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是否一无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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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家教，XX大学。
桑叶和几个同学结伴站在人来人往的超市门口，手里抻着一条一米见长的红色条幅，条幅上只印着这四个字，孤零零的，小小的一条小条幅竟然还有很多空余的地方。
一条条幅，一米十元，印字加五元，一共十五元，桑叶和另外四个同学均摊，正好一人三元，足够桑叶一顿午饭的钱。
XX大学，是本市最好的大学，所以，无论这条幅多么简单，只需安安静静横在那里，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桑叶举着这条小小的条幅，微笑着和围上来询问情况的家长交谈，回答他们连珠炮似的问题。
“英语怎么样？四级过了吗？六级过了吗？”
“还不错，四级和六级都过了。”
“几年级了？拿过奖学金吗？”
“刚刚二年级，几天前刚拿到一等奖学金。”
“能教语文吗？我孩子语文成绩怎么也上不去。”
“能教，我刚正好是中文系的。”
“英语呢？我孩子英语从没及过格！真是着急！”
“能教……”
……
桑叶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家长们不断重复的问题，脸上始终挂着暖暖的笑容，声音不急不躁，是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与因孩子成绩不佳而心急如焚的家长们口吐的呱噪之音相比，实在是温润舒缓，令人心情舒畅。
咕噜咕噜……
桑叶下意识地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不禁脸红，幸而周围声音太吵，没人会注意到，正暗暗庆幸，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和家长们攀谈，却不想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那是一双成熟女人的眼眸，瞳仁儿黑亮，波光潋滟，柔媚含情。
而此刻，这双眸子正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自己，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自己早已饿扁的肚子上，似乎看透了一切……
桑叶不好意思地伸手捂住被盯住不放的肚子，感到脸上一阵阵发烫，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不齿的秘密正被人肆意窥探着……
“跟我走吧，我请你做家教老师。”女人上前，拉起桑叶的手腕，那只桑叶捂着肚子的手腕，指尖无意触碰到桑叶腕间那只银质的镯子，不由多看了两眼。
“喂，我还没跟她谈完呢！”之前一直问个不停的家长似乎也很中意桑叶，不满女人横插一脚，抢走桑叶。
“有什么好谈的，请就请不请就不请，问这么多问题浪费别人的时间。”女人瞥一眼抗议的家长，把桑叶拽到自己身边，好像这样子就谁都抢不走桑叶了。
桑叶没吃午饭，本就有些头晕，被那霸道的女人一拽，更是脚下无根，险些摔倒，幸而那女人眼疾手快，扶住了桑叶。
“没事吧？”女人好心让桑叶靠在自己怀里。
“有些晕。”桑叶饿得直冒虚汗，胃也隐隐作痛，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只能把头靠在那女人肩上。
“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女人也不管桑叶是否同意，搀着她去了不远处的KFC。
“稍等，我去点餐。”女人将桑叶安置在角落的一个座位上，匆匆离开。
桑叶坐在角落里，弯腰捧腹，将下巴抵在桌子上，抬眼，无力地眨着眼，静静地看着队伍里那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竟然有些想哭。
“很难受吗？”女人把一份肉丸饭放到桑叶跟前，自己则点了一杯咖啡。
“还好，谢谢你。”桑叶勉强打起精神，对那女人笑笑。
女人笑着摇摇头，指指桑叶面前的肉丸饭：“快吃吧，我看你都要饿晕了。”
“谢谢。”桑叶见女人如此神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慢条斯理地吃着迟了很久的午餐。
“吃饱了吗？”见桑叶停下来，女人如此问。
“嗯。”桑叶点点头，有些为难的神色，“谢谢你，不过，我出门没带……”
不待桑叶吞吞吐吐把话说完，女人很聪明地开了口：“你给我做家教，从你工资里扣就好了。”
一份肉丸饭，16元而已，桑叶没想到，却要赔上了自己的一辈子去还。
【贰】
KFC之后，桑叶跟莫染回了家，本以为家里会有个小孩子等着自己，没想到两百平的大房子里，除了莫染，剩下的人，就只有桑叶了。
莫染说，她没有孩子，请桑叶来只是因为她想要学英语，所以，桑叶要教的人是她。
一个月一千块的收入，桑叶自然不会拒绝。
莫染说，她白天要工作，没有时间，只能晚上学习，所以，桑叶晚上要住在她家里。
都是女人，桑叶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莫染果然很忙，白天忙，晚上一样忙，几乎夜里不过十二点不会回家，回到家后也经常不是因为醉酒就是因为太累，根本没有机会学习英语。
一个月下来，桑叶竟然一次都没教过莫染！
桑叶自然不肯收莫染的一千块。
莫染说，虽然你没给我做家教，但是你给我做了一个月的保姆呀，我家还从没这么干净过呢，一千块请个保姆也值了。
的确，莫染会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却从不会动手做家务，而她又十分注重个人隐私，不喜欢请钟点工来收拾，所以家里一直都是乱得一塌糊涂。
桑叶是个爱干净的小姑娘，见不得脏，自住进莫染家，就主动承担了收拾家务的工作。
莫染似乎意识了这一点，回家就可劲儿折腾，包包乱丢，衣服乱堆，杂志乱摊，首饰乱放……
意想不到的是，无论莫染折腾得有多乱，桑叶都不曾有一句怨言，甚至一次比一次收拾得更加整洁。
于是，莫染越发肆无忌惮，似乎在试探，试探桑叶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一个月过去了，莫染终于知道，桑叶是个没有底线的人，一个没有底线容忍她的人。
以后，你就做我的保姆好了。
第二个月，桑叶从家庭教师转业为家庭保姆。
奇怪的是，自从桑叶成为莫染的保姆之后，莫染回家的时间在不断提前，甚至渐渐能回家和桑叶一起吃晚饭了。
“你之前不是想学英语吗？现在有时间了，我教你吧。”晚饭后，桑叶见莫染的时间空了下来，提议道。
莫染合上手里的杂志，想了想，笑道：“好呀。”
“之前有学过英语吗？”桑叶问。
莫染笑笑，摇摇头：“没有。”
桑叶愣了愣，才道：“那就从最基本的开始吧，从26个英文字母开始怎么样？”
“好的。”莫染笑得很开心，像个将要吃到糖的小孩子，“我们去书房！”
书房里，桑叶找来一张A4纸，写下26个英文字母，教莫染读道：“那，跟我读，A。”
“唉。”莫染鹦鹉学舌。
“不是这样发音，注意看我的嘴型，嘴张大，舌尖抵下齿，嘴角尽量拉向两边。”桑叶又读了一遍，“A。”
莫染跟着读：“A。”
“很好，下一个，B。”
“B”
“很好，下一个，C。”
“C。”
……
“很好，很好。”桑叶是个好老师，懂得适时夸奖学生，“学得很快呢，下一个，U。”
“又。”莫染单手托着腮，歪头看着桑叶低垂的侧脸，偷偷发笑，故意发出错误的读音。
桑叶下意识地皱皱眉，头凑近莫染，举着手里的A4纸，笔尖指着读的那个字母，耐心道：“不对，这个字母，发音不是你刚才那个样子，注意看我的嘴型，U……”
莫染微微眯起眼，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桑叶的嘴唇，唇瓣微翘，不停地上下张合着，她却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根本不想知道，只想……
“看我的嘴型，双唇收得小而圆，并向前突出，舌尖往后缩，就像这个样子，U……唔！”发音戛然而止，桑叶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突然吻上自己的人，甚至嘴唇还保持着发音时要向前突出的微微翘起的口型。
一触即止，莫染双手托腮，胳膊肘抵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桑叶呆掉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再次吻了上去……
当桑叶意识到自己应该拒绝莫染时，却发现不知何时已深陷莫染布下的陷阱，再也身不由己了。
莫染耐心引导着这个不经人事的小姑娘，诱惑着她一步步陷入自己精心制造的美丽漩涡中，无法自拔。
“I love you！”美妙来临时，莫染弓起身紧紧抱着身上的人，在她耳边吐诉自己的爱意。
“你原来会……”桑叶此刻才明白自己打一开始就被这个女人掌控在了手中。
“傻姑娘！”莫染窝在傻姑娘怀里，笑得得意。
【叁】
啪啪啪……
一阵急躁的敲门声惊扰了桑叶的好梦，迷迷糊糊地拿起床头上的手机，揉揉干涩的双眼，已经夜里一点多了，而桑叶也只不过睡了半个小时而已。
啪啪啪……
急促的敲门声催促着桑叶。
“来了来了！”桑叶小跑着去开门，忘记了莫染的嘱咐，问都没问一声来者是何人，就匆匆忙忙开了门，所幸，并不是其他任何人。
“染。”桑叶伸手去扶门口摇摇晃晃的人。
莫染胡乱应一声，似乎不想桑叶碰自己，伸手推开桑叶，而后一边往浴室走一边迫不及待卸下身上的束缚。
身上的一切，通通甩掉，直到不着寸缕，除了手腕上那只银镯子，那只桑叶送给她的银镯子。
包包，高跟鞋，长裙，维多利亚的秘密，项链，手表……
从门口到浴室，散了一地。
桑叶跟在后面，捡了一道。
包包放在茶几上，高跟鞋摆到鞋架上，长裙和内衣裤放到脏衣篓里明天手洗，项链手表和各色装饰品收到首饰匣里……
做好这些善后工作，桑叶长吁一口气，去敲浴室的门：“染，要我帮忙吗？”
“不要，不要进来！”莫染急急地应道，随手锁上浴室门。
桑叶叹口气，去厨房给醉酒的人泡一杯蜂蜜水。
“来，喝点儿蜂蜜水。”桑叶把躺在床上的人扶起来，好生哄着，“乖，喝了会舒服些。”
莫染双手捧着杯子，似乎是口渴了，仰头咕嘟咕嘟喝下整杯水。
“等下把头发擦干了再睡。”桑叶如此嘱咐着，而后把杯子拿回厨房洗干净，再拿条毛巾回卧室给醉得一塌糊涂的人擦干头发，这才躺回床上，正要闭眼睡觉，却被莫染紧紧抱住。
“桑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桑叶轻轻拍着她的背，听着她不停地道歉，睁着干涩的眼睛，睡意全无。
“对不起，我爱你，真的爱你，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
爱意与歉意交织，形成一道网，将两个人牢牢地困住……
桑叶一直很好奇莫染做的是什么工作，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并不是本地人，却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住着两百平的大房子。
本以为，她是个富家女。
直到那天见到她从乡下来的穿着朴素的老父亲。
本以为，她是个女老板。
直到那天见到她的名片。
总经理助理，不算差的工作，却不足以让她买得起两百平的大房子，除非……
莫染不说，桑叶不问。
一层薄薄的纸，谁都不想戳破，也没有戳破的勇气。
【肆】
我以前和你一样，莫染如是说。身上紧紧裹着被桑叶洗得干干净净的床单，却掩不住颈间的红色淤痕。
桑叶知道，怎样做才会在莫染身上留下那样的痕迹，但这些痕迹并不是她留下的。
莫染继续说。
我以前和你一样，要勤工俭学赚钱，赚学费，赚生活费……
日子过得很苦。
后来，遇到了他。
从那以后，不用辛苦赚钱就能早早地缴上学费，生活费比同学中任何一个人都要多，可以买任何自己想买的东西，包包，裙子，手表，高跟鞋……一切女生喜欢的东西。
毕业后，进了他的公司，得到一所大房子。
不需要像其他毕业生一样，为了找到一份能填饱肚子的工作挤破了头，也不需要挤在又潮又热的隔板房里。
本以为，这样就很好了，就这样吧，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直到，那天，遇到了你。
看到你，挨饿的样子。
突然想到从前的我。
我变脏了，却想要你一直都是干净的。
把你带回家，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你了。
没想到……
没想到，我却……
我却亲手毁了你，把你染脏了。
你不脏。桑叶抱住莫染说，离开他吧，离开他，你还是你。
不，离开他，我就什么都没了。莫染哭着摇头，我已经这样了，我已经这样了……
离开他，你还有我。桑叶亲吻莫染的颈部，你还有我。
离开了他，我就没有这个家了，我就保护不了你了，你会变得和我一样，和现在的我一样。莫染紧紧抱住桑叶，恳求道，不要离开我，我会保护你，你在我这里，我不会让你再去受苦，不会让你变得和我一样，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桑叶推开莫染，让她看清她所拥有的一切，她的房子，她的工作，她的包包，衣服，首饰……她的一切的一切。
你仔细看清楚，这里不是你的家，这里是你的牢笼，是那个男人为你打造的牢笼，锁住你灵魂的牢笼！
我不属于这里？莫染呢喃着这句话，可是，我又属于哪里？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除了这些，我一无所有。
没有了这一切，我拿什么保护你？拿什么爱你？
一无所有的我，有什么资格来爱你？
桑叶却说，拥有这些的你，才最没有资格爱我！
你丢不下这些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的胆怯。
你害怕失去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地位，金钱……
你害怕失去现在优越无忧的生活。
你害怕自己变得一无所有。
你害怕回到以前，回到以前拮据的日子。
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莫染紧紧攥着桑叶的衣袖，像是个做错事乞求原谅的孩子。
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我们住在一起，我们一起吃晚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
桑叶掰开莫染的手。
我不想你必须从别人床上爬起来之后才能回到我的怀里。
我不想从你身上闻到别人的气息却要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我不想和别人分享你。
我更不想住在你出卖自己换来的房子里。
我没有这么大的肚量。
所以，你和我一起搬出去，或者我自己搬出去，你要选哪一种？
我哪一种都不想选！
莫染说，我想和你一起住在这里。
那么，我只能选第二种了。桑叶说。
莫染亲眼看着桑叶背起她的双肩包走了出去，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自己。
那样子就像第一次来这里时一样。
不曾带来也不曾带走任何其他东西，如同一个过客，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痕迹。
原来，她从不曾属于过这里，属于过我。
【伍】
大学四年级，桑叶忙得焦头烂额，找工作、租房子……
不需要像其他毕业生一样，为了找到一份能填饱肚子的工作就挤破了头，也不需要挤在又潮又热的隔板房里。
休息的间隙，桑叶总会莫名其妙想起这句话。
她现在，应该仍旧过得很好吧。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桑叶的猜想。
“桑叶，我帮你找到一处合租的房子，你过来看看，我把地址给你发过去。“电话那头的人兴奋地说。
“好的，谢谢师兄。”桑叶挂掉电话，收到师兄发来的短信。
照着地址，找到那处有些年份的居民楼，按下门铃，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合租者会是什么样的人。
开门的女人紧紧地拽住站在门口，一脸呆相的桑叶，生怕她会跑了一样：“你还欠我一份肉丸饭，别想赖账！”
“染……”桑叶伸臂抱住那个女人，泣不成声。
“傻姑娘。”莫染把桑叶领进门，笑得得意，“欢迎回家！”
故事的结局，自然是，公主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陆】
桑叶有时会问，莫染，你不再怕自己变得一无所有了吗？
莫染总会这样回答，傻姑娘，我有你呀。
、
本以为，得到了一切，才有资格得到你。
到头来，却独独失去了你。
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2012.11.04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你是否一无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