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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勇敢者的游戏 ...


  •   哗啦哗啦,卫生间的水笼头开了整整一上午,来宝忙得满头大汗,先洗马桶,接着洗浴缸,然后是盆池。
      电话响了,来宝去接。
      “喂?”
      “您好,请问舒来宝先生在吗?”是婚庆公司。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电话啪地放下,来宝继续在卫生间洗洗刷刷。
      电话铃又响了。
      “喂?”
      这次是家具城。“您好,您一个月前在我们这里订的……”
      “请帮我卖给别人吧,谢谢,不客气。”
      电话啪地放下,来宝继续在卫生间洗刷刷洗刷刷。
      电话铃又响了。
      来宝没有理睬。
      电话铃很有耐心地响着,终于停了下来,但马上又固执响起。
      来宝终于忍不住抓起话筒:“找舒来宝的,拜托打天堂分机9174或9146,谢谢!”
      对方也不含糊:“来宝,不管你现在是人是鬼,马上到我这里来一趟!”
      是东子。
      来宝叹了口气,撂下刷子洗洁精,脱下手套围裙,半小时后站在了东子面前。
      “你还不错,算不上有异性没人性。”东子笑嘻嘻说。
      来宝忍不住想抽他,自己眼下正忙着失恋,这家伙还来添乱。
      东子仍恬着脸说:“你那狗窝脏了两年,也该彻底打扫打扫了。”他对来宝知根知底,来宝只要开始挽袖子打扫房间,一准就是失恋。
      来宝一言不发,拽着东子到了他家,东子里外看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有些傻眼的模样。
      “来宝,你动真格的了?”东子盯着客厅橱柜上摆着的婚纱照。
      来宝苦笑一下,没说话。
      “啧啧啧!瞧你这卫生间干净得,马桶都能用来喝汤啦!”东子夸完又叹,“看来度小月真的悔婚了,唉……”
      来宝面无表情:“不是悔婚,是离婚。”
      东子把手搭在来宝肩头,深沉地说:“哥们,我很同情你,非常同情。”
      “光嘴上同情有屁用!”来宝翻了个白眼。
      东子把手缩回去,在西服口袋里摸了半天。“喏,这个给你,大概用得着,有空去消遣消遣,保管乐呵!”
      来宝瞥了一眼东子塞过来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电话号码和六个俗得不能再俗的大字:勇敢者的游戏。

      失恋中的来宝的做事效率比平常快十倍,拨通电话,简短对话,之后一个人出门、上车、到达,电梯直上三十层,迎面是个会客室,会客室里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舒先生吗?您好,我是勇游俱乐部的客服经理柯乐。”
      这个名字真不错,来宝想,给这位经理配个秘书叫雪碧,再配个助理叫七喜,饮料就都齐全了。
      “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下目前新推出的这个挑战极限的免费活动……”
      “不用了,告诉我时间地点,我直接过去参加。”来宝干脆截断了柯乐的话。
      柯乐呆看了来宝半晌。“好吧。”他说。
      接下去又是拨通电话,简短对话,之后两个人出门、上车、到达。
      车门一开,映入来宝眼帘的是一处悬崖峭壁,高高的台子,长长的绳子,以及和他一样来参加活动的人群。
      “蹦极而已,稀松平常。”来宝有些失望。然,既来之,则安之。
      拴好绳子,从高台上纵身一跃而下,极度郁闷的人,原来可以在自由落体中体会自杀的快感,而不必承担自杀的结果,来宝有些享受整个过程。
      几天之后,来宝收到柯乐的通知,征询他是否愿意进行下一站的挑战,原来蹦极仅仅是冒险历程的开始。
      柯乐说,他们很惊讶,来宝是众参与者中唯一在蹦极前后心率不变的人。
      因为我的心已经死了。来宝自言自语地苦笑。

      大无畏的来宝在之后的几站出奇顺利,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单刀赴会,一旦闯过最后这一关,就可以拿到一个神秘大奖。
      来宝对神秘大奖不感兴趣,他遗憾只有这最后一关,一想到往后再没有这样刺激好玩的游戏,不免怅然。
      整个俱乐部对这最后这关藏藏掖掖,开始时间也一延再延,有一天突然说要出发,来宝也懒得问,爱怎么便怎么吧,能打发时间就好。
      俱乐部包了一架小飞机,颠簸辗转,停在了戈壁滩上。
      这一处戈壁滩很干净,没有一点石块,只有光秃秃的地面和干裂的土壤,一个通体透明的半球形密封舱矗立在来宝面前,密封舱和他一样高,但很宽,里面有一把太空椅,太空椅前面是个摄像机。
      “要我做什么?”来宝很奇怪,只有这么个密封舱,能做什么冒险事?
      柯乐笑得很诡秘:“等一下你就晓得了。”
      既然要等,那么就等。来宝百无聊赖数着地上的裂缝,风大了起来,卷着沙子刮得双颊生疼,远处一柱细细的黑烟袅袅婷婷,慢慢向他们移过来。
      “知道那是什么吗?”柯乐指着黑烟。
      来宝心里一动:“飓风?”
      “正解!这里是飓风必经之路,我们看你有没有胆量拍下飓风内的模样。这个密封舱的强度足够应付这次的飓风,密封舱底有根长绳与地面相连,等飓风过去后,按左扶手下面的键,舱顶的降落伞会打开。”
      “万一绳子不结实,你们去哪里找我?”
      “不用担心,你的座位下面有信号发射仪。还有,座位后面有个铱星电话,为你救急而用。”
      来宝不再多话,钻进密封舱,坐上太空椅,柯乐把脑袋探进来,说:“这次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你如果想放弃还来得及。”
      “既来之,则安之。”来宝笑嘻嘻扣上安全带,密封舱外面的人七手八脚把舱门关上,那柱黑烟已膨胀了四倍不止,各位工作人员开始手忙脚乱上飞机。
      飞机轰隆隆离开,飓风呼啦啦逼近。
      凑近细看,来宝发现飓风丑得无以复加,一节节粗糙的黑卷缠堆上去,中间夹杂着奇形怪状的生物或死物,黑色螺旋缓慢蠕动着,好像科教片里面的猪大肠。
      密封舱剧烈震动着,吱嘎作响,令人毛骨悚然。来宝觉得五脏六腑要被颠出来,他紧紧抱着摄像机,镜头对着舱外,飓风带来的物体啪啪狠命敲打着舱壁,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
      事后回忆起来,来宝觉得密封舱像一只风中摇曳的风筝,后来,风筝线断了。

      来宝艰难地从摔碎的密封舱里爬出来,他很纳闷,降落伞明明成功打开了,却好像承受不住密封舱重量一样,密封舱降落得比自己想象的要快得多,是柯乐他们犯了个如此低级的错误?还是自己重得超越了地球引力?不过还是得感谢降落伞的空气阻力,否则连他也摔碎了。
      还是活着好。来宝想。自己之前那样勇猛,是没有真正尝过死亡滋味,无知者无畏。
      飓风早已过去,来宝环顾四周。
      接下去整整五分钟,他都处于头脑空白五官定格状态。
      他站在一个孤岛上。
      四周是汪洋大海。
      碧蓝的海。一望无际。
      来宝懵了。
      信号仪!
      铱星电话!
      信号仪是否安然无恙?来宝把伸手到座位下掏摸,又趴在地上努力找了半天,连零星碎片都没看到。
      来宝从变形的太空椅后面找到了铱星电话,谢天谢地,电话比他结实,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来宝急切地揿着数字键,但电话毫无反应,屏幕一团漆黑。
      “电话坏了?”来宝把铱星电话晃来晃去,只觉得这铱星电话掂在手里的分量很轻,轻得反常。
      喀一声,电话成了两半,原来只是个空壳!
      来宝一屁股坐在地上,绞尽脑汁地想,但其结果是脑汁被绞成了乱麻团,直到他昏昏睡去还没有理清晰。
      第二天的阳光让来宝感觉舒适了些,他重新整理昨日的思绪。
      空壳电话不是无意摆在那里的,这么看来,降落伞也是被故意动了手脚,是有人要害他。
      谁要害他?
      为何害他?
      来宝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决定换个角度去想。
      害死了他,谁将从中获益?
      抛开感情因素,首先的获益人是东子,他俩是合伙人,共同主持一个公司,股份各半。按照当初合同,他和东子任何一个人出事,那么另一个人将持有全部股份,以主持公司大局。
      其次获益人将是他的落跑新娘度小月,俩人已经领了结婚证,虽然双方已分居,但毕竟没有办离婚证,所以还是合法夫妻,那么他死后,度小月作为遗孀,可以继承他的家产。
      然而,犯得着么?
      为了害他这么个小人物,大张旗鼓弄出这么一通活动?最后还废了个价格不菲的密封舱?
      匪夷所思。
      来宝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知道真相又如何?没有通讯工具,没有交通工具,他即将被困死在这个岛上,谁谁欺骗,谁谁背叛,都和他没关系了。
      来宝腾地从地上站起来,脱掉上衣,一个猛子扎进海水。
      反正就快死了,临死前,不如游个畅快的海水泳,洗个淋漓的海水浴。

      各大报纸这一天争相刊载一个惊人的消息,一男子在海面奇迹出现,被路过的客轮搭救,DNA化验结果证明该男子就是三十年前失踪的舒来宝,令人震惊的是,他仍旧是个年轻人。
      各大媒体的记者从那天起就四下追踪这位奇人,各自使出看家本领,恨不得在浴室的马桶上也安装窃听器。
      令记者们欣慰的是,这位舒先生并不抗拒曝光,他有时会落落大方出现在摄像机面前,答复各种问题。作为回报,公众也慷慨向这位绅士提供当年的资料。
      三十年前,那场飓风曾经过日本小笠原群岛,之后横扫我国中西部戈壁滩,最后消失在大西洋百慕大附近。
      飓风过后,曾有一卷录像火爆了各大电视台,提供这卷录像的某娱乐团体声称,这是他们把一个先进的摄像机放飞到飓风中,然后通过无线输送得到的图像,这些图像也果不负他们的高额成本,只一个月,就让这家娱乐团体赚得盆满钵满。
      得知这些情况的舒来宝,略有些异常神色,这些都被勤劳的记者尽数捕捉。
      有记者写道,这些资料让舒先生回忆起当初的经历,但他绝口不提来龙去脉,好像根本不愿意提起。
      还有记者写道,据说舒先生三十年前曾是个成功的商人,但知情者不是过世就是消失,尘封往事,有待发掘。
      另有记者写道,舒先生压根不认为自己失踪了三十年,他坚持认为自己只失踪了三天,难道飓风把舒先生带进了一个暂时的时空隧道?那次飓风走向是从被称为“魔鬼海域”的小笠原群岛到被称为“魔鬼三角”的百慕大,这条诡异的路线,的确可能发生任何事情。
      甚至有记者忠实录下了舒来宝的话,他写道,舒先生无法解释自己的经历到底怎么回事,但他诚恳引用了亚历克西斯•卡雷尔博士的一句名言:“科学的责任不是回避事实,不管这些事实是明摆着的,或是无法解释的也罢。”
      一栋老旧公寓的顶楼上,东子带着老花眼镜看着报纸,大概上了年纪的缘故,手抖得厉害,舒来宝出事后,他如愿以偿娶到了度小月,吞并了整个公司,然而仅仅风光了两三年,厄运就接踵而至,首先是公司亏损,因为少了舒来宝这个智囊;其次家产被挥霍殆尽,因为度小月的本性难移。
      之后他的生活,这城市里有太多雷同,无须详述。
      门铃响了,邮差送来一份特快专递。
      东子颤巍巍打开信封,里面躺着一张名片,上面只有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电话号码和六个俗得不能再俗的大字:勇敢者的游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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