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沅莱

22、商战（2）修

　　万筱娟的红色迷你cooper正快速穿行在A市的主干道上。

　　七月流火，热浪滚滚，铺天盖地。

　　机动车道对面是一座公交站台，围着三三两两的人群，不知是等车还是等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流着咸湿的汗珠，等车的焦躁之色显而易见。

　　迷你COOPER内，冷气开得正足，可万筱娟的心，正如同公交站台等车的人群一样，焦燥烦闷。
　　今早她又失眠了，当她艰难的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未朦的光亮，可能还不到六点吧。

　　已经近一个月，外界早已传遍“‘赛晶’取代‘锦江’进行杉湾老城区改造”的消息，她一直都在等着叶学峥的电话，可恼的是，他竟从未和她主动联系。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响！这个号码是她回国后刚刚办的新号，知道这个号码的人寥寥可数。

　　万筱娟跳下床，赶到写字台边，谁会这么早打手机啊？！

　　会是他么……

　　她按捺住心内隐藏的雀跃，快速的看了看号码，刹那，脸上再一次布满了失望。

　　她拿起手机：“皓月！什么事？！”口气隐约透着不耐烦：“你干什么，这么早？”

　　“筱娟，看过今天的W市日报么？”

　　“没有，有什么事？”

　　“筱娟，你快打开电脑看W市早新闻，‘赛晶’出事了！”

　　万筱娟顺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从收藏夹里面点开网址，倏地，她的脑子像僵住了一样，只觉得四下一片空白，杨皓月的声音像一小股水流一样冲过了耳际，只有感觉，没有声音！

　　W市早新闻最醒目的一个标题是：‘赛晶’房地产涉嫌伪造公司资质、提供虚假票据以及偷税漏税的行为，昨晚其公司法定代表人已被实行秘密抓捕。

　　万筱娟又把新闻网页往下拉，对了对时间，没有错，正是今天的新闻，消息是一个小时之前刚刚发出的。

　　三天前，她还和“赛晶”的负责人就“杉湾城改”的工程通过电话，一切都像平常一样，怎么可能七十二小时过后，就出了这等大事，而事前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

　　“筱娟，你看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守法赚钱，合理避税，这年头，哪家公司不是这么做的，没想到‘赛晶’会被这顶大帽子砸死，要我说这里面肯定有内幕……”杨皓月感叹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筱娟，你前阵子和‘赛晶’走得挺近的，你不会被牵进去吧？”

　　“我和‘赛晶’不过是正常的人际往来，现在是这家公司涉嫌违规操作，和我有什么关系？”
　　万筱娟已经没有心思再讲电话：“我晚点再打给你。我先挂了。”

　　她打开百度引擎，搜索相关的信息，现代人的手可真快啊，短短的一个小时，几乎所有相关传媒的经济版块都转贴了这个消息，“赛晶”这次可真是完了。

　　毕竟，现代社会，不管是从商的又或是为政的，最注重的就是名声。

　　退一万步说，假使这“赛晶”的负责人最后能找到人脉疏弄关系补上税收将大事化小，可这损失的名声又该怎么补？

　　能出手这么快的，一下就拿捏到“赛晶”的七寸，除了那个男人，还会有谁？

　　叶学峥！

　　那个像雾一般不可捉摸，像冰山一样冷漠的男人，那毒药般甜美梦幻的世界，她再也不需要了。

　　打开衣柜，取出今天要穿的衣服，然后飞速的洗澡、吹头、化妆，半个小时后，她已经把自己妆点妥当，穿衣镜里，一个都市精英白领女性的嘴边正浮现着诡谲的笑容。

　　A城的杏树，象生了病似的，枝叶蔫蔫的卷着，无精打采的低垂着，马路上一个水点也没有，闪着干巴巴的白光，万筱娟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街景，心绪已经飞到了四个月前。

　　那时，她才刚刚从加拿大念完MBA回国，计划好好歇歇。

　　杨皓月在接机时，告诉她晚上A城将举办一场名门酒会，并力邀她参加。

　　杨皓月和万筱娟是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之交，她没办法拒绝，只得参加。

　　七时整，两人刚刚到达赴宴的大厅，已经有一位贵妇人装扮的中年美妇人，给杨皓月来了个热情的拥抱。

　　“哟，皓月，你这一来，我这满屋子水晶灯的光芒可都被你给盖下去了……”

　　“黄姐，瞧您说的，皓月可受不起了。别人都说这女人一过四十呀，皮肤就褶得跟个橘子皮似的，让人不忍心瞧上一眼，要我说呀，那是说这话的人没福气认识黄姐您，尽说些浑帐话……鹃儿，你看看，黄姐的皮肤是不是比我们两个都好，活脱脱一个二八俏佳人。可惜我不是男人，对待□□的取向也正常，否则早就心动化为行动了！”

　　杨皓月的父亲是某空军司令部的副司令，然而，她却丝毫没有继承乃父钢铁般坚定的意志、金钢钻的耿直品质，反而出落得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成为W城社交圈里的名人。

　　万筱娟向这位黄姐快速打量了几眼，眼前的黄姐，眉梢眼角自有一股余娘半老的风韵犹存，她穿一袭墨绿暗纹开高岔的旗袍，身形凹凸有致，肩上披着一条Shahtoosh的披肩，气质华贵雍容，但距二八俏佳人实在是……过份夸张。

　　“你这小丫头，这嘴巴就跟灌了蜜似的，难怪那些男人明知你杨美人是一朵浑身带刺的玫瑰花，还是前赴后继的败倒在你的石榴裙下。”黄姐说着还亲昵的捏了捏了杨皓月的左脸颊，昭示着适才杨皓月的那番赞美令她满意极了，于是笑容愈加可亲，“咦，这位美丽的小可爱是谁呀？”

　　“我的青梅竹马，万筱娟，刚刚从国外回来，知道今天这场宴会是黄姐操办的，我特地带她来见见世面……”

　　“哦，万小姐……”黄姐的眼光突然闪过一丝迟疑，她望了一眼杨皓月，杨皓月这回却没再应声，只是嘴角含带点了点头。

　　“那个，皓月，万小姐，来黄姐这儿就跟到了自家似的，酒水管够，吃食管饱，你们只管好好的玩……”这时，又有新客人到了，黄姐赶紧招呼：“雷子雷子，你这坏小子可来了，最近你一直都没声没影了，阿姨可想死你了……”

　　“黄姐，您先忙，我们就先进去了。”杨皓月说完拉着万筱娟姿态优雅的走进宴会大厅。

　　夜幕早已缓缓拉开了帷幕，室外繁星点点，而华丽的大厅里也亮起了柔和的灯光，那流光溢彩的美，直令满天繁星黯然失色，女人们个个衣香鬓影，长裙曳地，或站或坐皆袅袅生姿。而男人们则衣装革履，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轻声的谈论着什么。

　　万筱娟学不来杨皓月的万种风情，径自一个人手捧端盘，悠悠的穿行在自助餐饮区内，她在心里默默的估算时间，她计划再过三十分钟，便离开这个无聊的宴会大厅。

　　灯光忽得转暗，萨克斯的吹奏亦渐趋缓慢，正是华尔兹的旋律，会场内宽阔的舞池中央，已有几对男女翩翩起舞。尔后，有越来越多的男女手挽着手划向舞池正中央。

　　两三曲华尔兹舞毕后，刚刚还舞姿翩翩的男女们，或许因为舞动太久又未能得到有效休息以致曼妙的动作变了形，男子们的手不再搂着女子的腰而逐寸逐寸的下移，女子似乎失了重般和男人牢牢的贴合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味道，而萨克斯的吹奏也即时将华尔兹的慢板旋律改奏为愈发缠绵悱恻的曲调。

　　“小姐，请问我有这个荣幸邀您跳支舞吗？”一个男子面带微笑，突然出声，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万筱娟尚未来得及婉转拒绝，杨皓月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旁并适时插入：“对不起，这位先生，她有些不舒服。如果可以，我替她和您跳一曲。”说完，她转头望着万筱娟，漂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万筱娟心下了悟，看来此人十分符合杨皓月的捞钻计划，现下才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由幕后推向台前。

　　万筱娟直视适才杨皓月跳舞的方向，此时，舞池中央的灯光已完全的黯淡下来，愈发映衬得舞动的男女们只能勾勒出朦胧的剪影，谁是谁，难以分辩。舞池俨然一方自在自得的天地，这里不再有陌生的距离感，只有彼此熟悉的气息暗暗萦绕。而杨皓月，想必正与那位男士暗香盈袖，含情脉脉吧。

　　万筱娟又将视线投向另一侧，不经意间，她的注意力完全被一个男人所吸引。

　　这个男人穿了一件纯白的衬衫，外套一件浅灰的羊绒背心，黑色的卡其布长裤，同色的皮鞋，衣服的式样很普通也很悠闲，完全不若其他男人的正式隆重。

　　他正在和身旁的人低语着什么，表情并不显得特别的倨傲，甚至脸上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可整个人身上依然散发出难以接近的感觉。

　　“筱鹃，看什么呢？这么出神？”刚刚舞完一曲的杨皓月，脸颊上泛着一抹运动过后的嫣然，愈发衬得两只眼睛如黑曜石般锃亮。

　　“得手了？”万筱娟适时收回注视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睨了眼容光焕发的杨皓月。

　　“顾雷，国光公司的二少……”她伸出右手比了V的手势，却倏地坏坏的笑开了：“刚刚是不是看到了稀有钻石被晃得睁不开眼啦？”

　　万筱娟只考虑了五秒钟，就决定实话实说，毕竟和杨皓月是从小玩到大的，与其由她想着法子的套话，还不如自己主动讲明白图个干脆：“是看见一个比较特别的……”边说边侧过身子，将视线再次瞄向那名冷清男子坐着的地方。

　　“是他……”杨皓月一声低呼，笑着说：“筱鹃，你的眼光可真准，这男人可是一个份量足有‘鸽子蛋’大小的极品钻石男，他叫叶学峥，是‘锦江’的老板……”

　　“哦。”听完杨皓月这个形象的比喻，万筱娟不自觉的脸上绽出了笑意。

　　“你还笑？鹃儿，听我一句话，这个男人你只能看看饱饱眼福，千万别和他牵扯不清，否则以后有你哭的。”杨皓月叹了一口气：“你是不知道他甩女人的那个狠劲，其实跟过她的女人犹如过江之卿，可时间最长的也不超过一年，听说最短的也就是两三天……”

　　“行了，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别□□的心了。”万筱娟说罢状似不经意的收回目光。

　　“虽然我刚刚说要你少和他牵扯不清，不过正常场合下的聊天还是没问题的……”杨皓月一脸促狭的笑。

　　她起身，婀娜娉婷地向叶学峥坐的地方走去。

　　万筱娟看见她和叶学峥交谈了几句，看样子，两人显然是认识的，然后，叶学峥朝万筱娟的方向看了一眼，面上依旧是那种淡漠的微笑，杨皓月则向她招了招手。

　　万筱娟立时会意，原先无聊的宴会现在有意思多了，而她原计划在半小时内离开的想法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

　　可是，她并未高兴多久，便沮丧得发现一个事实，她始终无法有效的加入到三人的对话里。

　　而叶学峥自礼貌地称呼了一声“万小姐”后，他就再也没有和她有过只字片语的沟通，甚至于未曾向她多看过一眼，仿佛她之予他而言不过是一个不愿费心思结识的陌生人罢了。

　　“叶大少，原来你在这里。”万筱娟的眼前又晃过那一口洁白的牙齿。

　　“找我有事？”叶学峥轻笑。

　　“啧啧，在这两位美丽的小姐面前，请保持45度角的微笑。”顾雷转身搂住杨皓月的腰，亲昵的掐了掐，笑容可掬：“这位小姐是？”

　　“万筱娟！”杨皓月略略加重了“万”这个姓氏，顾雷挑了挑眉，只听他笑着说：“叶大少，你的绅士精神呢？这万小姐一个人孤零零的，你也不陪万小姐跳支舞？！”

　　被点名的叶学峥朝万筱娟瞥去淡淡的一眼，目光清冷，嘴角勾起了浅浅的孤度：“万小姐。”缓缓伸出了右手。

　　万筱娟在国外念书的时候，班级时常举行舞会联谊，她的舞跳得很不错。

　　然而，当她的右手被叶学峥骨节分明而又修长的手指甫握住的一刹那，她的心里如同划过一道电流，浑身颤栗不已，脑海一片空白，只能机械的跟随叶学峥的舞步，前进、后退、旋转。恍惚中，她似乎踩了他好几脚，她羞涩的微抬头，眼神中透露出暗涌的情愫，刚刚万筱娟还讥笑不已的黯淡的灯光现在她竟然期翼最好能再暗些，再暗些。

　　只是再怎样缠绵悱恻的旋律，终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她极力的克制心里的雀跃和欣喜，可如果细细察看，分明能够感受到她体内的躁动，好像安静的河水在转过某个弯道时忽而湍急奔流，澎湃激荡。

　　左岸咖啡屋，靠窗的一个沙发四人座上，叶学峥正在悠闲看早报，目光牢牢的锁定在经济版块。

　　“赛晶”的问题了，然而，要真正解决问题，关键还是幕后的推手。

　　左岸的侍应生恭敬的引着一位女士来到8号桌。

　　“万小姐，请坐。”叶学峥客气地招呼：“要喝点什么？这家的Jamaica Blue Mountain味道很正，要不要来一杯尝尝？”

　　她以抱以礼貌的微笑：“好的。谢谢。”

　　Jamaica Blue Mountain的味道真的很正，苦涩得正如她此时为情所困的心。

　　她抬起脸看向对方的叶学峥，还是和上次酒会时一样，漠然又疏淡的表情。

　　“叶先生，恭喜你。”

　　“哦，谢谢。多亏万小姐帮忙。”

　　万筱娟直接忽略话里的揶揄之意，轻笑了笑：“这不过是第一回合而已……”

　　“万小姐，你这是在为‘赛晶’鸣不平么？还是认为有继续扳回的可能？可惜，事实摆在面前。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世人永远只记得住结果。既然输了，何不保持气节和姿态，有风度一些？”

　　“谢谢你的提醒。我差点忘了今天来的正事……”万筱娟轻啜了一小口咖啡：“前些天，我偶然听说了一则关于叶先生的小道消息，也不知这消息是真是假，不知叶先生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叶学峥靠在沙发背上，面容慵懒：“请讲。”

　　万筱娟很正经地说：“听说叶先生从前的女朋友回来了，凑巧的是，这个昔日女友正在叶先生的公司上班，貌似职位还很高。”

　　“哦？然后呢？”

　　“叶先生，你也知道，现在的报刊杂志，对于名人的八卦隐私格外热衷，如果让它们知道了这个消息，你说会不会对故事里的男女主角进行密集访问呢？” 她呵呵笑了几声。

　　“你这算是在要胁我了？你若喜欢，尽管去做。”叶学峥也似在笑，仿佛这个消息予他而言无关痛痒，他倏地转移了话题：“五天前，我和陆秘书还曾拜访过令尊，我记得万市长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吧。”

　　万筱娟不明所以，目光狐疑的望着他。

　　“万小姐，你放心，我叶学峥做事素来手段漂亮，每件事都会干净利索的收尾，所以，万市长的底永远都是白的，在未来的两年内，他可以继续高枕无忧，做他人民的好公仆。”

　　万筱娟仔细琢磨着叶学峥的话语，未几，脸色蓦地变了。

　　“当然，我这只是一面之辞，万小姐有权质疑。”

　　万筱娟真的想再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捏着搅拌勺子的手指直发抖。

　　叶学峥声音很淡：“万小姐，你还有什么消息想说的？”。

　　她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真是一个荒唐透顶的会面。

　　原本，她是那般的得意，以为抓住了他的痛脚，可以扳回颓势，没想到，就那么一句话，她的春风得意被轻描淡写消弥了，堵得那么恰到好处，让她没有一丝回手的余地。

　　叶学峥的眼神令她感到一阵恐惧，几乎要窒息：“万小姐，有些人,不是你能动的。”

　　他的话说得很慢，却字字如刀，凌迟着她千疮百孔的心。

　　她的气势一瞬间就被抽空了，整个人犹如失重一般，无论是强撑的还是怨恨的。

　　“再见。”她飞快地说，然后转身就走，像是逃避什么似的。

　　甚至没有再抬头看一眼曾经令她朝思暮想的身影。