徐方深感他此刻的惊讶是很跌份的表现。
“你不知道?谭老先生是位谪仙。”管羽将花生米嚼得嘎嘣响,像在解恨,“原本是个小散仙,也没人管的,后来不知怎地被流放到这个地方来。好在他虽然法力低微,带着两个人御云行上一二百里还不成大问题。”
徐方想想,的确,谭不响要是个平平凡凡的老头也不可能掌管着仙缘册。
吃过早饭,趁着巧鲤撤去碗筷的空当,喜无潜进徐方身体,打点精神走向大厅。
谭不响已经到了,正在和苏丹丹说话,一双眼睛放射出惊喜的光芒,不知道苏丹丹跟他说了什么让他心花怒放的事。
苏丹丹亲自带着几人出了黄泉楼,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谭不响让管羽和徐方牵住他衣袖,右手在身前捏了个诀,口中振振有词。徐方顿觉脚下一软,一片绵白的云彩已经裹住他腿脚,一点一点朝上漫过来,最后完全将三人包裹在云团之中。
乘云而行,听起来是多么快意潇洒的事啊!云头之上,临风而立,山河尽在脚下,目光所及之处直达天际。多少人有过这样的幻想,折服于这样的幻想。但是,如果他们真正知道了乘云而行是怎么一回事,恐怕就能够深刻体会到幻想的丰满和现实的骨感。
只见一个硕大滚圆的云团轻飘飘浮上天空去,在还透着沉沉黑色的天空中轰隆隆滚远了……
苏丹丹苏楼主仰头看着它滚得七扭八歪,丹凤眼一眯,唇角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妩媚微笑。
徐方蹲在地上抱着头一言不发,胃里一阵阵酸水上涌,都被他好不容易咽回去了。他不敢睁开眼睛,唯恐看见疯狂旋转的天地和完全没有不适之感的那两个人。
管羽站在一旁好奇地关心他:“你怎么了?”
徐方想说“晕啊大姐!一路滚过来是个人都晕啊!也就是您这种奇人异士还若无其事”,可他不敢张嘴,生怕忍不住在人家姑娘面前上演什么冲击性的画面。
喜无此时还同他挤在一个身体里,只是为了不让谭不响看出异样来,一直静静缩在一边。此时他压低了声音对着徐方耳根子说风凉话,嘲笑他一个大男人连个姑娘都不如,蹲在这地方半刻钟了还没缓过神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徐方没心思精力跟他计较,只想赶紧压下那种天旋地转的痛苦感受。也不知道蹲了多久,突然被一片震耳欲聋的叫喊声给惊住了。
他尝试着睁眼,竟发现这一受惊,之前的痛苦反而减轻了不少。
“怎、怎么了?”
管羽望着发出喊声的方向,淡淡答了句:“没什么,这里的风俗,醒晨的。”
徐方倚着墙根好不容易站起来,这才看清他们降落在一条偏静的小巷子里,陆续有赤|裸着上身的男人从巷口经过,一个个湿淋淋的,谈笑风生。
“谭老呢?”
“走了。楼主说要给他看一副孤本,放下我们就走了。”
还好还好,他就是自己不撤徐方也得想个办法让他撤了,不然朱如景这事更棘手。
管羽看他脸色苍白,目光涣散,也搞不清这人怎么突然就跟犯了病似的,不由有点儿担忧,上前要搀扶他。徐方虚弱地笑笑拒绝,看她从头到尾镇定自若,怎么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转圈转晕了。又稍微休息了一阵,终于感到那难受劲过去了,才理理衣衫,和管羽并肩走出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