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雨》任雪飘

3、秦宇生

　　华灯初上时，流水巷才渐渐热闹了起来，红色的灯笼被一盏一盏被吊在廊檐下，丝竹管乐声慢慢弥散开去，夜风吹过，灯笼忽悠忽悠的摇晃起来，时明时暗的灯火，淡淡脂粉的香气慢慢的散开，若有若无。秦宇生摇着扇子，微微笑着躲过身前拦路的歌女，巷子还长，遥遥望去，灯笼似乎指出了一条没有终点的路，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女子清唱的声音，“自是山桃江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红花易衰恰似郎意，唯独水流无限好似侬愁……”
　　然后是琵琶泉水叮咚般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一时反而将那哀怨的唱词压了下去，彷如那幽暗河面上绽放的花，艳丽之下又是几何的枯骨累累，但是看不见了，便能喝尽杯中最后一滴酒，尝尽今生最后一丝欢愉。
　　行到巷尾时，那里只剩一座大宅，大开的门显示它今日营业，门前依例挂着几盏红灯笼，有风吹过去，就忽悠忽悠鬼火一般的晃动起来，门前只有一个半大的孩子立在夜风里，见到有人过来，便扬起笑脸上前招呼。
　　他年岁尚算小儿，眉目间却早早见了秀丽之色，一双大眼黑葡萄珠一般奕奕有神。
　　“秦公子今日里来的好早。”
　　“金针，你宿雨哥今天在么？”
　　“我宿雨哥啊……”金针微微皱起了眉头“我也不知道啊。”
　　秦宇生啪的一声合上了扇子，秀丽的眉梢微微挑了起来，“金针你老实说，最近是不是有人来找他麻烦了？”
　　“啊，”金针傻傻的张大了嘴，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回答。
　　把还愣神的金针扔在门口，秦宇生也不用人招呼，皱着眉径自进了那所大宅。
　　院子里是已经开败的几株桃树，这时枝叶繁密，风吹过便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树梢上也挂着几盏灯笼，有风时，便随着枝叶一起摇动，周围深色浅色的影子便随之一时忽明忽暗，

　　秦宇生匆匆穿过里门，经过影墙避过人群往偏院里去时，那前院吵闹的丝竹声这时只剩下，这是当年他亲自挑选的地方，找起来也是分外轻车熟路，到了小楼前，看到透过灯光投射在窗纸上的身影，他才微微有了种心安的感觉。
　　推门时发现门没有拴，秦宇生站在门口就不由的微微愣住了。
　　“我说，你还打算让我请你进来？”从屋里传来清亮的男声。
　　秦宇生一时收回了心神，这才伸手推开了门。
　　宿雨一如每日，此时正在看书，秦宇生只觉得那灯光投在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是如斯美好，又想起刚刚，心知那门是留给自己的，心里就泛起了微微的甜意。
　　“今天过的可好？”转身关好门，还特意检查了下是否锁好，秦宇生这才转回身，冲着宿雨笑了起来。
　　“笑的跟狐狸似的。”宿雨没有抬头，只是微微翘起的嘴角暴露了他尚好的心情。
　　“你都没看我哪里知道我就笑了？”
　　“就是不看你，我都知道你是什么德行。”
　　终于如愿看到对方放下了手里的书，秦宇生立刻凑了过去，月白的外衫蹭到了地上，宿雨立刻面带厌弃的替他将衫子提了起来。
　　“嘿嘿。”秦宇生裂开嘴笑的傻子一样，瞅准了机会，将对方抱住。
　　半弯着腰的宿雨好气又好笑，一时怒也不是笑也不是，看着对方从自己肩头上垂下的黑发，橙黄的灯光为发丝罩上一层淡淡的黄晕，屋子里浮散着极淡的熏香味道，他突然深深叹了口气。
　　“在朝上又受气了？”
　　“没有的事。”
　　宿雨动了动身子，拖着大型包袱转移到了床边。
　　“那怎么闹起脾气了。”
　　“谁闹脾气了 ，小孩子才闹脾气。”
　　“呵呵。”宿雨扒下对方的胳膊，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诶，我说你笑什么啊？”秦宇生一改刚刚的委靡，立时炸了毛的猫一样气势汹汹的追问了起来。
　　“我笑了么？”宿雨挑起眉梢问道。
　　“你看你现在就在笑，你笑我？”
　　“我可没笑你。”宿雨把秦宇生脱下来的外衫放到了一边，抬头责备道，“下回自己好好放，脏了可没人给你洗。”
　　“你别转移话题，我说，你笑什么？”
　　“去，自己去洗漱。”
　　“诶……我说，你是不是笑我呢？”
　　“我哪敢笑你，我啊，我在笑闹脾气的小孩呢，宇生贤弟。”

　　宿雨吹了灯，躺在了床上，从敞开的窗子里传来细微的丝竹声响，宿雨侧着头听了半晌，仿佛是唱的是什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故事。无外乎是某日匆匆一见，从此对方的身影再不能忘，却奈何花有意水无情，为此两人纠缠不休，爱恨情长的故事。
　　那是唱烂了的本子。

　　“我说，最近还好么？”黑暗里传来秦宇生的声音，宿雨睁大了眼睛，只能看到黑暗的帐子边上流苏垂下的黑影。
　　“还行。”
　　“我听说有人来找你麻烦了？”
　　“一点小麻烦我还处理的了。”

　　“宿雨……”
　　“嗯？”
　　“我好想你。”
　　被褥摩擦的声音之后，宿雨感到秦宇生靠了过来，他牵住对方的手，温热的感觉让他在黑暗里微微笑了起来。
　　“睡觉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