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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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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丽珍
如果你认识周慕云,你就不可能不知道船票的故事。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经过楼梯口,这个角度的灯光和那一天的很相似,女人的脸上涂着明艳的胭脂,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他在她的耳边禁不住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如果可以,我希望它是一个问句,但它偏偏只是一个陈述句。
他只想她知道他想她跟他走。
他只想他知道她不会跟他走。
记忆中的苏丽珍别过头无声地低泣,他们曾经拥有一个关于花样年华的故事。眼前的苏丽珍用仅余的右手翻出一张黑桃A,她的动作很干脆,她沉默,无论他翻出什么牌,都翻不出另一个结局。
飞速的镜头掩映着她嘴角一抹凌乱的唇迹,如此的引人暇思。究竟是男人留下的,还是泪水惹下的祸事?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她的名字。
露露
她的眼角眉梢是最美丽的,眼线画得很长很深,在眼角的尽处遗下一道微微上翘的伏线,精致得刻意。
他对她说:我认得你,你的名字叫露露。
只不过是风月场一个惯有的开场白,一场露水姻缘的催情。露露娇笑着,手轻轻推了周慕云一下,既不依又不舍地斜睨着他问道:你见过我,真的吗?
真的……从前的男朋友……一只没有脚的小鸟……
她茫然地望着周慕云,她告诉他,她现在的名字不叫露露。
但她还是走近他身旁,仔细地听着她对他说过的话。这些话她并不是不记得,她只是需要有个人说出来。这样她就可以藉着这个男人对她的记忆,怀念另一个男人。
无论她是否叫露露,她都戒不掉爱这个人的习惯。
那一晚露露躺在2046的床上,心酸地、彻骨地、幸福地想念一个自称没有脚的小鸟的男人。无论他是否对她负情,她都甘心用一生的痛苦留住爱他的感觉。
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坚强到承受背叛的地步。在2046的列车上,小鼓手注视着露露与男人纠缠的身躯,他看着她望着他的眼睛。那一刻,他知道他和这个男人没什么不同,所以他的一滴泪落了下来……那一晚小鼓手捅了露露几刀。
不久后,露露又出现在风月场上。她依旧烟视媚行,依旧用她吊梢的眼角迷惑象阿飞的男子。露露让周慕云明白一个道理,失去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有忘记。
白玲
她的美丽,她的青春,她的娇纵,是一抹放肆的桃红,如女人唇上的胭脂,明亮而粘稠。
搬进2046的夜晚,她诅咒他的欢爱。随后,他漠然地望着她把男人驱逐。
隔壁的女子,似乎惯于拒绝。
于是,他好奇地扣响2046号房。浓墨重彩的墙花下,她浅笑,故作木然却忍不住嗲声问他:
“你……为什么要送礼物给我啊?”
他似笑未笑地望着她,一如情场上的老手,说着不着边际的客套话。
她迷惑他的,仅有她的美丽。
直到意外的平安夜,两个只适合在花花世界相逢的人坐在了路边摊的凳子上。“本来,我是要跟他去澳门的……”她熟练地用涂着蔻丹的指尖抹去一滴不经意的泪水。周慕云默默地凝视着2046的白玲,那一刻,他发现他们相似的落寞。
他找不到一个愿意跟他走的女子。
她找不到一个愿意带她走的男子。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纠缠和亏欠。她在床上数着金钱,傻傻地等待他不会给钱她的一天。
“这是他去澳门给你捎来的。”
“那他现在人呢?”
“哦,他在那边还有事……”望着桌上的金表,她的表情麻木。为什么呢?难道她就永远是一个用十块钱和金表打发的女人?
她柔软的手挽过从前的情人,或娇笑或轻颦,眼角还是刻意瞄向2047门前的周慕云,心底掠过尖锐的快意。
你可曾记得,我是如此的年轻貌美。
周慕云轻笑着合上门,另一个夜晚,他搂着一个比她老比她丑的舞女走进了他们欢爱的房间。他并不打算报复,只是她已经知道她一直都和别的舞女没有分别。
爱一个人其实可以很卑微,她是他宴席上艳压群芳的红粉,终究在2046的房中流尽了眼泪。记得初识的时候,是从他与别人的欢爱开始留意,那个时候偷偷地在墙洞上窥望。墙的洞是那么的小,眼睛在不知不觉中发涩……心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沦落了?
重逢的夜晚,她说着故事,竭力地用淡淡地语调告诉她跟了别人,一个老头子。在陌生的新房里,她把一叠厚厚的十块钱还给他。走出她的公寓,周暮云神色匆匆,她知道他知道她的苦心,只是他不会回头。
因为周暮云只是一排列车,他不会爱上爱上他的乘客。
王靖雯
“你愿意跟我走吗?”
“是的,我愿意。”
“你愿意跟我走吗?”
“是的,我愿意。”
叽里咕噜的一串念白,旋转的黑漆晾皮高根鞋,优雅地踏出一段少女的心事。
“你知道这个……怎么走吗?”这个日本人艰涩的说着中文,表情笨得可爱。
她的指尖划过小地图,故作认真地指说着路途,刻意把字句说得飞快。然后暗暗欣赏他俊俏的脸上迷惑的表情。
这个人,可曾读懂了她关于爱情的语言?
“你愿意跟我走吗?” 流云的影子在王靖雯原本平静的脸上映下深深浅浅的忧愁的痕迹,他终于问她,她却没有回答。
那个人咬了咬嘴唇,终于走了。
“是的,我愿意。”周慕云不知道这个女子说些什么,却意外地中了它的咒语。
“你是写小说的吗?”
“可以帮我把他的信收着吗?”
“我想找一份工作,不要让我父亲知道。” 一个和他一起写小说的女子,不再是花样年华里的她,而是执著于异国一个不知名男子的她。
他走过酒店的弄堂,房间里传来夸张的女高音,是歌剧,在咒骂她与那个日本人的爱情。
“好的,我帮你找找看。”从此,每当他想起她,都会响起一段歌剧似的序曲。缓慢的,温柔的,静静的烫贴着心灵。
多么似曾相识,她的爱情,和记忆中的她一样,不被允许。通过她,他再次走近“她”。
从此每个夜晚,他会在下班的时间路过她工作的地方,故作随意地问:“我刚好路过,一起走吗?”
直到有一天,她真的走了,只留下他和她一起写小说的回忆,他再也不可以挽留的时光。那是最后的花样年华。
在2046的列车上,她是一个永远都不可以离开列车的机械人。即使,她爱上了一个乘客……这就是周慕云挽留王靖雯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