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柳》廑暇

1、孝則 （上）

　　月正中天，清清冷冷的光輝灑滿青石板的街道，也映照了酒莊二樓憑窗的雅座。酒是好酒，透明中微帶青碧，淡淡的酒香和著濃郁的藥香，入口甜綿，又含著微微的苦味，就如飲酒人此時的心情一般。

　　酒館中的客人不多，三三兩兩的坐在一樓堂內淺斟笑語著。二樓僅有臨街的雅座有著一桌常客。一扇門隔去了外面的喧聲，座上對面坐著兩人，一個身著鵝黃錦衣，白玉簪子綰著一頭青絲，雖俊逸眼下卻有著深深的暗影，瘦削而憔悴，仿佛有著無限思緒，手指把弄著酒杯卻呆呆的望著高空的明月出神。另一人的打扮寒酸了許多，湖水色的長衫雖然已經有些舊損，但是乾乾淨淨的，穿在他的身上只是襯托出他溫潤的氣質。

　　他沒有吃酒，安安靜靜的坐著，深深的凝望著對面之人，神色溫柔，說不盡的寵溺之色只是趁那人不注意的時刻才暗暗的自眼底流露出三分。

　　錦衣者結束了神遊，將目光自月宮收回，無言的飲盡杯中美酒，對座之人立即搶先伸手拿過酒壺，他默默的看著對方小心的替自己斟滿酒，忍不住開口言道，“樂之，你的袖子又破損了。”

　　柳韻聞言一愣，扯過自己的半幅袖子才發現果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劃破了一塊，不禁有些羞赧，“讓孝則見笑了。”

　　“是那幾個頑童的傑作么？”被稱作孝則的徐牧並沒有取笑他的意思，只是仿佛有些懶懶的提醒著他，“不要告訴我這次又是我先發現的。”

　　柳韻臉上一紅，他一向不在意這些事情，所以對自身而言有些迷迷糊糊的，不似徐牧一般精細。這破損的袖子的確未曾注意，只得遮掩過去。“或許是我自己不小心掛到了樹枝。”

　　徐牧微微抬起眼，“破了就扔掉吧，去我莊上，拿幾匹上好的布料給自己做幾件新衣。”果然又是會提起此事，柳韻心下有些無奈，他明知道這是對方的好意，卻怎麼也不願輕易接受。

　　“明日我會讓徐管家準備好，你直接過來拿吧。”語氣淡淡的，但是含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柳韻一怔，沒想到他這次態度如此強硬，雖然不是過分的舉止，可是和徐牧相識已經超過了二十年的柳韻來說，他的做法還是讓他大大的吃了一驚。徐牧一向溫和可親，如果是自己不樂意的事情也斷不會強求，這次是什麽讓他轉變了呢？

　　雖然徐牧自己未必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可是柳韻還是忍不住一把握住他的手，輕聲喚道，“孝則……”

　　徐牧沒有推開他，只是放任他握著自己的手，方才提及的事情似乎已經被他拋諸腦後了，又愣愣的抬頭凝望著半空的月亮，之後淡淡的吐出一句，“就要三更天了。”說完轉頭看向柳韻，“樂之，陪我飲酒好么？”

　　他黑色的眼眸里隱隱泛著的霧氣，就好似在夢中，心下一軟，就如往常一般點點頭，握緊了他的手，將那個有些懵懂的人拉了起來，牽著他緩緩向著徐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