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短篇合集》寒*烟

6、《蛇恋》2

　　【二】

　　黄杨从梦中醒来，口中似乎还有着血腥的味道，他看看手机，凌晨两点。
　　离天亮还早，但他已毫无睡意。
　　寒月对黄杨来说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名字，那是一个魔咒，永远的魔咒。
　　尽管他想要遗忘，但他对寒月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反而愈发清晰。

　　黄杨小时和父母一起住在深山，那里地处热带，近乎原始的雨林里到处都是珍禽猛兽、毒虫蛇蚁，还瘴气横行。
　　父母为了生计早出晚归，只留下尚在襁褓的黄杨一人在家。
　　为了确保黄杨的安全，父母就找训蛇的人给黄杨找来了一条小蟒蛇，让它和黄杨培养感情，长大好保护黄杨的安全。
　　就这样，黄杨和那条银色的小蟒蛇一同长大，他们的关系如同兄弟手足，小蟒蛇对黄杨更是寸步不离。
　　在黄杨学字的时候，一时兴起，给小蟒蛇起了个名字。
　　那就是寒月。

　　那是一段多么幸福的时光啊。
　　黄杨至今仍然记得那时的寒月最喜欢吃饱了就懒洋洋地晒太阳，最喜欢天冷的时候就缠到他的身上，而他也喜欢在夏天抱着寒月在河水中玩耍。
　　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以至于黄杨都忘记了寒月是一条蟒蛇的事实。

　　蛇是什么样的黄杨并不清楚，但他知道寒月，懂得寒月。
　　他知道寒月有极强的领地观念，他知道寒月对属于它的东西会誓死维护，他也知道任何觊觎它的所有物的都被他定义为敌人。
　　因此，在父母决定带黄杨进城的时候，在父母决定丢下寒月的时候，在他同意了父母的主意的时候，寒月发怒了。

　　黄杨永远不愿回忆起那晚的血腥。
　　是那个训蛇人路过他们家，才救起了血泊中的黄杨。
　　从那天起，寒月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从那天起，蛇就成了黄杨最恐惧、最厌恶的生物，没有之一。

　　“你好，我叫周悦。”
　　黄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睡去了，好在这次没有做梦。等他醒来，贾寒和吴资都不在，只有一个陌生的瘦瘦小小的男生在那张空床上整理行李。
　　“黄杨。”黄杨坐起来，穿衣下床，“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爸昨天有生意要谈，似乎还挺麻烦的，抽不开身，只能让司机送我过来了。”
　　“……你家很有钱？”黄杨翻了翻堆积在地上的皮质包箱，问的有些多余。
　　周悦倒是没有富二代的坏脾气，他很和气地笑道：“算是吧，不过那和我没关系，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周游列国，每天都见到不同的人，听到不同的语言，欣赏不同的风景。”
　　看着周悦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黄杨在心里暗骂一声：‘万恶的富二代，旅游也得有钱啊！’

　　帮忙给周悦递东西，黄杨无意中看到自己拎着的笼子里装的东西。
　　“啊啊！！！”“哐当”
　　黄杨尖叫着将手里的东西扔掉，人则是完全蜷缩到了角落里。
　　“怎么了？”
　　听到周悦的询问，他颤抖地指着刚被他扔出去的笼子。
　　周悦也见到了那笼子，也叫了一声连忙将它捡起：“你怎么就给扔了啊，这可是很珍贵的。”
　　“为，为什么你会带这种东西来！”黄杨因恐惧而怒吼。
　　周悦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恍然：“你怕蛇？”
　　黄杨狂点头。
　　周悦轻笑道：“没事的，小曼很乖的，只要不弄疼她，她不会咬人。”
　　“为什么要带它来学校？学校明明不让在寝室里养宠物。”
　　“呵呵，小曼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是不会抛弃她的。至于学校规定……反正我爸给我搞定了，不用搭理它。”
　　周悦似乎不想谈论后一个话题，他打开笼子，小心地将小黑蛇取出，轻言安慰一番。
　　那神态语气，如同面对挚爱的恋人。

　　周悦和小黑蛇之间和谐的场景，唤起了黄杨深埋的回忆。
　　曾经他和寒月也是这样的亲密，曾经他们也是如此互相体贴。为什么他们最后竟会……
　　“对了，听那个卖蛇的人说，以前也有一个人买了条蛇用来陪孩子，但后来他们竟然狠心地抛弃了那条蛇，最后蛇发狂了，一家都死了呢。真是搞不懂，为什么从小长大的朋友，他们都能狠心抛弃？我就不会这么对待我的小曼，……”
　　黄杨愣了，关于他们家的惨案，他听过无数的版本——同情的，可怜的，幸灾乐祸的，还有认为是自作自受的——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版本。
　　他们残忍？为什么是他们残忍？明明应该是那条蛇残忍才对啊，是它杀了他们，是它毁了他的家啊。
　　“黄杨？黄杨？你怎么了？”
　　周悦担忧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理智，他摇摇头，近乎逃跑似的离开了寝室。

　　“嘿，回魂啦，不然就撞树了哦。”
　　黄杨飘忽的脚步猛然停住，他抬头就看到了贾寒那令人厌恶的笑脸。
　　“唔，”贾寒捂着下巴，认真道，“看来你已经看过周悦的小可爱了啊。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说。”
　　“我可不觉得那是惊喜。”黄杨皱着眉头绕过贾寒，他觉得这几天他皱眉的次数比他这辈子的都多。
　　“呵呵，没关系，等你回来，还会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你哦~。”
　　‘见鬼的惊喜！’黄杨恨不得揪住贾寒的领子朝他吼。

　　草草吃过午饭，黄杨去体育馆领了军训用的衣帽，心情忐忑地返回寝室。
　　贾寒说的惊喜对黄杨来说就意味着没好事，也不知道寝室里会有什么东西等着他。
　　‘干脆找辅导员换寝室吧。’黄杨心想，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被那俩人折磨疯。

　　因为恐惧着贾寒所说的惊喜，黄杨小心翼翼地返回，临近寝室门口，他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颤抖着拿出钥匙，他却隐约着听到周悦和贾寒说话的声音。
　　他屏气凝神，趴在门口偷听。

　　“……至于吗？就算是追到手又怎样？你别忘记……”是周悦的声音。
　　“……你无关，我只知道……哪怕付出……的代价，我也……”这是贾寒的。
　　“你们就折腾吧。”周悦的声音提高，“反正你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时间到了，就算你是……”
　　“我说了和你无关！”贾寒突然高声打断周悦的话，“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

　　寝室里沉寂下来，外面的黄杨却一头雾水。
　　贾寒到底在追什么？他想要的又是什么？他付出了什么代价？为什么说他只有一星期的时间？周悦在这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一切，又是否和他有关？

　　就在黄杨困惑不解的时候，里面又有了动静。也许是刚才两人都有些亢奋，所以这次的声音压得并不是很低，黄杨能听的很清楚。
　　“说回来，你和小曼准备怎么解决？”
　　“怎么又扯到我们身上？”
　　“难道说，你们准备一辈子都这样？一人一蛇，永无结局？”
　　周悦沉默了一会才回答：“就算这样，我也不想让小曼受那种苦。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去周游世界。”

　　“咦？你怎么不进去啊？”
　　背后突然冒起的声音吓了黄杨一大跳，他回过头却发现是吴资。
　　“怎，怎么是你啊？”黄杨偷听被抓，有些心虚。
　　这时门开了，贾寒倚着门框，朝黄杨笑道：“你回来啦，快进来吧。”
　　黄杨向屋子里瞄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可能的‘惊喜’，这才放心地进入。
　　和贾寒擦身而过的时候，耳边是贾寒非常细微的声音：“你放心，这里还有外人在，不会有你想的那些惊喜的。”
　　“但愿如此。”黄杨白了他一眼，不再搭理某人。

　　【三】

　　第二天，大学军训就开始了。
　　贾寒果然如他所说，并没有在众人注目的情况下对黄杨做些什么。但黄杨总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他身上打转。
　　“喂，那贾寒似乎对你……”集合时，站在他身边的吴资凑过来神神叨叨地欲言又止。
　　黄杨扭过头，奇怪地问：“对我什么？”
　　吴资左右看看，凑到黄杨耳边小声说：“哎，我跟你说，你最好离贾寒远点儿。”
　　“哼，他别来烦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听说啊，那个贾寒有问题。”吴资说的越来越玄乎了。
　　“问题？他能有什么问题？”
　　“你可别外传啊，”见黄杨点头，吴资把声音压得更低，“听说那个贾寒根本就不是我们学校的。”
　　“这不可能！”黄杨惊异，毕竟H大学是重点大学，如果考不进，根本不是权财能通融的。
　　“不不，和你想的不一样。我是说，那个贾寒根本就没有学籍，只是周悦他老爸托关系让他来这里一个星期，说是体验生活来的。”

　　怪不得那天周悦说贾寒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不过——
　　“体验生活？有什么好体验的？”
　　见教官走来，吴资立刻立正站好，悄悄回答：“我也不知道，贾寒那家伙对别人都爱理不理的，我可不敢去套话。”
　　尽管对贾寒的事情感到有些好奇，但黄杨可不会主动去招惹他。

　　大学的军训其实挺简单的，也就是站站军姿，踢踢正步什么的，一般只要身体健康就能挺下来。
　　可惜，黄杨并不在此列。
　　幼年时受到的伤害至今仍在影响着他的身体。

　　“喂……喂……你……事……没……醒……”
　　“啪啪”
　　黄杨终于被两巴掌唤回了神智，他摇摇头，这才想起来他是在站军姿的时候被太阳晒晕了。
　　“没，没事。”
　　还有些晕的黄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边是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就要入队。

　　“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趴下了。”
　　站回自己的位置，黄杨就收到了吴资的调侃。
　　“你……不是你？”
　　“什么是我不是我的？”
　　“不，没什么。”
　　黄杨本以为扶着他的会是吴资，可……，那他会是谁呢？
　　“哦，你说的是扶你过去的人吧。”虽然黄杨说的不清不楚，吴资还是反应过来，“是贾寒。”
　　“怎么是他？”黄杨诧异。
　　吴资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说也奇怪，明明他离你那么远，结果你一倒下，反倒是他第一个冲过来，我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话说回来，我觉得他没对你怎么样啊，你在和他闹什么？”
　　“不知道，反正我讨厌他。”
　　“可是他是真的在关……”
　　“那边的不许说话！”教官的怒吼让两人都闭了嘴。

　　吴资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他表达的意思黄杨已经清楚——贾寒关心他？
　　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好不容易挨到午餐时间，黄杨隔着重重人影，老远就看到贾寒过来，连忙拉起吴资就往食堂跑。
　　“诶？你跑什么？”吴资起初还有些不解，在看到贾寒往这边靠的时候醒悟了，“喂，不至于吧？”
　　“至于！”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贾寒有关，黄杨就管不住自己的脾气。

　　然而在人挤人的状况下，他们两人并没有走多远就被贾寒追上了。
　　黄杨就奇怪为毛他就那么能挤。
　　“别跑了，你身体不好。”
　　见被追上，黄杨也不做无用功——正如贾寒所说，他的身体又有点发软。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听说军训强度会越来越大，要不你去医院开个条子吧。”
　　“用不着你多管……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身体不好的？”
　　面对黄杨的质问，贾寒不慌不忙地解释：“健康人应该不会被太阳晒晕吧？”
　　贾寒脸上的笑容，让黄杨怒火直升：“我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你！”

　　这顿午饭黄杨并没有吃多少，不只是因为心情不爽，也因为疲惫不堪没有胃口。
　　“怎么不吃了？”吴资见黄杨没动几口，有些担忧。
　　“没胃口。”
　　吴资不认同地说：“就是没胃口也要吃些啊，下午还有军训，你这不吃饭怎么撑的下来？要我说啊，你还是听贾寒的，去医院开个条子比较好，要不……”
　　“说了没胃口吃不下去。”虽然吴资是个很好的朋友，很热情，也很细心，可惜黄杨实在是受不了他的啰嗦。

　　“要不吃点儿这个吧。”
　　就在黄杨想走的时候，贾寒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盘色香俱全的菜，似乎是炒肉丝。
　　“这是什么？”因为个人偏见，黄杨对这盘菜也喜欢不起来。
　　但吴资倒是流着口水问：“是啊，这是什么？好像刚才没在食堂看到有这菜，看起来很好吃啊。”
　　“吃吧，对你有好处。”像是没有听到吴资的询问，贾寒盯着黄杨，一副他不吃就不罢休的样子。

　　因为贾寒十分突兀地站在那里，黄杨感觉到他们已经成为众人的焦点，他皱眉对贾寒说：“你能不能先坐下！”
　　“你吃我就坐下。”贾寒十分打蛇随棍上地开条件。
　　黄杨无法，拿筷子随便夹了块肉丝，塞进嘴里。
　　贾寒果然说到做到，放下盘子，老老实实坐在黄杨身边，再也没有生什么事端。

　　倒是黄杨吃过一块之后，顿时喜欢上了这道菜，酸酸甜甜的口味不仅开胃，连肉丝都和普通的不同，鲜香滑嫩，让人欲罢不能。
　　“这鸡蛋怎么做的？酸中带甜，以前都没吃过。”黄杨夹起半块煮鸡蛋，问。
　　贾寒凑过去嗅了嗅，回答：“那不是鸡蛋，是鸡谷草，补药。”（注1）
　　“药膳？”黄杨挑眉，“那应该很珍贵吧，哪儿来的？”
　　“我说是我做的，你信吗？”
　　“你说呢？”黄杨一脸的不信。
　　贾寒耸耸肩，随意地说：“家里托人送来的，在这边找个微波炉热一下就OK。”
　　“为什么送这个？”
　　“呵呵，你确定要追根究底吗？”贾寒拉过盘子，躲过吴资偷吃的筷子，“再不吃，就被偷吃完了哦。”
　　“哼，吃完就吃完，谁稀罕。”
　　尽管十分喜欢吃，但黄杨还是别扭至极地口称不在乎。
　　“那就快点吃啊，乖。”
　　贾寒完全就是在哄孩子啊，黄杨表示火气很大！

　　说也奇怪，吃了那菜之后，黄杨觉得下午的训练并不那么难受了，甚至觉得再来一遍都毫无压力。
　　“喂，”晚上他叫住了贾寒，“你那到底是什么菜啊？效果这么强。”
　　“呵呵，是秘密哦。”
　　“哼，不说拉倒！”
　　贾寒凑到黄杨身边，趴他耳朵上说：“要是你说一句喜欢，我明天还给你带。”

　　距离过近，就容易造成事故。
　　就像现在，黄杨不过是因为气愤下意识地扭头看贾寒反驳，却没想到一扭头，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就变成了零。
　　耳朵被温热的唇碰触，一阵轻微触电的感觉瞬间传遍黄杨全身，火焰不自觉地烧上他的面颊。
　　偏偏那可恶的贾寒还在那里兴致勃勃地欣赏！
　　黄杨确定，他和贾寒一定是命中相克！他就该跟他保持距离，至少三米，不，十米！

　　注1：鸡谷草，根似鸡蛋，酸中带甜，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出自《山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