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妖》杨晓漫

1、第 1 章

　　龙文章其实并不叫龙文章，他甚至都不姓龙。漂泊于大半个中国，走一路，偷一路，金钱和粮食都是小打小闹，用几驼子货换一个中尉军衔也不算什么，最后甚至开始偷名字。是了，“龙文章”这个名字就是他偷来的，他原本属于一个守备团的团长。
　　随着“龙文章”这个名字使用率的增加，龙文章对原先的名字的记忆也开始淡了，直到某一天，他再也想不起那个名字了。
　　聂小妖真的是妖精，茉莉花妖。第一次见到龙文章时龙文章还小，那是他叫段龙，没错，龙文章的真名叫段龙。
　　那是人间战火纷飞，聂小妖受邀请参加百花仙子举办的百花宴。人间的劫数与他们这些妖精没多大关系，顶多是便宜了那些靠吸血修炼的妖精。百花仙子的百花园在苏州，走到一半的聂小妖发现他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会提前一个月到会，想了想，她决定放慢速度。这天她跑到一棵榕树上休息，事情就在那一刻发生了。
　　一只刚刚修出灵窍的兔子跑了过来，对着树上的她眨了眨眼睛，她也眨了眨眼回应并笑出了声，这也算是一种游戏，不是吗？然后是一声短而促的声响，兔子的眼睛忽然瞪大，极度地茫然，脸因痛苦而扭曲，之后倒在地上，背上的某一处正不断地流血。
　　倒霉的小家伙！刚才的一切在树上的聂小妖自是看得清楚。一个兵痞用枪杀了一个百姓，子弹穿透百姓的身子并没有停下，而是进入了那只兔子的体内。聂小妖没有动，活了一千多年，这种事她见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由远及近跑来一个小男孩，神情有些悲伤，蹲下身喃喃自语，手轻轻抚着兔子渐渐僵硬的身子。忽然男孩改变姿势，单膝跪地，手臂伸直，神情凝重，口中念念有词。渐渐地男孩面有焦急，最终颓废般地跌坐在地上，忧伤地看着那只兔子，一开始还是小声抽泣，而后便是双手抱膝头埋了进去号啕大哭。
　　男孩的一系列行为引起了聂小妖的兴趣，她跳下了树来到男孩的面前蹲下身，拍拍男孩的肩问道：“你为什么哭啊？”男孩抬起头，聂小妖发现男孩看有一双如星般明亮的黑眸。男孩反问道：“你是谁？”聂小妖拿出手帕给男孩擦了擦脸上的泪，歪着头想了想说：“我叫聂小妖，是只茉莉花妖哦！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想给它招魂……”男孩看了眼那只兔子低声道。“招魂？你会招魂？”聂小妖讶道，以她这一千多年的道行都做不到的事，面前这个八九岁的孩子却做得到吗？男孩的眼神黯淡下来，低着头微咬下唇，有些失落地说：“娘说我没有魂根，生气太重，招不了魂，还会弄的活物不得安生。我本不信，可是如今看……”
　　聂小妖明白了，柔声道：“这不怪你呀，那兔子根本就没死，何须你招魂呀！”男孩猛地抬头，果然见那兔子看着他还调皮地眨了眨眼。“它刚才明明……”男孩一脸的不可思议。“刚才是装的，兔子一遇到危险不都装死吗？”聂小妖对那兔子眨了下眼睛，那兔子转身一蹦一跳地跳开了。男孩破涕为笑。
　　“对了，你叫什么啊？”
　　“段龙！”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聂小妖很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分手时用法术在段龙体内留下了标记。离开的段龙并没有发觉那只倒在不远处草丛中的死兔子。兔子早死了，段龙后来看到的不过是聂小妖用法术制造出来的幻象罢了。
　　百花宴很精彩。聂小妖醉了，便留在苏州休息，这一睡便是二十几年，醒来后人间依旧是充满了战争。聂小妖不知自己该去哪里，忽然想起了那个叫段龙的孩子，三十多岁的段龙会在忙些什么呢？
　　聂小妖顺着当年的标记找到了段龙，那一刻她愣住了，一切超出了他的想象。手颤抖着抚上段龙的头读取着他这些年的记忆，那一桩桩一件件……末了，聂小妖连站的站不稳了，扶着墙。他这些年竟过的如此辛苦，猥琐不堪的外表下是一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聂小妖以为她看遍了时间万千，不会有任何事会影响到她的情绪，而这一刻，她哭了。她拼命地想止住泪水，可那些该死的液体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眼眶，顺着她的脸颊下滑，砸在地上发出微小的声响。
　　渐渐地，一股杀气弥漫在空气中，聂小妖恨恨地看向远方。她的段龙将命交给了那人，那人却辜负了这份被视如生命的信。那个人不可饶恕，他该死！！聂小妖的唇边显出一丝阴冷的笑，让人毛骨悚然。
　　夜已深，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硝烟的味道。除了默许手下的兵向对面发几颗炮弹，虞啸卿不知自己还能为那个妖孽做什么。他静静地站在怒江边，听着那滔滔的江水，想着那张总会将自己气结的脸。他没有戴钢盔，山风将他的发丝吹的凌乱，明明是一位三十五岁的将领，此时却显得比百岁老人还苍老。
　　聂小妖看着这落寞的背影竟有些茫然，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龙文章朦朦胧胧地觉得有人靠近自己，然后是一股清新的气体在他的体内游走，他觉得精神大好，睁开眼看清了来人讶道：“聂小妖！”很快便有些悲伤地说：“又做梦了……”
　　聂小妖注意到了一个“又”字，难道段龙经常梦到自己吗？想到这聂小妖的心中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甜甜的，开心的。“不是做梦！”聂小妖笑着纠正道。而龙文章却摇了摇头：“不可能，二十多年了，若不是梦，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见龙文章介意的是这个，聂小妖笑道：“当初就告诉你我是妖，你不信你找谁啊！”龙文章低眉：“那你现在来做什么？带我到阴间么？”聂小妖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好不容易止住笑说：“拜托！我是花妖，不是黑白无常！”见龙文章疑惑地看着自己，聂小妖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说：“我想给你看些东西。”
　　龙文章看到了：惬意地唱着《空城计》的虞啸卿，初拿电报愕然的虞啸卿，大喊“攻击！攻击！”的虞啸卿，欲组织哗变打过江的虞啸卿，以及聂小妖看到的那个周身散发着悲伤与无奈气息的虞啸卿。
　　聂小妖收了幻象，龙文章低着头沉默不语，良久才问：“你可以帮我个忙吗？”聂小妖用手指卷着自己长发的发梢说：“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但该活下来的就一定会活下来。”龙文章苦笑着：“那么，该死的就一定会死喽。”“龙……”聂小妖第一次感到什么是力不从心，冥冥之中各有定数，他不可以改变什么的。
　　虞啸卿徘徊于刚刚搭建好的简易桥头，神情焦虑。隐隐传来的枪炮声每一下都敲在虞啸卿的心头。终于，他看到了那日思夜想的人，当年他感受到的却不单单是喜悦，毕竟他辜负了龙文章的信。
　　“师座。”龙文章在虞啸卿面前站定，一脸的疲惫，勉强敬了个军礼，声音沙哑地说：“辛苦你了，谢谢。”说完就在虞啸卿的惊讶中晕倒在地。
　　待龙文章醒来已是三天后了。龙文章欲见虞啸卿却被告知他被救回的那天下午虞啸卿就带人去了西岸，说是要亲手杀了竹内连山。
　　确认周围没人，龙文章便开口道：“小妖，我知道你在。”聂小妖现了身形，龙文章急急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妖，是他出事了吗？”聂小妖想了想还是如实地点了点头：“中了埋伏，正死战。”龙文章跌坐回床，呆呆地说：“是不是无论我怎么说你也不会出手？”聂小妖的心微微作痛，无奈地“恩”了一声。龙文章闷闷地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半夜时分，龙文章明显听到了一个踹门声，然后就听到聂小妖喊道：“出来接人，快点！”龙文章冲到门口，愣愣地看着聂小妖。聂小妖无奈地说：“拜托！别发愣了，搭把手呀！累死我了！”龙文章缓过神来连忙与聂小妖将虞啸卿扶到床上躺好。
　　“小妖，你受伤了？”
　　聂小妖顺着龙文章的眼光看去，才见衣服上有些血迹，了然。手指向虞啸卿说：“是他，不是我。好像是为了救一个姓海的人被日军的刺刀刺中了，已经做过简单处理了，可能是我走的太快伤口又裂开了吧。”顿了一下又说：“看起来挺瘦的一人，怎么背起来那么沉呀！”龙文章拿出医药箱，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小妖，你……”聂小妖打断龙文章，无所谓地说：“顶多是个天劫，伤不到我的，我的道行可是很深的！”龙文章有些歉意：“对不起。我……”
　　“段龙，你听好了，你要是对我有一丁点的歉意，那你就是把我当外人看。我可是会生气的！！”聂小妖叉着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龙文章见此“扑哧”一乐，明明都一千多岁了却像个孩子般的。虞啸卿醒来见到的就是这副情景：他的妖孽正和一个女人说着什么，一脸笑容。虞啸卿从没见过龙文章那样的笑，干干净净的，很温暖……
　　床板的响动引起了两人的注意，龙文章走上前将虞啸卿扶坐起来问：“师座，你醒啦，有哪里不舒服吗？”虞啸卿疑惑地看着龙文章，又看了看四周，愣愣地说：“怎么搞的，我明明……”聂小妖不知从那弄了个苹果咬了一口，缓缓地说：“是我把你背回来的！喂！你这家伙是怎么长的？明明没有多少肉，却死沉死沉的！我可怜的老腰啊~~~”看着聂小妖夸张的哀嚎龙文章笑而不语。
　　一旁的虞啸卿显然是一头雾水，看看龙文章又看看聂小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聂小妖见没人接他的茬，便一蹦一跳地到了虞啸卿的面前自我介绍道：“我叫聂小妖，是一只茉莉花妖哦！恩……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因为这家伙……”聂小妖一指龙文章，“他也是现在才相信的。”聂小妖想了想又说：“对了，天亮之后如果那边找不到他会疯掉一群人的吧，我看这样吧，我再把他送回去，我在暗中保护他，这样你就不会担心了吧。”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可惜我不是‘人’，我的虞大少~~~”聂小妖笑得一脸得意，然后一挥手虞啸卿便昏了过去。
　　“师座，师座……”
　　虞啸卿睁开眼便看到了一脸担忧的海正冲，坐起来看看四周，那是一场梦吗？
　　这是虞啸卿的第四次突围，剩的人不多了，而增援部队路遇日军，双方激战不下，所以两队人马回合的时间一拖再拖。左臂的刀伤在隐隐作痛，渐渐地虞啸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看着越来越多的日军，虞啸卿笑了，看来自己今天就要留在这了。
　　“想死？有我在，你想死都难！”猛地听到一个女声，可周围却没有那身影，是幻听吗？“幻什么听啊，你能不能想点别的？在坚持一下，增援部队快到了！”那个女生再次响起，不是幻听！虞啸卿精神大振，提着那把连刀柄上都染上血的刀左右砍杀。之后，增援部队到了！！
　　“师座，唐副师长让您先撤回去。”余治小心翼翼地说，自从总攻开始，虞啸卿就再也没和他说过话，他的心中也不是滋味。
　　“撤个屁！！不拿到竹内连山的人头老子绝不回去！老子不会失信第二次！小余，如果你来只是想让我撤回去的话，那么，不远送！！”虞啸卿用马鞭轻轻敲了下余治的肩头便走开了。
　　周围是硝烟的味道，遍地的尸体，残破的军旗，连月色都显得有些惨淡。聂小妖站在一个土坡上，迎着风，发丝飞扬。她知道此时的虞啸卿很矛盾，他知道她可以让他胜，但他又不愿借助别人胜利。段龙，你不是想让事情恢复到本来的样子吗？那好，我来帮你，哪怕魂飞魄散，万劫不复，只为心中的那份情感。
　　第二天的攻势势如破竹，日军溃不成兵，虞啸卿终于了了心愿用刀砍下了竹内连山的头颅。可就是太顺了不禁让虞啸卿想到了聂小妖，她在暗中出手了吗？
　　刚到东岸，虞啸卿便被龙文章拉到一边，龙文章急急地问：“师座，你最近有没有看到聂小妖？”虞啸卿摇了摇头，龙文章倒退一步，喃喃道：“那算诀别吗？不，你是妖，你不会出事的，不对，你帮了我就会遭天劫的……”虞啸卿从来没见过情绪如此低落的龙文章，即便是在小黑屋中也不是这种状态。事情他猜出了八九分，他轻轻拍拍龙文章的肩，轻声道：“别这样，让她安心地……”虞啸卿也有些说不下去了，虽然他与聂小妖接触不多，但他认为那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龙文章坐在山坡上，手上是一株茉莉花。那是聂小妖送来的，还有一个浅浅的额吻，龙文章想象得出聂小妖当时的不舍。那是她多么想睁开眼睛，拉住她，告诉她，在无数的梦中他也安逸过，在那安逸的梦中，除了他与她在无别人……可是他就是睁不开眼，抬不起手。
　　小妖，这一切值得吗？
　　龙文章没有得到聂小妖的回答，回应他的只有猎猎的山风……

　　(SE完结,下面是HE）
　　齐桓看着一脸坏笑的成才和吴哲不禁说道：“笑什么笑？！”
　　“有情况啊~~~~”成才挤眉弄眼地说，又瞄了眼齐桓身边的女人。齐桓冷哼一声说：“看好了！这位，得叫嫂子！”成才和吴哲一副“我了解”的表情，齐桓见两人没明白，翻了个白眼，说：“我也的叫嫂子……看，正主来了。”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袁朗一脸春风地走过来。“齐桓麻烦你了。”齐桓难得语气平缓地说：“恩，要觉得过意不过去就请我吃饭啊。”吴哲最先反应过来，大呼：“鲜花和牛粪啊！！”袁朗瞪了一眼吴哲转头道：“小夭，天气这么热，你怎么不在家呆着呀。”小夭有些腼腆地说：“就是天气热才煮了些绿豆汤给你送过来啊！”
　　“队长好幸福啊。我们都没有人收到爱心绿豆汤呢！”成才眨了眨眼。袁朗故作生气：“去去去……明天就开始大练兵了，还不好好准备，等削是不是？”吴哲和成才笑着跑开了，齐桓看着两人的背影道：“人我带到了，我也该走了。”
　　办公室内。小夭静静地看着袁朗喝绿豆汤，心里很开心，虽然她不再是妖，虽然他与她只有一世的相守，她也满足了。
　　一千多年的修为换一世的相守。
　　段龙，我的段龙啊，这一世让我伴你左右，绝不分离，长相守，一辈子！

　　（真真的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