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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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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广场上的钟声倏地响起,打断了丁薇的冥想。
Miumiu的玻璃窗上倒映着她模糊的面容:“只要穿上Miumiu,无论走到哪里,幸福都会跟随一辈子”,Miumiu依然吸引着无数的天真而单纯的少女成为它的拥趸,而她曾经历经的真实,残酷得令其无法再天真。
她自嘲又落寞的笑了,手心一片冰凉。
明明只是深秋而已,可丁薇所在的A市的夜晚,已然令人有了如入初冬的寒意。夜风很冷,她将脖子往大衣里缩了缩,召停了一辆出租车:“芳华路52号”。
夜色下,出租车的剪影被拉得斜长。
的车司机正在收听电台节目,车载音响的效果明显不佳。声音嘶嘶啦啦听不分明,所幸旋律熟悉,她想到了那个暌违银屏许久的女子。
女声正一遍遍的重复吟唱:“我要我们在一起,我说我要我们在一起……”女子对爱的寂寞,感情的渴望,扑天盖地倏忽而至。丁薇觉得车里的温度有些低,她请司机师傅再空调温度再调高几度。
丁薇有一阵子很喜欢看一部动画片-------《樱桃小丸子》,她不仅买了书还买了碟。起因正源于这个鬼灵精般小女生的配音实在令她喜欢不已,她故作的嗲声嗲气能令她触摸到童年的记忆。她还记得,后来这个女生还在春晚上高唱“我们大家一起做运动”,那样的可爱和活泼,可是什么时候,这种热闹可亲的感觉远去了,女生长大蜕变成了等爱的女子,清冷的人声中,她仿佛看见自己一个人孤单的影子,没有燃烧的火焰,空的让人心里发慌。
丁薇不太确定司机是否超速又或者他绕了什么捷径,她本已计算好,这近半小时的车程她足够的时间武装自己。可是,当一排排光枯的法国梧桐倒映在车窗外,丁薇发现自己的身躯竟然不受控制的轻轻发抖,她掏出小包里的化妆镜,描眉抹粉涂唇,尔后深深的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如此循环往复三次,尽要将自己完完全全的融入这夜色里。
丁薇静静的望着眼前漆黑色泽的雕花大门,宛如无声的武士一样敬忠职守,它曾经目睹了那么多位妆容精致的美丽红颜,袅娜娉婷的从这里进进出出,与这座宅子的男主人上演了一段又一段的情爱戏码。然而,当“爱”这个字眼刚刚涌出脑海,丁薇立即下意识将其撇除。
“爱”这个字,在她的理解里,包含了太多美好而又纯粹的感情,可是在那个男人身上,或许用“欲”字更为合适。他周旋于一个又一个游戏之中,好整以暇,乐此不疲。男和女赤裸裸的躯体紧密结合,各取所需,生理发泄的欲望,金钱刺激的欲望,丁薇仿佛嗅到了弥漫在这座豪宅上空疯狂又颓靡的气味。丁薇有些神经质的笑出声,她想起当初孑绝的一走了之,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丝后路,没有带走一丝物质上的云彩,早知现在,当初是否应该舍弃天真,抛下尊严,摒弃自我,丢掉原则,收下他所谓的好心?毕竟,那张薄薄的纸面上黑色墨水划着的一串串的零,虽然令她觉得羞辱,却是许多人穷尽一辈子辛苦打拼也赚不来的可观数字。
丁薇设想过许多种和叶学峥再次相遇的场面,譬如,刚刚她站在那幢别墅的门口,她给了自己五分钟的等待时间。叮咚叮咚的门铃声或长或短划破夜的静寥,可那扇大门始终安静地在黑暗里沉默着。丁薇竟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或许,明天去他的公司然后再进行一场商务式的谈判效果会更佳。可眼下的状况却绝不在她设想了好几十遍的构想薄围之内。
叶学峥有着太多的面,温柔的,甜蜜的,冷淡的,漠然的,严肃的,这个男人太多变,就像一只变色龙,在恰当的时刻他总能恰如其分的展现恰如其美的风度修养。
此时,凌晨2:45分,他正摸着丁薇的右脚,一下又一下的揉捏着,她忍不住疼的叫了一声。
叶学峥说:“你的脚似乎伤得不轻……”他的声音仍然那么的清清冷冷,令人查探不出一丝情绪。
她有些尴尬,将伤脚向里收了收。
叶学峥看了下腕表的时间,说:“这个时间很难喊到车,我送你去医院吧……”
丁薇低着头,不做任何表示。为什么每次遇见他的时候总是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呢?
丁薇懊恼的咬了咬唇。
适才她在离开叶宅大门后,独自一人走在道上,她敏感的察觉到身后似乎有一个黑色的阴影,朝她慢慢靠近,丁薇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想到了那个电具杀人魔的里的变态男子种种可怖血腥的行为,她感到死亡的阴影在逼近,她害怕的大步跑了起来,高跟鞋底发出急促的嗒嗒声。
前方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而那个黑影“喵呜”一声,瞬间跃入了路边的草丛。丁薇仿佛一尾失去水份的鱼,浑身失重,跌坐地面,她跑动过快导致心脏不堪负荷频频大口的喘着气,耳边传来了汽车的开门关门声,有一个高瘦的男人走了过来。
丁薇素不喜医院,叶学峥亦如是,这是两人为数不多的共通点。当时她跌倒的地方,距离到达叶家只需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但他却选择花费多出近四倍的时间去医院。丁薇暗自揣测这个举动的意义。几年不见,眼前的男人似乎越发令人捉摸不透。既然想不明白,她选择保持沉默。车里很安静。丁薇看着四周的街景不断变换,在黑夜里迷迷朦朦,只能依稀从感官勾勒着房子或树木的剪影,再然后,渐渐的后退,这些影子越来越淡,终是消失不见。
叶学峥的办事效率高得惊人,他的车在医院刚刚停稳,车旁顿时被四五个医师围绕。叶学峥却随意的指了指丁薇的方向,众人会意纷纷转移目光,她在第一时间接受了来自各方专家最精密详细的检查。
“叶先生,这位小姐没什么大碍,只是轻微的扭伤……”其中一位年龄较大的医生明确表态,“吊几瓶盐水,再打上几针,休养个两三天就没事了。”
叶学峥平静“哦”了声,众人纷纷欠身离开。
他坐到一张单人皮质沙发上,从衣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旋开,微火映照着他的眼眸隐有微微的火光闪耀,他直直的看着病床上的她,不吭声,一股深深浅浅的暗流,表面无波,却诡谲涌动。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无声沉闷让她的胸腔极不舒服,她低下头,音色沙哑,率先打破僵局:“谢谢您,先生……”
叶学峥在听见“先生”这样的尊称时,嘴角扬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
他朝她的方向深深的望了一眼,因为逆着光,她看不清楚他的任何表情,继续小心谨慎的措词:“请务必留下您的任何一种联系方法,我好将医药费还给您。”
叶学峥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打开病房门,在门即将关上的刹那说了句“好好休息”,他的声音很冷很轻,如同夜风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飘忽得令她疑似自己产生了幻听。
丁薇的伤势并不严重,而且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最妥当的治疗,可她却觉得自己的右脚正火辣辣的泛着疼,疼得让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睁大了双眼,眼睛对准房间上空的某一处,集中,距焦,嘴里喃喃地数绵羊,从1-100。可是,身体的疼痛似乎严重影响了她正常的思维能力,就这100个数字,她竟没有一次能够顺畅数完。当她再一次重新从头至尾数绵羊时,她的眼皮终于开始上下打架,她艰难地进入浅眠状态,却梦境连连。
她梦见了叶学峥,这个她曾经最熟悉亲密如今却是最形同陌路的甲乙丙。还有周穹,她曾经坚定的认为这个能带给她永远幸福的男人。那些画面清晰如昨,丝毫未沾染上一丝尘埃。
她又回到了那间校舍,室友A满脸坏笑让她接一通电话。
她放下书本,接过话筒,客气的说“你好。”
耳边滑过了一声清冷如泉的男音,丁薇想起了那个尴尬的夜晚。
“你有一样东西掉在了我的车上,什么时候有时间的话,我还给你。”
“请问是发簪吗?粉色的蝴蝶形状的那个?”
“对。”
他们互相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丁薇以帮室友A打饭一星期的份上成功获得了室友坚绝不将此消息外泄的承诺。
丁薇选择了一条最普通的白色棉质碎花裙,配了一双白色的细跟凉鞋,提前五分钟赶到了“天香阁”。
叶学峥正和谁通着电话,他的语音低沉,说话简洁有力,如同信手挥洒江山、俯瞰人间的帝王,之前与丁薇通话时的和颜悦色似乎成为一种错觉。
听到门响的声音,叶学峥才抬起头来,一瞬间他的眼眸似有一道异样的光芒闪过,如闪电般劈开沉寂的夜空。他又匆匆的说了几句收线。他那次的偶遇,他一直知道面前的女孩子很美,她一身洁白宛若池中的睡莲,不沾脂粉的脸庞就像一道清澈的小溪,纯净的眼神好似上等的水晶剔透溢彩,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在熏黄的灯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火爆的身材,能轻易勾起男人们蠢蠢欲动的欲望,可她现在就这么安静的站着,整个人身上散发出宛如吴道子的水墨画一般的雅致韵味,笔意清浅却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叶学峥点的菜很快便端上桌。他是个很懂得享用美食的人。数量不多,却菜色精致,口感绝佳。丁薇却没来由的感到紧张,以及一丝不安。叶学峥不时的向她布菜,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蓦地,他停下筷子:“丁小姐,你很怕我吗?”
他的嘴角弯成了一个大大的弧度,深遂的五官也显得柔和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或者,是这些菜不合你胃口?”说完,他仿佛为了强调特意指了指她面前堆着的菜肴,“要不然你怎么只顾着吃饭呢?”
“叶先生,您看上去亲切又温和。”她很真诚的说。
是吗?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夸奖的,通常旁人在背后会说‘我是冷酷无情的人’。”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毕竟二人并不熟识,气氛正僵着,有人大力的敲门,并扯着嗓子高喊“叶大少,叶大少……”
丁薇觉得这敲门声来得可真及时,恰巧化解了她的窘境。
侍应生开门后,呼啦啦拥进来一大帮子人,有男有女,屋里的气氛刹时活跃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男人们开始打牌。不是国粹的那种,而是玩扑克。女人们则凑作堆,谈论着巴黎今春又出了什么新款香奈儿又开发了几号香水哪家百货又刚到什么名牌货并约好哪天有空一起逛街购物……
丁薇感觉与那些美女们有明显的语言代沟,她索性凑到了男人堆里看热闹。
他们玩的是“80”分,牌打得极大,通常才一局牌玩下来,输家就得掏出好几张票子。
“薇薇,要不你也来玩几把?”叶学峥实为疑问,可却是明显的肯定句。
凑巧又一局牌结束,叶学峥已经离了桌。
其实丁薇的牌技并不差,可是这样的玩牌方式却令她心惊胆颤,她直觉想摇头拒绝。
叶学峥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语气温和,“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这般的大方,倒显得她再拒绝就太小家子气了。
那一晚大家都玩得很尽兴,牌局散后,叶学峥从衣兜里掏出了那枚蝶形发簪,双飞的蝴蝶造型在他的指尖振翅欲飞,“男朋友送的?”
“是”,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她的眼睛里亮起了光芒,整个人也愈发的灵动起来。
他反复揉搓着她的一缕秀发,将发簪绾在了她的发上。而她在下车前,也没忘记将玩牌时赢来的钱一分不拉地都放在他的副驾上。
与叶学峥的这次会面,成为丁薇心里的一个小秘密,她没有对周穹透露一丁点信息,因为在她的意识里,她不想令这个突然出现的外人破坏她拥有的这份宁静。尽管叶学峥对她很温柔态度很礼貌姿态很优雅,可女性天生的直觉促使她认为这个男人太危险,温柔只是一种表象而已,他的本质更象一只猎豹,他总会等待最恰巧的时机给予猎物以致命一击。
倘若丁薇知道这一次的隐瞒,竟换来日后周穹以这个作为伤害她的借口,那么,她是否会重新再选择一次?这个问题,时至今日,丁薇依然给不出答案,她一直困惑,也难以理解,假如一个男人能将原本属于自己的过错却为了洗白自已而将无情的将罪名施加在一个女孩身上,且是他曾经深深爱恋的女子,那么,他的真心真意究竟有多重?是该怨老天蒙了眼分不清是与非?还是感叹世界变化太快人心太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