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河西走郎

119、救兵

　　杨三慢，竟与三爷一般狠厉！王衷的牙咬得咯咯作响，颊侧狰狞的伤疤像是要活过来的一尾蛇，恨不能扑上去咬死杨三慢。他只当杨三慢派人化装成治病道士，趁机杀了那些小娃娃，然后嫁祸给他好摆脱罪责，却不知实际上杨三慢的计划并未放弃人质性命。

　　杨三慢也不同他解释，笑眯眯地搓着大拇指。一左一右两位师爷也满面沉静，看着这条被网入军阵的大鱼。

　　王衷尚算冷静，快速盘算了一番，终是没有发现能够反败为胜，至少逃离这里的办法。他这次带进书院的人手不多，虽然都是得力手下，可无论如何是无法与这上千官兵对抗的。

　　人质已死，杨三慢将他诱出来，留在书院的人肯定难逃一劫。若是不出意外，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捷报传来。

　　书院中，一众习惯了打家劫舍的山匪突然间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个个都露出惊恐的神色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景象。

　　“他们只有两个人！都上啊！”

　　没有人动，所有人反而极有默契地后退了一步。

　　常满盈手持长剑轻轻垂在身侧，眼中带着对血腥的厌恶颜色，青色长袍干干净净一滴血渍也未沾染上。他慢慢走来，目光似是从来就没有落在面前这些胆怯又不甘心就此撤退的匪徒身上，空远灵静。

　　而他身边那个人却如同鬼魅，衣襟落满血红的梅花，神情阴仄带着仿佛来自地府的戾气。

　　“你下手太狠。”常满盈不满地对身旁人小声说。

　　那人邪气一笑，剑在手中挽了个花，刷刷刷几声，离他较近的几人衣带被割断落地，胸口完好并无伤痕。他只是随手出剑，御剑能力便可见端倪，力道控制得刚刚好，最重要的是这几剑完全是信手拈来，看不出刻意算计小心的痕迹。

　　“这样可好？割碎他们的衣服，看他们还能逃到哪儿去！”

　　常满盈略略叹气道：“我们是来救人的。”

　　言下之意两人此时责任重大，提醒身旁那个玩在兴头上的注意些分寸。

　　那人啧了一声，意犹未尽地收起长剑，桀骜地昂起头用下巴点住一个山匪问道：“那些学生呢？被你们关在哪儿了？”

　　被他点住的那个是王衷平时最为信任的一个手下，王衷不在，他便是群首。这种时候他不肯输了面子，可见过了两人身手，又知道自己没有与其相抗衡的实力，只好壮着胆子往前挪了半步，半叫嚣半壮胆着回道：“你们什么人！可知道我家大哥是谁？”

　　满面煞气的黑衣人嗤笑一声，两指弹了弹剑柄，“什么人？不过是条被拖上岸快要咽气的半死之鱼罢了。”

　　常满盈生怕他被耗尽了耐性，又要大开杀戒，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堪堪挡在他身前，对一众绑匪说：“王衷现在恐怕已经被投入知府大牢中，你们最好不要再抵抗，做无用之功。”

　　他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其中不乏持有怀疑态度的，但看常满盈实在不像是说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沉默。

　　寂静之中，突然传来一声骏马嘶鸣。不待众人反应，大批士兵从书院大门蜂拥进来，来势汹汹。

　　黑衣人一怔，不满地责备常满盈：“不是说就我们两人掏窝子吗？杨三慢就这么不信任你我？”

　　常满盈也没有想到斜疏里杀出这么一队人，仔细一瞧，却发现根本不是杨三慢的兵。

　　这队士兵显然训练有素，虽然冲进来的时候气势凶猛，仍能保持队形，毫不紊乱。

　　他微皱眉头，果决地拦住冲上来的当头几人。被拦的士兵也不说话，虎视眈眈瞪着常满盈，手中长矛全部托在中胸，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把这个拦路者戳成刺猬。

　　僵持中一个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进来，众士兵纷纷左右让开。

　　男子来到常满盈面前，打量他一番，惊喜地翻身下马对常满盈一个长揖道：“常先生，果真是你！”

　　常满盈见这男子极为年轻，却气质不凡，丰俊英朗，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缕焦虑。沉思一下，想起选拔候任知府时曾见过这男子，当下明白了他的身份，以及他来此的用意。

　　“在下不知是舒知府到此，失礼了。”

　　此人正是宣城知府舒翊，舒纹的独子。听闻舒纹被抓，亲自带兵连日从宣城赶来相救。

　　常满盈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杨三慢明明是慎重行事，封锁了消息的，怎么舒翊会知道舒纹陷入危险特地前来呢？但看周围人多口杂，他这番疑惑并没问出口，只是淡淡回了礼，向舒翊简单说明了情况。

　　舒翊听闻父亲已经被带进了杨三慢的府衙，心下稍安，重整精神下令将所有匪徒活捉，并在后院柴房找到了已经没有呼吸的学生“尸体”，一起带着往杨三慢府上去了。

　　徐方从黑暗中悠悠转醒，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他身边的管羽。她依旧一身粗布衣裳，却难掩光华。

　　“那些学生呢？老师呢？”

　　管羽扶着他坐起来，答道：“学生已经平安无事，各自回家去了。舒先生在后房，巧燕替他诊治，不过……情况不大好。”

　　徐方点点头，舒纹年事已高，此番受了如此大的折磨恐怕身心俱损。好在巧燕医术高超，杨三慢又是舒纹的学生，一定会尽心尽力想办法救他的。

　　“管羽，我有话要跟你说。”徐方轻轻握住管羽的一只手腕，郑重其事道。

　　管羽看了他一眼，重新在床沿坐下，“你说。”

　　一定要说的话，早就想好要说的话，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又会开始犹豫。徐方感到自己握住她手腕的手指在微微发颤，管羽的目光太坦荡，以至于令他不敢去直视。

　　“我……我想跟你道歉。这一次我误会了你，很对不起你……我心里，一直都很自责。”

　　管羽点点头，“我知道。”

　　“你不知道，”徐方有些着急，掌心开始渗出薄薄的汗水来，“你不知道，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

　　“那你说，我听着。”

　　“我……我……”我喜欢你，卡在喉咙中的话，像是鱼刺一般，越是渴望倾吐而出，越是梗在喉间。

　　“徐公子醒了没有？”随着一个嘹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房间的门被砰一声推开。

　　徐方看着进来的人，半是惊喜半是惆怅，不得不把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曹公子，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曹敬轩，他一身宽大的黑色袍子衬得整个人英气勃勃，随着他越走越近，仿佛连屋外的阳光都被他带进来了似的。

　　“常大哥加急调救兵，我怎能不来？”

　　管羽起身向曹敬轩问了声好，正欲出去却被曹敬轩拦了，“你们是不是正在谈事情？如果不方便我出去就是了。”

　　徐方苦笑一下，道：“没有，我正想问问管姑娘关于那些匪徒的事。”

　　管羽回过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曹敬轩一听徐方是要问这个，顿时来劲了。他本身年纪小，从来没参与过这么刺激的事情，一接到常满盈的信立刻就跳上马背赶来了，差点儿没欢呼雀跃。加上刚刚接手曹成壮的位置后，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早就把他烦得没了耐性。此番正好有个借口逃出来舒缓舒缓心情，让曹敬轩觉得这压根不是什么营救任务，而是一次美好的度假。

　　“徐公子你没看到当时的情形实在是太可惜了！我和常大哥配合默契一路杀进书院，本来马上就要制服那帮小贼的，结果另杀出一队人马来。你猜是谁？是东方宣城的知府，舒翊！”

　　舒翊？徐方一愣，不由脱口问出：“舒翊怎么也来了？”

　　曹敬轩摸着下巴，“他老爹出了事，做儿子的哪儿能不着急，当然快马加鞭带兵赶来了。”

　　“是杨大人请他来的？”

　　曹敬轩想了想说：“好像不是，杨大人看到舒知府的时候也挺吃惊的，不像是知道他要来的样子。”

　　这未免太巧了吧？徐方隐隐觉得不大对，可是又想不出什么可疑来。舒纹和舒翊既然是父子，那么舒翊肯定比别人更加关心和关注舒纹。即使杨三慢没有通知他舒纹的消息，舒翊也很有可能通过其它渠道知道这件事。这本是人之常情，但舒翊来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让人不得不感到奇怪。

　　“杨大人呢？”

　　“正在堂上审犯人。”

　　徐方跳下床走了两圈，虽然之前喝了毒药，又被铁口直断把魂魄抽出体外，但是经过巧燕的妙手回春之术，身体并未感到有什么不适。

　　“曹公子，这次劫持书院的匪徒有多少人？”

　　曹敬轩立刻回答：“活着带回来的有二十九人，死了的有八个。”

　　“有逃跑的吗？”

　　曹敬轩不满地说：“我和常大哥联手，加上杨大人和舒知府的人马，难道还会放跑区区几个小贼？”

　　徐方的心咯噔一跳，暗道不好，上前抓住曹敬轩的手臂急道：“快！快去告诉杨大人封锁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