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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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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的子夜,黑的天;
凄厉地绽放,清寂的花儿。
金的焰星儿,银的火线儿,
落尽繁华,尸体陈在冰河。
无尽深寒。
世上之事,没有偶然——真的,全都不是偶然的呀!
桑华倚在人行天桥上看烟火。
这是个很冷的冬夜,空气也冻僵了般,街上的行人木然地往来穿梭,如同这石头森林般没有人情味。
街市上灯火通明,喧闹亮堂如同白昼,只不过,天空是黑的。人类总是自以为是,殊不知人力岂可胜天!
蓦地,林立的楼宇间绽开了一大朵冶艳惊人的花。
“哇!”
桑华知道,这是心早已麻木死去的人类在苟延残喘,垂死挣扎——并不愿承认自己已被冷漠侵蚀的心。
一声巨响,继而白亮照彻一方夜空,极张扬地显摆!
桑华看着,看那簌簌下落、尸骨无存的残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微弱的白雾,漾散,消亡,被黑暗与寒冷吞噬。
繁华落尽,人群恢复冷峻一如往昔。
一颗冻僵的泪滴下,桑华混迹人堆……
可悲呀可悲,你真以为你的绚美可以唤醒他们吗?当你消尽,他们又再冷漠如初呢!
所谓邂逅,当是如斯。
当视线漫无目的地再人群中游走,下意识地定格,而视线的尽头便站着一个人,仿若穿越光怪陆离的时空,自宇宙洪荒来到了身边。
桑华站在路边,从口袋里搜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卷儿,轻轻捋直了,抚平整了,叼在嘴上,又四处摸起火来。
差不多有烟长的火柴,给一些矫情的人用来点烟斗的,还剩下一根。
“要买花吗?”
颇冷冽的脆生生的声音,并有一朵花伸到桑华面前。
桑华划着那火柴,点燃了烟,举着那摇曳不定的火苗看天。
是时,又一朵花绽放天际,绚丽于电光火石间。
“我…只要那种……”
“可以!”
那朵花探到小火苗上,再飞上高空,金色的雨丝纷纷落下,周遭的人惊声尖叫,竞相疾走。
桑华愕然,看着面前的人,良久不语。
火花落下,在地上蹦几下才熄灭,四周的金亮带着说不出的奢华,令人叹绝。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纵使我生命短暂,也必为你的粲然而无悔绽放繁华。
只是……你呢?
“你是谁?”
“我…是桑华!”
“什么?!你是桑华!!那我是谁!!!”
“桑华啊!”
“可是…我们不一样吧!!”
“但是——”
“但是?”
“我们的魂是一样的!”
“魂?”
“我们的心是连系的,一体的!”
“你现在是谁?”
“水王。”
世事没有绝对,因而也没有唯一。
所以,你和我也都不是唯一。
不过,只要是你,不论是哪个世界里的你,灵魂都是一样的,我也一样。
它躺在那儿,深寒的冰河。
静静地,恬然地。
死了?抑或在沉睡。
有人说,死了还不忘昔日繁华,顽固的愚昧!
有人说,生时绚烂,毫不顾忌死的凄惨。纵使死了,也带着一份不俗的自豪……
桑华和水王倚在人行天桥上看烟火。
这个城市喧嚣而繁华,然而于他们,却是座空城。
城市极张狂地对抗着自然的法则——暗即静,人们用水泥围起一块自然——死了,同时,同样地,心也被围起,失掉了心性。
往来穿梭的人漠然地游走,戴着面具,演出浮生的剧目。
在这寒冷的夜里,假悲情的人放烟火——庆祝节日,只是这节日,也成了他们例行的公事般,无任何意义,当然,此公事比之彼公事,显然要更快乐。
“无知真幸福啊!”
水王拿过桑华的烟,猛吸一口,吐出一个畸形的烟圈,
“你说呢?”
“呃…啊!”
“你说那烟花,知…又或者不知?”
“我不知道它们是否幸福。”
桑华长长吐出一口气,混合了二氧化碳、一氧化碳、水蒸气以及烟味的极污浊的气,水王在身边微蹙了一下眉。
“它们知,却也很幸福,而于人,却极悲切。”
“怎么说?”
水王打落桑华手中的红亮,继而转身看闪耀天际的短暂美丽。
“不告诉你。”
桑华笑了一下,然后伸手环住水王,把脸凑上他的耳根,呢喃一般:
“为什么呢?”
“照常理说……”
“什么?”
“两个男人搂搂抱抱的,别人是会说变态的哟!”
“呵呵,这是事实嘛!不过,你不是说这是个空无一人的城市吗?”
“现在不是了。”
“哦?”
“有一个桑华。”
一条银龙尖啸着冲上云霄,再一声怒号,身上绽开繁星万点,把寥落的夜空装点得绚丽多姿,红的,绿的,白的,黄的,紫的,蓝的,竞相争艳。
蓦地,整个夜空仿佛铺开一幅华美的画卷,有大朵大朵的花,有一条一条的龙,还有一盏盏红色略显疑幻的孔明灯。
巨大的声响打破了夜的静谧,同那绚丽的色彩一起,把城市装点得热闹非凡,人们也笑逐言开,喜气得紧。
只是,当这份繁华彻底落尽,这个世界便似末日了般。天黑,那艳丽的花火留不下半点痕迹;风轻,瑟瑟地,吹散一切的声色犬马。
连人也极困乏,于是,世上便只留下砭人肌肤的寒意,这寒意甚至可以刺透心灵,直抵那旷古的悲凉。
静寂如亡,黑暗如虚,繁花谢尽,尘埃落定。
“你从哪儿来?”
“……”
“水王?”
“嗯。”
“怎么不说话?”
“我……很怕……”
“怕什么?”
“死。”
“人都难免一死,有什么好怕的!”
“惟有察世之绚美者,方可悟生之短暂,亦觉死之弥近与悲凉。”
“水王……”
“我来的地方,每个人都尽力而活,活出精彩,再无悔而死。”
“那很好!”
“不!一点都不好!”
“?”
“他们对生的本质‘知’,却不知生的意义。于是,他们死得幸福,却是不自觉地活在不幸中!”
“好复杂~~~”
“桑华,我冷!”
“我可以抱着你!”
“……我…现在不怕了……”
“是吗?那太好了!”
“可是…你呢?”
“……”
无知即幸福。
人们为当局者,迷且不知,因此,自己即自己。活着自己,便是幸福。
而佛陀与耶稣已然跳开,是清而知的旁观者,横观世间之苦难繁多,纵视世间苦难之深重,自己即天下。活着自己,却想着别人,因而与人间格格不入,不能为人,只能升仙,是为幸福之二。
有的人也跳开了,能看透世障却不能上天。活着自己,想着别人,与人间格格不入,不能为人,只能死去……
我牵着你的手看花火,
花火在天上笑,你在我身边笑。
如此美好,几近幻梦。
花火落了,绚美尽了,
你却不在了。
我想着那幻梦,流泪了。
桑华睡得很香。
水王枕着他的手臂,身上还留有他拥着的触感。
水王看着黑暗的空中,流泪,泪水滑落面庞,滴在桑华的手臂上,绽开金灿灿的花火,惊艳,美不胜收。
桑华翻了下身,把脸对着水王,气息淡淡的,像优缓弥散的水汽。水王把脸凑上去,却迟疑了,终究还是退了回来。
水王静静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
玻璃,阻隔的玻璃。
“水王?”
“嗯?”
“怎么了?”
“怎么了?”
“?”
“睡不着。”
“不穿衣服可是会着凉的!”
“不怕。”
“……”
“天很黑,又没有星星和月亮。”
“冬天嘛,它们也在家呆着!”
“呵呵,总得有人陪着天空啊!”
“什么意思?”
“桑华……”
“嗯?”
“你…那个我吗?”
“不告诉你!”
“没关系,那…你那个花火吗?”
“…那个!”
“标准答案,有奖励哟!看你的手。”
桑华抬起手臂,然后看到了那熠熠发光的花火,在他的肌肤上肆意怒放,并定格那一瞬的绚美。
玻璃碎裂声。
寒风席卷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暴虐而张狂。
窗帘被大风吹起,猎猎作响。那扬起的仿若坼裂的身姿,仿佛是一支无声的小提琴曲,绷紧的弦发出惨厉破碎的尖叫。
“水王!”
桑华在迟钝了两秒后发出喊叫,并慌乱不迭地手脚并用地跑到窗边。
“砰!”
然后,桑华便惊呆了。
绝计不是人间当有的,此番景致!
这是任谁也无法设想的美丽烟火,有无边无际的金色雨点,有如花朵怒放的绚彩漩涡,有扶摇直上的炽烈光柱,有一而百、百而万的星尘织锦。
四周黑黑的窗户陆续地点上了灯,并出现了站在窗边的黑黑的人影。
仿佛没有穷尽般,烟火盛大地缤纷出无与伦比的华美,似乎将带人进入梦幻般的乐园,并沉溺其中至永远。
桑华觉得脸上凉凉的,他伸手一摸,竟然流泪了。那泪水在他手中泛出奇幻、绮丽的光华,影影绰绰。
“桑华……人们都被我感动了呢……你,就是我‘生’的意义……”
灵魂相同的人,容貌也相同,纵使身处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际遇,这是不可改变的。同样不可改变的,还有相同的命运。
桑华躺在高楼顶端。天上没有星月,冬季的寒凉尚未褪去。
手臂上的花火越来越大,几乎蔓延到全身了,身体里有股力量几欲喷薄而出,已至极限,濒临崩溃。
“水王,你在呼唤我吗?真是急性子!”
今晚,城市没有电,如蛮荒般的死寂,失掉文明庇佑的人类,心底滋生出了最原始的对夜的恐惧,而城市,蛰伏着危机般,却无比的宁谧与详和。
桑华抬起手,那花火的金光炽烈夺目,几欲焚身。
桑华向虚无的旁边一个翻身。
某日,A城停电,是夜,花火焚空,绝美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